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13年


    去年二月十二日,隆裕太後替皇帝傅儀簽訂退位詔書,統治中華276年的大清王朝徹底宣告覆滅,中國世襲罔替,皇朝至上的時代一去不複返。


    北京接壤天津的一個無名小鎮上,獨家獨院的龐府裏正傳來‘嗤嗤’的響聲。每天從天未亮開始,周圍的鄰居都能聽到這樣的聲音,比公雞打鳴還要來的精準。


    說起龐家,祖上既沒有世襲高官,也不是商業巨賈,奈以傳家的本事全在一雙胳膊上,說是龐府,不過是個土圍牆的破落小院。


    龐觀今年六歲,來到這個似曾相識的世界已經六年,從一出生時的不可置信到現在的逐漸適應,他已經確認自己是重活了一世。


    與前世所知大體不變,原以為是時光倒流,回到過去,但龐家的傳承卻讓他改變了這個想法,到底是傳承都流失殆盡,自己不曾見識,還是根本就是另一個世界,直到前兩年才隱約明白。


    龐家隻是個普通家族,人丁不旺,數代單傳,卻傳承久遠,尤記得那年周歲,魁梧的父親抱著繈褓中的他來到了簡陋的祠堂,翻開了布滿灰塵並且書頁厚實泛黃的族譜,記得清楚,總共翻了八頁,才見到龐觀父親龐有德的名字。


    昌、東、言、繼、述、學、有、任、賢、良。龐觀是‘任’字輩,父親不知道出於什麽考慮,給他取了個‘觀’字,尚且年幼,連表字都取好了,就叫‘任之’。


    龐觀,龐任之。意思是說:大事旁觀,不予置理,風刀雨雪天下事,我自旁觀自任之!


    可是自五歲開始,龐父還是傳了他自家的絕學,說是氣可以不爭,事可以不做,但底蘊得傳著。


    打鐵是一門糊口的手藝,大富大貴不可能,混個溫飽不成問題,每天五更時分,父子兩人便準時起床,一人去鐵鋪打鐵,一人便在家裏磨鹽。


    前一天晚上,龐父會調配好藥粉,備在那裏,每天一大早,龐觀的第一件事不是吃早飯,而是磨鹽,用石磨將粗製的粗鹽細細的打磨成粉末般的細鹽,一把抓上去,感覺不到顆粒的存在。


    將細鹽與藥粉混合,裝在臉盆裏,將雙手放進去,不停的搓揉,搓到雙手滲血,手指顫抖。


    這是養手的第一步,也是練皮的第一步,每天早上的嗤嗤聲便是來源於此。


    而每天晚上再用秘方製作的藥水泡手半個時辰,用來養皮,這個階段要持續三到五年。


    龐觀從沒想過,原來‘鐵砂掌’是真實存在的,不過練法並不是前世所知的那種用手鏟鐵砂,他曾就此問題問過龐父,龐父聞之不屑一顧。


    也是,那種練的雙手腫大,死皮厚實,連觸感都練沒了的,怎麽可能是真正的鐵砂掌?


    鐵砂掌練成的人,手是很漂亮的,白白淨淨,沒有一絲老繭與死皮,掌喙隱隱反光。


    那種骨指關節一個個肉瘤的都是走上了邪門歪道的外行。


    就像是龐父,整個人高大魁梧,一米八幾的身高,厚重如山的肩膀,渾身肌肉紮結,但一雙大手卻比得上富家千金的小姐。


    龐觀沒見過父親真正對敵,但也曾見識過那雙手的厲害,徒手劈磚不算是本事,握石成粉才讓龐觀大開眼界,但龐父還說這都是外功,鐵砂掌的精髓不在這裏。


    龐觀多次詢問,想要一探究竟,龐父隻說還不到時候。


    四歲那年,龐觀跟著父親去了一趟京城,也就是後來的北平,那是龐觀第一次出遠門,龐父花了家裏多半的積蓄,買了一隻騾子,拉著板車,走了兩天多,才到舊時的帝都。


    說是帝都,比起後世而言,簡直不能相比,土磚土牆,光禿禿的老楊樹,街上各種小攤小販,麵黃肌瘦,眼神無光,腦後一根牛尾巴,有的隨意吊著,有的圍在脖子上,街道狹小,與後世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見不到超過三層的建築,全是一水兒的平房,大多是院牆圍著,東南西北,一個院子住個三五戶。


    這就是最老的四合院了,現在看來土的掉渣,放在後世那是寸土寸金。


    龐父兩人找了個麵攤,要了五碗油潑麵,就著蒜頭,龐父三碗,龐觀兩碗,吃的滿嘴流油。


    別看隻是五碗麵,卻要了四十個銅幣,也就是四十文錢,大清雖然覆滅了,但這種銅幣在老京城還是能用的,隻是貶值的厲害,不值錢了。


    找了個小巷的茶樓,和老板討價還價半天,要了一間客房,洗了個清水澡,換上了新衣服。


    不是精細的布匹,隻是讀書人常穿的灰大褂,龐觀雖然人小,卻也是一般的樣子,父子兩人站在一起,一大一小,倒是看著還不錯。


    這時龐觀才問出了一路上最迷惑的事情:“父親,我們到底來京城做什麽啊?”


    換了新衣服,洗了清水澡,難道是去參加婚禮?


    “宮家添了一個女娃兒,擺了慶酒,請柬都發到咱家了,指名道姓,不去就是損了對方的麵子,在我們武術界,這是結仇的大事兒”龐父第一次跟龐觀說這些,也算是提前給龐觀提個醒。


    “父親,哪個宮家啊?”龐觀不知,問道。


    “還能有哪個宮家,自然是那個八卦宗師宮寶森的宮家了”龐父道。


    “宮寶森?不是宮寶田嗎?”龐觀驚詫的反問。


    “嗯?你從哪裏聽說的?宮寶田是誰?”龐父低頭看著龐觀,自己這個兒子什麽都好,資質非同一般,少年老成,但唯獨有一點,喜歡臆想,老是說些自己不懂的人或事。


    龐歡腦中一陣旋轉,不是宮寶田,而是宮寶森,那也就是說這裏不是正經的曆史,而是……


    還記得前世曾看過的那部影片,一代宗師啊!原來是它。


    終於明白自己所處什麽世界的龐觀完全明白了,怪不得這裏會有這麽精細的鐵砂掌傳承,原來是影視的世界。


    隻是前世看的電影中,真正稱的上宗師的就那麽幾位,厲害的也不出雙手之數。


    真要細數,融合了形意與八卦的宮寶森算是第一,他的師兄丁連山也不差,馬三算一個,葉問自然是,一線天作為八極拳的扛把子,肯定也是宗師,宮二雖是一介女流,但實力在那裏,同樣是宗師。


    隻是唯獨沒有半點鐵砂掌的影子,連一句話都沒提過,難道鐵砂掌比不過形意八卦?


    “你在想什麽?”龐父見自家兒子低頭沉思,眼神時而明亮,時而疑惑,因此問道。


    “哦,沒什麽?父親說宮寶森老爺子有了女兒?”龐觀問道。


    “什麽老爺子!他也不過大我八九歲,還稱不上老,見了他,你得叫伯伯”龐父拍拍龐觀的腦袋。


    “哦……”對哦,宮二才出生,宮寶森也正值壯年。


    “今晚早點睡,明天宮家大擺宴席,不隻是為添女慶賀,還有宮寶森收徒的大事,要開香堂,拜祖師的,北方有名的武術門派要來一大半,咱家雖然門戶小,但牌子在這裏,不要失了禮數”龐父叮囑道。


    “是,父親”龐觀正經的回答。


    次日一大早,龐父便領著龐觀來到了宮家大院,不同於一般人家,宮家作為北方有名的武術世家,高門大院不敢說,比起一般的四合院,要大上不少。


    院門口張燈結彩,紅布飄飄,紅紙黑字的楹聯寫的大氣磅礴,門口迎接來賓的有三個人,一個頭戴氈帽的消瘦漢子,眼中殺氣凜然,肩上蹲坐著一隻灰毛猴子。


    一位瓜皮帽長大褂的戴眼鏡文士,坐在門口的桌子後,手拿毛筆,腳下放了一堆的禮盒,應當是記彩禮的。


    最後一位讓龐觀多瞧了兩眼,這是個七八歲的小孩,麵容英挺,不苟言笑,明明是個小孩,卻顯得銳氣逼人,想必這就是那在一二十年後聲名鵲起的馬三了。


    “查拳代表張士誠登門拜賀!”


    “彈腿代表李辛登門拜賀!”


    “鷹爪拳王子文登門拜賀!”


    ……


    來拜賀的都是武林中人,也都是一派代表,很多都是龐觀前世鼎鼎聞名的拳術,看來宮家在這北方還真是武術名門。


    宮寶森並未露麵,全是那個肩上站猴的老薑在招待,盡管是大喜的日子,老薑依然隨身帶刀,刀在鞘中,殺氣在手裏,聽說老薑以前是個劊子手,這人殺的多了,殺氣收不住,要是哪天他能把殺氣收住了,說不得就是一個刀道上的宗師,和無極刀李堯臣一個級別。


    馬三雖然隻是一個小孩,但能來迎接武林前輩,還表現的中規中矩,果然不愧是能擔當大任的料,想必宮寶森也是把他當關門弟子培養的,隻是,可惜了……


    龐父帶著龐觀走上前去,將禮品放下,裏麵不是啥珍珠寶玉,而是一截虎骨,龐家一個打鐵的,也沒那個財力,不過都是武林中人,送一截虎骨,也不算是小禮。


    “額……您是?”老薑並未見過龐父,一時間不知如何稱呼。


    龐父不忙不亂,先是拱手讓禮,老薑回敬。


    “鐵砂掌龐家龐有德!”龐父語氣平緩道來。


    嗯?聽到鐵砂掌三個字,老薑雙眼瞬間睜大,再仔仔細細的上下看了龐父一眼,尤其在龐父雙手上停頓片刻,這才重新拱手:“原來是鐵砂掌龐家,您請稍等,老爺說過,您來了,得他親自來迎!”


    這話一出口,不光馬三和周圍其他門派的人驚詫了,就是龐觀也有些傻眼。


    不應該啊!這些查拳,鷹爪也都是有名的武術拳種,都不見宮寶森親自來接,怎麽他們家的鐵砂掌有這麽大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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