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給我留下——”


    沉穩、中正的話語仿如驚雷天威在院中炸開,一股煌煌正道自屋簷下的身影起身,沿著地麵四散溢開。


    鋪天蓋地席卷而出的樹枝拖著‘哢哢’一連串扭動化作一隻隻手臂,五指大張,向著馭白霧的二妖抓了過去。


    嘭!


    嘭嘭嘭嘭......


    一隻樹掌握住細長青麵妖物腳脖的刹那,更多的樹枝化作的手掌接踵而至,扒著腦袋、肩頭、手臂,密密麻麻抓扯在上麵,硬生生將那妖拖出白霧。


    “吱吱吱~~~~”


    白霧一側,另個矮小身形弓背的鼠精痛苦嘶鳴,呲著兩顆大門牙瘋狂啃著抓住他手臂的樹枝。


    木屑飛濺裏,身子止不住的被拉扯向後,情急之下,扭動張開,一道黑煙噴吐而出,朝簷下那個書生飛射過去,陸良生哼了一聲,抬袖一掃,直接那道煙氣打散,些許餘煙沾染簷邊,腐爛發出‘滋滋’聲響。


    劉滾四人躲在屋裏,聽到外麵動靜,饒是膽大,臉上也是嚇得發青,婦人擔憂外麵的兒子,伸手去拉房門,微開的門縫,法力掀起的風嗚咽擠了進來。


    頃刻,就被劉滾還有另外兩人給頂回去闔上,朝妻子大吼一聲:“外麵有陸先生,不會有事,別出去!”


    三個大老爺們奮力將房門頂上,插上門栓,屋裏這才安靜下來。


    屋外院落,小人兒發髻被風吹的散亂向後飛舞,張大著小嘴,目瞪口呆的看著院子裏被掙紮嘶吼的兩個妖怪,下意識的伸手抓緊前麵書生的衣袍。


    呼呼呼~~~


    風聲大作,院中老樹狂搖,翻湧四散的白霧裏,兩妖被煌煌浩然加持的樹枝束縛,餘光裏,看到簷下單手負在身後的書生,知道是遇上高人了,連忙開口。


    “分頭走!”


    青麵削腮的妖物大喊,飛身就朝牆壁那邊撞去,一旁鼠精陡然趴去地上,雙手間枯黃尖銳的指甲瘋狂刨擊地麵,翻起泥沙,一頭鑽土裏,拱起一團土堆朝另一個方向蔓延,借分頭奔逃來躲開追殺。


    若是其中一個被追上,那就隻能怪運氣不好了。


    陸良生拍拍抓著自己衣袍的孩童,給他施了一個辟風的小術,單負一手走出簷下,眉心正中泛起一豎藍光,照去飛速離開的土堆,清晰的看到泥層下,雙手瘋狂亂刨,一麵吐著遁術咒語的鼠精。


    ‘五行道法.岩土飛來!’


    念頭起,書生腳下一踏,沿著地麵奔逃的那團土堆前方,院牆忽然凝實往地下一沉,蔓延過去土堆來不及停下,狠狠撞在上麵。


    嘭的一聲悶響,從泥下傳來,下一刻,挨小的身影捂著腦袋鑽出地麵,七葷八素的東搖西晃。


    “疼疼疼......嘶~~~”


    慘叫還未落下,陸良生撫袖一招,袖口間手掌打出一抹金光,那鼠精瞪大眼眶,頓時保持捂頭的動作,在原地靜止了下來。


    院門那邊牆壁,此時那青麵削腮的妖物見同伴被抓,“啊~”的厲聲嘶叫,被纏裹的雙腿、腰肢忽然裂開湧出鮮血,雙臂一撐,隻剩上半截的身子飛速攀爬上院牆,眨眼化作一股白氣竄進屋簷縫隙。


    重重疊疊的瓦片‘嘩啦啦’翻騰而起的同時,又從另一邊竄出,飛去鄰屋,眨眼消失在夜色當中。


    原本彌漫的白霧飛速消散,落在地上的半截身子頃刻間顯成一團成人手臂粗細壁虎雙腿、長尾。


    “原來是條四腳蛇.....”


    陸良生看了一眼,隨手一揮將那半截身子用法力化去,攀爬滿院的樹枝‘咵咵’的收回樹梢,老樹又恢複原本模樣,靜靜的在夜風裏搖晃。


    院子裏隻剩還一動不動的矮個兒妖怪,眸子在眶裏著急的轉動,看著走來的高人,瘋狂的用眼神示意,希望能放他一條生路。


    陸良生負手過來,指尖隔空虛點,解開鼠精口鼻,後者頓時大口大口的喘氣,“這位高人,求你放過小的,小的會法術,能變來許多銀錢,高人要是喜歡女色,小的也會變.....不,會從別處迷惑一些女子給高人帶來,既享受,又不用擔心因果......”


    “遁地術、迷惑的小法,吸人精血,你還有什麽會的?”


    這些法術,除了遁地外,《南水拾遺》上都有記載,有些妖怪到了通靈天生就會,陸良生要想學,腦子裏都有記著的。


    “沒.....沒有了。”


    鼠精搖頭回應時,陸良生看去剛才逃走的那隻妖物方向,雙唇微微輕啟,“你們來此處,是因為西北妖王召集?”


    “高人也知曉?”


    然而,對麵書生沒有回答,抬手呈爪隔空按在鼠精麵門,五指一曲,像是捏住了什麽東西,向後一扯。


    “啊啊啊——”


    一動不動的鼠精臉上神色猙獰,雙眼暴突,五官都扭曲起來,站在簷下的小人兒,眼中隱隱約約見到一輪虛影被先生泛起光芒的五指硬生生剝離拉出身體。


    ‘蕩妖!’


    陸良生手掌青筋鼓起,五指曲緊,生生掐住虛影頭顱一捏,身後半空亮起篆文書寫的‘蕩’字的瞬間,嘶叫扭動的妖魂迸裂出裂紋蔓延全身,一點點被捏的稀碎,化作碎片飄散在夜色之中。


    吱嘎~


    房門推響,聽到院內沒了動靜,劉滾四人小心翼翼探出腦袋打望幾眼,婦人見到簷下的孩童,一下跑了過去抱在懷裏,仔細檢查一番,見安然無恙,摟在懷裏就書生的方向磕頭。


    劉滾也跟著作揖幾番,方才到了院子裏,探頭朝那邊望去一眼,隻見那方地上,白煙消散,露出一隻比貓還大的一隻碩鼠,身子肥碩,胡須硬如鋼針,其中一個漢子,見有陸良生在旁,大起膽子將其提在手裏掂量。


    “我的娘也......少說有十來斤重。”


    三人望著這隻鼠精後怕的吞了吞口水,若是陸先生沒來,今夜一家外帶兩個漢子恐怕都成了對方口中美食了,劉滾越想越怕,心裏的火蹭蹭的往上竄,當即拿了隨身小刀將這碩鼠給開腸破肚,拔了皮,斬去四肢頭顱尾巴,扔給婆娘。


    “吃我們不成,那我們就吃了他!拿去炒兩份小菜,當今晚夜宵,與陸先生喝上幾盅!”


    婦人擦了擦眼淚,撿起地上白花花的鼠肉就去灶棚,另一邊,陸良生給劉伯欽施了一個安神的術法,省得往後日夜驚詫做起噩夢。


    聽到劉滾叫囂的話,陸良生撫撫孩子頭頂讓他回屋,隨後起身笑道:“這就不用了,此妖吸人精血修煉,多有戾氣,你們還是莫要吃進肚裏,讓戾氣侵染,占了便宜。”


    事情已經了解,知曉這鎮裏妖物來曆後,陸良生不便留下,過去撿起伸蹼撐著棚柱,看著婦人燒火洗刷鼠肉的蛤蟆,便向院裏眾人拱起手。


    “告辭!”


    劉滾帶著那倆漢子送到門外,看著消失在夜幕當中的身影,齊齊朝寂靜的夜色躬身拜了一拜。


    .......


    吱吱~~~


    夜蟲角落嘶鳴,長街微亮的燈籠掛在簷下搖晃,蛤蟆道人坐在徒弟肩頭,不時還回頭看視野中遮掩下去的莊子。


    “怎麽不吃了再走,如此上好的大補之物啊,當真浪費了。”


    “哦?師父換口味了?眼下盛夏時節,野外田雞可是叫的歡!”


    蛤蟆道人鼓起眼,嘴角兩邊的魚須都吹了起來:“你也洗刷老夫?”


    “哈哈哈。”


    陸良生笑出聲來,大步走去前方客棧,身形一陣模糊,徑直穿過門扇走了進去,撐著桌子打瞌睡的夥計像是沒察覺到有人過去,腦袋繼續在那一點一啄。


    踏踏~~


    腳步聲蔓延到樓上,循著紅憐的氣息,陸良生推開房門,待在屋裏的棲幽坐在床沿,耍弄變出的根須變出各種模樣的東西,紅憐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月色,空中咿咿呀呀的哼著曲兒。


    聽到開門的動靜,回頭見到進來的書生,兩頰顯出一對淺窩,迎了上去。


    “公子,可有抓到妖怪?”


    “誅除一隻,不過讓一隻給跑了。”陸良生放下師父去桌上,抬手一招書架,月朧“唔嗯~~”的呻吟一聲,飛了出來,懸在半空。


    普渡慈航的聲音從劍麵上響起:“終於要用到本法丈了?”劍身抖動,激動的飛來飛去,催促道:


    “快些快些!”


    陸良生拿手敲它一下,這才老實下來,乖乖的平躺去桌上,然後,書生豎起二指,指尖綻放一抹光芒,按去劍麵,目光一凝,寬袖頓時飛快灑動,書寫一個個篆文。


    “洗滌世間妖邪惡,天地正氣浩然留!”


    月朧劍身,刻紋‘哢哢’遊移,露出半輪弦月的同時,一條蒼龍迎月而上,龍目泛起淡藍法光。


    “斬!”


    最後一畫重重落下,陸良生揮袖一指西北,“去!”


    吼昂~~


    桌上,月朧劍隱約傳出一聲龍吟,唰的一下化作一抹蜿蜒遊動的長影飛射出窗欞,衝去外麵清冷月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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