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羽菱便隻知道叩頭,一味低泣著:“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蘇悅菡也不知道自己是如為何,許是一早到現在,心焦氣躁的事太多,看著那瘦弱的身子趴在地上一個勁兒地抖著,心裏卻生不出一絲的憐惜,反倒是更煩了幾分,語氣便也是帶進了不耐道:“本宮看你倒沒什麽不敢的,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今日教訓輪輪,可是忘了誰是它的主人?那也是你能教訓的起的?你以往在皇上跟前當差,不會不知這輪輪是皇上的心愛之物吧?即便它就是個畜生,誰又借你的膽敢隨便著跟它犯脾氣?你如今在鸞闕宮裏當差,就是本宮的人,行差踏錯了半步,就是本宮的責任。今日本宮念在身子不好的麵上也不重罰你,就跪一個時辰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了吧?”


    喬羽菱自是隻有叩頭謝恩的份兒,磕完頭,跪在那也不敢起身。蘇悅菡冷眼看了下另兩個宮女道:“趕緊起來,給這都收拾了。菱兒自是有錯,那你們呢,在一邊看見也不知道攔著。真要是傷了輪輪,這罪過你當你們跑得了?收拾好了,也跟菱兒一起跪著去。”那二人也是趕緊磕了頭,唯唯諾諾地應著。


    蘇悅菡又一低頭看見咬了她裙角哼唧的小狗,回頭對春暖道:“去找孫公公,讓人趕緊給它抱回去,那看狗的奴才也得罰,哪有一次兩次地讓它跑出來的道理。它不懂事,人還不懂事嗎?哪天真是跑丟了,再惹出別的禍,可真是誰也別好過了。”


    春暖點點頭,伸手就要去抱輪輪,那小家夥卻是一躲,差點就鑽到蘇悅菡的裙子底下。許是小東西真的通人性,知道蘇悅菡剛才是護著它呢,就隻在蘇悅菡的裙子邊上各種打滾撒潑,偏就是不讓春暖去抱。


    蘇悅菡看它抬著小腦袋,一臉巴結的表情,終是忍不住神色一鬆,輕笑了下彎身給它抱了起來,它這次倒是絲毫沒有躲閃,安靜地任蘇悅菡抱起來,腦袋迅速地就紮進了蘇悅菡的懷裏,濕漉漉的小鼻子去蹭著蘇悅菡的頸窩,隻惹的蘇悅菡不停地去躲,一邊往外走著,一邊對著懷裏的小狗嘀咕道:“你也別真以為有皇上喜歡著就為所欲為,哪天真是惹惱了皇上,你這條小命本宮也救不了。”


    那輪輪這下似是真的聽懂了,一下子也不撒嬌了,委屈地哼了聲,便老老實實地趴在蘇悅菡懷裏,一動也不動了。


    蘇悅菡抱著小狗去了書房裏,等著孫福圓派人抱回去,這邊廂還想著淮王的事,準備先趁空寫封書信給父親,說一下紫寰宮的事,等輪輪被抱走再去祈年殿探望淮王。


    放下輪輪,蘇悅菡鋪好了宣紙,提筆才寫了幾個字,卻又發起呆來。忽然聽見一陣悉嗦之聲,再一抬頭,就又看見小狗耐不住寂寞地已經攀上了書案,正在硯台前嗅來嗅去。蘇悅菡厲喝一聲:“輪輪,你又幹什麽呢?”小狗唬了一條,戰兢兢地抬起頭來,卻早是一臉的墨汁,傻呆呆地看著蘇悅菡,下巴上墨黑一片,濕噠噠地滴著墨汁。


    蘇悅菡又氣又笑,可不知怎麽,隻覺得心裏的煩好似忽然就淡了些。一時卻什麽事也做不下去了,放了筆,歎氣,喊了春暖去打水,主仆二人便到了當院裏,給這惹禍精去洗澡。


    快到晌午的時間了,太陽曬的暖暖的,院子裏的的溫度極是舒服,但是輪輪身上沾了水,難免還是有些冷,在浴盆裏一直瑟瑟地抖,雪白的毛一濕,貼在身上,也顯得沒有那麽肥,小小、呆呆的看著讓人心憐。蘇悅菡也不知怎麽,心裏酸酸的,一邊不停地往它身上撩著熱水,怕它冷,便一邊還真跟它說起了話來。


    “你是想菱兒了吧?現在是不是都沒有人管你,所以你才又跑了出來?”


    小狗哀嚎,似是在哭訴一般,倒好像真的是個被遺棄的孩子,可憐兮兮的樣子,與頭一次見到它還真有了幾分不一樣,哪還有那囂張的勁頭,渾身都透著委屈似的。


    輪輪這副委屈的模樣,讓蘇悅菡心裏卻又想起了菱兒,這會兒也有點懊惱,剛才不知怎麽火氣那麽旺,菱兒身子還沒好,若是跪上一個時辰,指不定又會添了什麽病。可當時她本就是心裏煩躁,脾氣盛了些,偏巧菱兒犯的也不是個得過且過的事,睜一眼閉一眼不得。歎了口氣去問春暖:“春暖啊,本宮剛才的處置是不是有點不妥?”


    春暖正忙著按住輪輪掙紮要往外跑的身子,有點心不在焉地回道:“娘娘說是對菱兒?奴婢覺得罰的倒還輕了呢,不過重了也怕皇上不喜,反倒來找娘娘的麻煩。就這樣也挺好。”


    蘇悅菡微笑著說:“春暖現在還真是長進的多了,凡事還懂得個權衡各方利弊了,想的比本宮還周到。”


    春暖這才覺得自己剛才的語氣太過隨意,趕緊抬了頭道:“娘娘,奴婢胡說的,您別當真。”


    蘇悅菡聳聳肩膀,無所謂地搖頭道,“你說的也是在理的。”


    說話間,院門口來了人,正有人唱諾道:“太醫院馮康年馮太醫求見皇後娘娘。” 馮子餘大號馮康年,隻是多年來,蘇悅菡已經習慣了稱他的表字,冷不丁聽人說起馮康年反倒是有點兒不適應。


    蘇悅菡一抬頭便已經看見門外的馮子餘,迎著春光站在那裏,正是笑盈盈地望她,月白色的長衫罩著頎長的身形,並不太出眾的外表有著種說不出的儒雅風度,他的五官沒有林燁然出眾,氣質卻極是類似,都是有一種清逸而靜雅的灑脫。


    總記得還未進宮那時節,他與林燁然常常結伴來訪,一個偏愛淺色,一個偏愛深色,走在一起卻是極其和諧。聯袂而來時,卻也總讓蘇悅菡的長兄感歎:“如今總說是京城四公子‘馮林楚孫’四家的世子最是風流倜儻,若我看,真當得起這名號的,也不過是凡安和子餘,其餘那倆紈絝子弟說是與你們齊名,反倒是辱沒了你們。”說起這話時,他們的日子還總是無邊歡愉的,他們每一個。


    蘇悅菡笑著站起來,接過春暖遞來的帕子揩幹了手,留下春暖自己和輪輪繼續鍥而不舍地搏鬥,自己迎了過去:“子餘這麽快就煎好了藥嗎?淮王那邊的可是送去了?”


    馮子餘點點頭,蘇悅菡喊了人去接過他手中藥罐,打發人下去拿給菱兒喝,猶豫了下,又把那人喊了回來,回頭道:“你去給輪輪抱去殿裏擦拭幹淨,等著一會兒乾昌宮來人交給他們。春暖,這藥還是你給菱兒拿過去。”


    春暖不情不願地站起了身來,過去拿了藥罐就要進去,蘇悅菡又喊回她,低聲地細細囑咐道:“看著她把藥喝了,就說是太醫囑咐了,吃了藥要趕緊歇著,今日就先跪倒這會兒,其餘的時辰明天再補上,知道了嗎?”


    春暖朝著蘇悅菡一撇嘴:“奴婢就知道娘娘一定會心軟。”


    蘇悅菡不置可否,揮手讓春暖趕緊過去。回頭便又看著馮子餘道:“子餘,辛苦你了,還要一次次親自把藥送來。”


    馮子餘朗然地笑:“微臣不也是假公濟私,正好也來跟娘娘能說會兒話。”


    蘇悅菡帶著馮子餘便到了院子一邊的石案邊坐下,又喊人看了茶,才說道:“若是時常有這樣的功夫,可以跟以往一樣,曬著太陽,吃茶聊天,倒是不亦快哉,隻是整日裏都不知道是在忙些什麽,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了。”


    “心安。”馮子餘抿了口茶水,放下杯子,直視著蘇悅菡道。


    “嗯?!”蘇悅菡倒是一時未明白馮子餘說的話,疑惑地看他。


    原本留下給小狗洗澡的宮女早就抱了輪輪進去殿裏,隻留下個銅盆還未取走,奉茶的宮女也被遣開,此時偌大的院子裏,便也隻是他們二人。馮子餘便也不再拘著什麽什麽禮數,隻是隨意地說道:“小荷,你自小就是這樣,若是交辦你什麽事,再不會有人比你還認真,隻是為了讓交待的人放心,自己也安心。如今自然還是這樣,你隻是想要你爹放心,你也心安就是了。隻是這次交予你辦的事,比哪一次都難了些。”


    蘇悅菡想了想,自己也就笑,“原來是為了心安,子餘有時候倒是比我自己還了解自己。”


    “凡安說的。”馮子餘淡淡道:“他說,你這人固執起來,對自己狠心起來是誰也勸不過的,隻能等你自己覺得心安理得時才能放縱下自己。”


    蘇悅菡聽了再又笑,笑容裏卻不覺便有了幾分苦澀,低了頭手指輕輕劃著茶杯的蓋子,輕聲問道:“表哥走了?”


    “嗯,讓他留下用了午膳再走的,他卻執意這會兒便回去,說是明日一早就要啟程,還有諸多的事沒有交代好。”


    “哦。”蘇悅菡輕輕地應著,忽然就轉開了話題說:“子餘,我栽了蘭花呢,也是幾日了,卻沒看長出芽來,不知道是不是種不活。”


    馮子餘起身走到麵前的花圃邊問道:“就是栽在了這裏?”


    蘇悅菡就也跟過去道:“是啊,也不知道何時能發芽。”


    馮子餘忽然指著其中的一點十分不起眼的嫩綠道:“那裏是不是長出了一顆芽。”


    蘇悅菡仔細去瞧,果然是有一點小小的綠芽鑽出了土壤,當下興奮了起來,十分開懷的笑道:“還真的是呢,看來沒準是養的活的。”


    兩人正是興衝衝地繼續找著還有沒有其他的嫩芽,便聽見身後有人唱道:“皇上駕到。”


    二人趕緊回轉身去,看到迎麵走來的阮黎望,匆匆施禮,蘇悅菡臉上那一抹笑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淡去。


    阮黎望看著麵前的兩個人,看著他們臉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開懷表情,心裏不知怎麽就別扭了一下,蘇悅菡這麽個由衷的笑容,甚至帶著幾分嫵媚的味道,他倒是第一次得見,卻又是對著旁人,讓他心生不爽。


    原本他是下了朝刻意過來與蘇悅菡共進午膳,想要繼續修和二人之間的關係的,此時也不知怎麽,心裏一惱,臉上便冷冷地說道:“梓童、馮太醫不必多禮,繼續忙你們的事,朕是專門來看菱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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