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下,大片大片的遊雲在夜空飄著,間隙中露出清冷的月光。


    昏黃的房間還有油燈搖搖曳曳,陸良生沒有早睡的習慣,異域客棧,有書籍打發時間也是不錯。


    隔壁傳來四個書生輕微的鼾聲,陸良生撥了撥燈芯,火光亮了亮,看了眼那邊地鋪上的師父,蓋著薄毯一聲一聲的鼾聲起伏,笑了一下,彎腰俯身替他拉了拉被角,隨後坐回去,靠著牆壁繼續翻著手中的書本。


    嘩~~


    書頁自指尖劃去一頁,這段時間以來出海、尋找神器、又落到天地的另一邊,終於這方化外之地有了空暇,靜下心來翻起許久未碰的書冊了,往後的時間,或許更難有機會。


    回想那日投下法相的魔家四將,不難看出那些天上的神仙已經將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離開九州,甚至剛剛到萬靈陣的邊緣,就亟不可待的想要置他於死地,如此的焦急,正好也應證拿崆峒印這一步,是走對了的。


    一旦靜下來,想想與天上神仙作對,有著難以言喻的感受。


    至於這方天地的神靈,陸良生心裏倒是有些疑惑,難道......天上也分出界限,你一邊,我一邊?


    屋外月光投進沒有窗戶,斜垂在書架裏的一尊雕像泛起一層薄薄的光芒,那邊翻著書的陸良生停下指尖,側臉望過去,一縷青光從雕像眼中射去地上,一道人的輪廓立在月光裏,身形難以凝實,雙手交錯分別伸去兩側肩頭,按在胸口朝陸良生微微躬身。


    空靈的女聲從人影口中響起。


    “尊敬的外鄉人,伊西斯願你的法力、智慧比肩神明。”


    呃.....這的神仙一來就恭維?


    陸良生有些吃不準,闔上書冊,起身抖了抖袖口,拱手回禮,對方沒有顯出人相,加上白日的猜測,大抵明白這位所謂的神,已經虛弱不堪了。


    “在下陸良生,從東土大隋而來,在海上迷失方向,又穿過一片炎熱之地,才到的貴地,多有打擾了。”


    那名叫伊西斯的女神靈,像是在仔細的看陸良生,以及蓋著毛毯撓肚皮呼呼大睡的一隻大蛤蟆,瑩瑩的光裏,對方像是笑。


    “你不用客氣,我已經很久沒有遇上能說話的神,或者人,能遇上你才是我的榮幸。”


    “很久沒有遇上,其他的神呢?”


    或許真是許久未曾說過話,伊西斯飄到窗戶坐下,撐著下巴輕輕歎了一聲。


    “都消亡了......外鄉人,這裏是埃及,曾經有著璀璨的文明,興盛的王朝,也有庇護這裏的神明,主宰生死秩序、罪孽與恩惠,每一個神明都有著自己的信徒,有著屬於自己輝煌的廟宇,將來的時間長河裏,一直會這有持續下去。


    .......可惜埃及興盛的王朝滅亡了,攻入這裏的敵人強迫百姓改變了信仰,當第一批仍舊信仰我們的信徒離世,新生的埃及人漸漸忘卻了我們,而我們也漸漸從廟宇中消散,外鄉人,不隻是埃及,遠方的地中海另一邊,一個叫希臘的國度,他們的神明也在戰爭中消失......伊西斯僅靠婚姻、生命的信仰還能勉強存在。”


    陸良生微微蹙眉,稍微走近了一些:“然後,你們被敵人的神明替代?”


    “沒有新的神。”伊西斯搖搖頭,從窗戶飄下,望去外麵的月色,聲音有些哀傷。


    “他們信神,但不需要神的存在,拜占庭的皇帝更加不會相信神靈.......或許,要不了多久,伊西斯也會消散了。”


    一個神的存亡,陸良生是無法左右的,看著她的背影隨意說了幾句安慰的話,望著月色的伊西斯轉過身來,收起剛才哀傷的語氣,“尊敬的東方人,你法力是伊西斯存在的年月裏,見過最高的,你們的國度,有很多你這樣的嗎?那你們的神明也更加強大對嗎?”


    陸良生笑笑,也不知該如何跟她說起。


    “我的國家分成九州,像我這般的修道中人,還有很多,至於你說的神明,很少在人間行走,他們也並非由虛構而生,而是與我一般,修煉而得道,死後成神,或者肉身成仙,就算沒有了廟宇供奉,也能存活,說起來,我華夏之人其實多信的是祖先。”


    “原來還有這樣的方法,那尊敬的閣下,將來也會成為神明?”


    這話把陸良生給問的噎住,沉默了片刻,搖搖頭:“不知。”


    一人一神,在月光、油燈裏,饒有興趣的聊著東西兩方秘聞趣事,伊西斯講了大洪水,陸良生也笑著說起東方曾也大洪水的事,不過明晰的辨別中間的差異。


    “隻知曉登船逃亡、漂流,而在東方,我們的祖先卻是帶著人民將這場大洪水製服,形成往後能灌溉農田的河流。”


    清冷的月輝裏,伊西斯沒有反駁,安靜的傾聽,知道雞鳴在城中某個處屋頂響起,這才發現月色已經隱去,東方的天際泛起了魚肚白。


    “尊敬的東方人,伊西斯要回去了,希望還有機會聆聽你的教誨。”


    青光匯聚的人影漸漸在綻放的陽光裏消散,天光大亮,陸良生收拾了書本,叫醒昏睡的師父,還有隔壁的四人,吃過旅館提供的早飯準備離開,在城裏打探一番去東方的道路。


    剛出旅館,街上行人忽然嘈雜起來,紛紛躲去兩側,一隊著半身甲的騎士朝這邊過來,為首的身影戴著一頂紅鬃的半覆頭盔,那雙眼睛令陸良生有些熟悉。


    唏律律~~


    馬鳴長嘶一聲,過來的隊伍在五人麵前勒停戰馬,一掀披風齊齊下馬,為首那人摘下銅盔夾在腋下。


    “你好東方人,我們又見麵了。”


    “你是......”陸良生盯著他淡藍的眼睛,想起昨日買他的畫的那人,用著對方的語言,笑著拱起手:“原來是閣下,不知攔下我們有什麽事?”


    那人夾著頭盔,臉上也露出笑容,微微躬身:“偏遠的卡拉布薩有來自東方的畫師經過,是萬分榮幸,總督提比修斯,熱誠邀請閣下能到總督府做客。”


    想必昨日那幅畫,被當地官員看見,想見上一見,陸良生點點頭,也不推辭,到時問些關於拜占庭一些事,應該更加詳細。


    “那有勞帶路。”


    說著,陸良生攤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對方愣了一下,隨後明白過來含義,翻上戰馬去往前麵領路。


    “你們也一起去吧。”


    陸良生不放心將身後四人丟在這裏,若是遇上萬一,那就客死他鄉了,說完,拉上老驢慢悠悠的跟上去,順便看看城中市井百態,這也是一種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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