蘇悅菡深深地歎息,半晌終於開口道:“子餘,我累了,如果連最根本的初衷都被否定,我不知道自己還要堅持什麽。”


    馮子餘埋下頭去接著寫著藥方,鼻子也有些微微發酸。寫好了藥方卻仍是笑盈盈地抬頭看著蘇悅菡道:“你原本需要被肯定什麽嗎?小荷,你若是覺得自己做的事還是值得的,那並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不是嗎?”


    “值得嗎?”蘇悅菡疑惑地去看馮子餘。


    “我並不知道的。”馮子餘老實地回答。


    蘇悅菡沉默,卻覺得心頭瞬間也好像釋然了一些,接過馮子餘遞過的藥方,仔細地折著,也聽著馮子餘的絮叨,“要按時吃藥,氣血虛雖不是什麽大病,但是耽擱著,卻不定會變成什麽症結,不能不上心的。”


    蘇悅菡的臉上終於有了抹笑意,嗔道:“子餘做起大夫來,總是那麽隆!


    馮子餘見蘇悅菡終於有了笑容,心裏也安然些,便也假意生氣,故意逗著她道:“若不是病人不聽話,哪個喜歡這麽攏湊勺孕【筒皇歉鎏暗暮貌u耍銥墒翹擔悄昴閔朔緄氖焙潁銥愕囊閎麽號低檔氐溝艄!


    “亂說。”蘇悅菡不依道,眉眼間更為舒展,前一刻的痛哭原本也並非事情本身有多麽的嚴重,隻是那積鬱已久的壓抑始終沒有找到出口。所以才會在終於落下第一滴淚的時候,潰不成軍。蘇悅菡此時也終於明白,她其實並非沒有怨,沒有恨,沒有不甘的。她隻是無法去麵對那些情緒罷了,因為對於無法改變和左右的事實,她隻能選擇了讓自己不怨不悔而已,但是一場痛哭的洗刷之後,至少已經足以支撐她再堅強起來。


    再又笑了笑,蘇悅菡往屋外走去,嘴裏耍賴似的說道:“不許跟別人說今天的事,否則……”


    馮子餘好久未聽到蘇悅菡像小女孩兒般那樣地使性子,心裏倒是有些高興,他總覺得她太苦了些,總需要一次發泄與崩潰之後,才能徹底釋放,反倒是時常那樣淺笑怡人的樣子才讓人心痛。這會兒見她這麽說話,明知道是玩笑,卻趕緊做誠惶誠恐狀說道:“微臣不敢,若是惹惱了娘娘,豈不是項上人頭不保。”


    蘇悅菡便笑得更加開懷,故意昂起頭很霸道地說:“知道就好。”


    那是曾經的他們,蘇悅菡、林燁然、馮子餘還有她的大哥大嫂,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這麽互相逗趣、插科打諢,那是蘇悅菡記憶中最溫暖和幸福的時光。


    馮子餘把蘇悅菡送到門外,站在院邊,忽然正色道:“小荷,自己好好的,我說過,真有過不去的坎,記得還有個我能念叨幾句,即便幫不上什麽,總是能聽你說說的。”


    “謝謝你,子餘。”蘇悅菡也斂了麵上的笑意,很誠摯地說道。


    “凡安走時千叮嚀萬囑咐的,不許你受了委屈在宮中都沒有個娘家能哭訴。”馮子餘卻又戲謔道,聲音裏有融融的暖意。


    蘇悅菡麵色微微有些紅地垂下了頭,她知道,林燁然果然是這麽囑咐過的,而馮子餘對她這份關切卻也是由衷的。那本已被冷意蔓延的胸口,隻覺得一股股熱流在湧動。


    默然相對的二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不遠處駐留的那一抹刺眼的明黃。


    阮黎望猝然轉身,手中握著的金燦燦的鳳釵也藏進了衣袖裏,這釵原本是想給菱兒的,還是太子時的阮黎望,自己畫了樣子,悄悄讓人去找了最好的工匠打的,隻是想著等有朝一日,能給菱兒鳳袍加身時送與她的,那一日卻是永遠也不會有了。剛才看到負氣而去的蘇悅菡,他忽然就想起了這隻釵。他不會哄女人高興,以往也隻是知道,送菱兒些東西,便能哄得她開心,可是菱兒卻並沒有過與他生氣鬧別扭的時候,所以,對於生氣的女人,阮黎望其實也是茫然的,倉促間,也隻想起了送蘇悅菡一樣東西。而手邊有的,最合適的便是這隻釵了。


    鳳釵被緊緊地攥進了手裏,阮黎望渾然不覺釵尖紮在掌心的刺痛,心裏隻覺的模模糊糊的有些隱隱的疼,不明緣由,隻是心坎上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不知所措中找不到那銳器為何物,隻是大口地喘著氣,好似才能讓疼痛有所緩解。腦子裏卻反複地隻想著一個問題,為什麽是他?為什麽還是他?這個馮康年到底有哪裏好?這個馮康年和蘇悅菡曾經到底是怎樣的關係?他看見了她的微笑,他甚至看到了她的羞澀,為何種種女人該有的情緒,他的皇後總是對著那個叫做馮康年的太醫才有?對著他的,最後卻隻是惱怒,而他甚至還為了這份惱怒而竊喜了陣,自以為終於有所收獲。


    回乾昌宮的路上,阮黎望再也提不起一絲的精神。在去鸞闕宮找蘇悅菡未見到之後,他甚至還去了本來嫌嘈雜和髒亂的聚芳宮尋她,仍舊未見人影之後,隻是下意識地便又來了太醫院。來來回回的一路上,阮黎望心裏一直忐忑著,反複地想著見到蘇悅菡該說什麽,怎麽說才能既不失了自己作為帝王的麵子,也能讓蘇悅菡原諒了自己。到頭來,卻看見的是這樣一幕。


    其實,阮黎望本心裏也並未覺得蘇家人真的有什麽反意,對於蘇家的忠誠他始終是堅信不疑的,即便對他們把蘇悅菡送進宮來做皇後也有著諸多的不滿和猜忌,卻也絕沒有真疑心過蘇家人有任何的不臣之心。那當口,沒怎麽深思熟慮就說出口的話,隻是多日來心裏不痛快一種發泄罷了,雖然說完之後造成的後果,是他心裏更加的不痛快,但阮黎望認為自己是該為此跟蘇悅菡道歉的。


    可是,那深情對視的二人,哪容有一絲罅隙給他去表達歉意。蘇悅菡麵上那暖暖笑容和羞赧表情,哪有一絲還帶著氣惱的痕跡。這一刻,阮黎望深深的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這世上可還有他這樣窩囊的皇帝,娶的皇後並非自己屬意的女子也就罷了,可那女人居然心中還另有他人,那他人居然還就在宮中,在宮中居然還能時時見麵,能見麵居然還有他的菱兒給創造的機會。那,他這個皇帝到底算個什麽東西。


    阮黎望一轉頭,帶著抹異常凶狠的表情對孫福圓喊道:“擺駕鸞闕宮,朕要去看菱兒。”


    喊的那麽大聲,似乎就是為了要去證明什麽,而非隻是宣布一個決定。孫福圓自打剛才蘇悅菡從乾昌宮離去之後,阮黎望莫名其妙地發了頓脾氣開始,就一直處於一種迷茫的狀態。這次的事情很不對頭,事實的經驗告訴他,應該是皇後氣到皇上,然後若無其事的離去,而皇上每次也就是跟病貓似的哼唧一陣而已。可是今天,他先是見到了一臉怒容離去的皇後,再然後就是一個神經兮兮的皇上了。


    剛才去找皇後的路上,皇帝阮黎望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歎息,一會兒又傻笑,好不容易找到了,卻扭頭就走,然後便一臉怒容地嚷嚷著去看喬羽菱。這到底是怎麽了呢,反常,太反常了啊,這麽想著,孫福圓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晴空萬裏,豔陽高照的,嗯,是個好天兒,孫福圓心裏感歎。


    肩輿還沒走到鸞闕宮,迎麵卻走來了此次阮黎望跟蘇悅菡別扭的罪魁禍首,阮黎望喊停了肩輿,走了下來,看著對麵的阮齊拓,果然是少見的麵色紅潤,神清氣爽。


    阮黎望這會兒心裏的惱意一下子就轉嫁到了這位皇叔的身上,原本不是好好的嗎,甭管怎麽樣,皇後今天還特意給他煮了甜湯過來看他,就算不是單純的看望,可是不也是聊得好好的,最後鬧僵還不就是因為這位早就該回去屬地的皇叔此時還在宮裏賴著,才成了當下的局麵。


    阮齊拓請安行禮,阮黎望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伸手扶了一把,卻一句話也沒說。淮王看著麵前麵色不善的皇帝陪著小心道:“皇上今天氣色還不錯。”


    “哪有七皇叔的氣色好啊,朕倒是從未見過皇叔身體這麽康健過,看來果然是在宮中調養的不錯,所以樂不思蜀了吧。”


    淮王察言觀色,趕緊說道:“微臣托皇上洪福,近日裏果然身體大為好轉,這也是正想著跟皇上跟太後辭行,此次在京裏的日子太久了,早就是該回去了。”


    “哦?”阮黎望聽了,心裏一喜,就又追問道:“皇叔這就要走了啊,不知是哪日啟程?”


    “明日?!”淮王有點不太確定地說道。


    “這麽急啊,那朕今天就設宴款待皇叔,就當是為您餞行吧。”


    “微臣謝皇上隆恩,現在就過去再跟太後謝恩。”


    “去吧。”阮黎望愉快地揮揮手。


    回頭再上肩輿,孫福圓試探地問道:“皇上還是要去鸞闕宮嗎?”


    阮黎望思考了下,眉頭又擰了起來道:“當然去,為何不去?”


    再到鸞闕宮門口的時候,蘇悅菡也恰巧走了回來,再看見阮黎望,麵上已經恢複了淡淡的表情,笑盈盈地施禮,倒好像之前的氣惱都是阮黎望自己的錯覺。


    阮黎望看著這樣的蘇悅菡,一時心頭百味陳雜,千言萬語匯到嘴邊,最後隻變成了一句,“梓童放心,朕剛才問過七皇叔了,他明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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