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道人站在敞開的窗欞,看著黃昏灑在林野,鳥兒落在樹枝鳴囀,林子間偶爾還有幾聲老驢悠閑的哼哧兩聲傳來。


    短小的身形負著蛙蹼,敞著衣裳緩緩轉過身,跳到下方的書桌,坐去墨硯看去對麵的狼妖。


    “老夫想要走隨時都可以,但外麵太過枯燥,老夫該看的也都看過了,該經曆的也都經曆過了,還不如舒舒服服擱這兒當一個好師父。”


    “你妖丹修複了?”


    那邊,公孫獠放下把玩的茶具,看向桌上端坐墨硯的蛤蟆,濃眉微微蹙起,伸出一根指頭,一縷妖力延伸,探進蛤蟆道人體內。


    微蹙的眉頭頓時展開,瞳仁縮了一下:“老蛤蟆,你如何修複妖丹的?”話語出口陡然停下,想到了什麽,壓低了嗓音。


    “妖星?”


    蛤蟆道人點點頭,起身負起雙蹼踩著桌麵慢慢走動。


    “老夫吸了妖星,助我修複妖丹。”


    腳蹼走出幾步停下來,豆大的蟾眼望著窗外偶爾劃過黃昏的飛鳥,敞開的衣裳在肚皮兩側被風吹的撫動,他口中哼哼了兩聲。


    “......早已恢複當年巔峰了,甚至還隱隱感覺到觸摸到了妖王境界,所以,你還是回西北吧,這邊不用幫襯了,也不用想著讓老夫回去。”


    對於老蛤蟆的回答,公孫獠大抵是預料之中,沉默了片刻,壓著膝蓋起身,走出兩步,微微側過臉。


    “老蛤蟆,當心妖星侵蝕,你那徒弟心正,人不斜,身具浩然氣能壓製,你可沒有,最好還是盡早拔除。”


    “知曉了知曉了。”


    聽到蛤蟆渾不在意的語氣,公孫獠抿了抿唇,朝對方拱了拱手,打開房門化作青煙沿著過道飛去樓外,眨眼間消失在長安西北。


    夜色漸漸暗下,蛤蟆道人伸頭張望窗外,感受到老妖氣息遠去,半闔威凜的蟾眼,猛地瞪圓。


    ‘可算是走了。’


    嘀咕一聲,撒開腳蹼飛快爬下書桌跑去書架翻出小鍋,架起蠟燭。


    “呼.....終於是沒人了,老夫就想熬點湯,都他娘偷偷摸摸。”


    將棲霞山裏帶出來的調料切成片丟進鍋裏,熱氣升騰時,蛤蟆道人哼著小曲兒,踮起腳蹼朝裏聞了聞,找了湯勺舀了一勺喝進嘴裏,感受著味道,咂了咂蟾嘴:“湯味不錯......就是不知良生從宮裏帶回來的飯食如何。”


    窗外天色黑盡,鱗次櫛比展開的一棟棟房舍樓宇亮起繁密的燈火,巍峨的皇城之中,燈火輝煌。


    夜風跑過宮簷,紅紅的燈籠搖曳光芒範圍內,身姿窈窕的宮女拖著長裙,端著木盤從宮簷盡頭過來,侍候門外的宦官連忙將門扇小心打開些許,馨黃的火燭自裏麵照出來,也有皇帝的聲音笑的響亮。


    “國師回朝,朕心裏甚是高興,哈哈......今日那些朝貢使臣嘴臉,國師是沒看到,鬥法一事過後,一個比一個謙虛,得虧國師及時回來。”


    “陛下過譽了,就算臣沒能及時趕到,也有越國公在,臣回來長安,見到不少修道中人徘徊城中,想必也在那等著出手。”


    托著木盤的宮女將菜肴輕柔放去桌麵,低垂的眼簾偷偷瞄了一眼那邊說話的書生,臉頰泛起緋紅,門外宦官眼神催促下,方才跟著其餘姐妹一起退出側殿。


    房門輕輕拉上,陸良生放下酒杯,拿過酒壺斟上,回應天子的話語,也給一旁的越國公楊素斟滿酒水。


    “越國公,你我飲上一杯。”


    “哈哈,國師酒水,老夫焉能不喝!”老人也換了常服,花白的頭發梳的整齊,端起酒杯與書生遞來的酒水輕碰了一下,仰頭喝盡,抹去須間掛著的酒漬,舒服的嚷了聲:“痛快!”


    “越國公,不服老啊。”


    首位上,楊廣滿臉通紅,不知是今日鬥法讓他興奮,還是越國公在側的緣故,一開宴拉著陸良生接連喝了數杯。


    “往後.....朕還有多多仰仗越國公,對了,還有國師......來年,朕還要把絲綢之路拿回手裏.....朕要禦駕親征......朕要學先帝......”


    接連數杯喝的急了,楊廣有些醉意,端著杯盞,酒水微微都灑了些許出來,陸良生伸手替他接過杯子放去桌上,皇帝擺了擺手,順勢拉住書生手臂。


    “國師.....你兩年不在朝中,好悠閑啊,朕就很苦惱......”


    斷斷續續的酒話頓了頓,楊廣抬起臉,醉眼朦朧望去對麵的老人:“越國公,朕來年親征.....你可不要阻攔......阻攔朕學先帝......”


    “陛下,你有些醉了。”


    楊素放下筷子,看了一眼那邊的陸良生,抬手拍了兩下,喚了外麵等候的侍衛和宦官進來。


    “陛下醉酒了,爾等攙扶陛下回去好生歇息。”


    “是。”


    為首的宦官低聲應了一聲,領著侍衛攙扶起楊廣退去後殿,一出殿門,微涼的夜風鋪在通紅的臉上,楊廣睜開眼睛,推開攙扶的兩個侍衛,揮手讓他們下去,隨身的宦官還是上前攙扶,堆積諂笑,塗抹的粉末都在往下掉。


    “陛下.....你這是沒醉啊,可嚇死奴婢了。”


    “朕怎麽可能那麽容易醉,不過是越國公在,朕不喜罷了。”


    楊廣呼出一口氣,由著宦官攙扶從廊簷走去花園小道,伸手撥了一下幾朵花苞,“順道暗示一下國師,越國公這兩年可謂蠻橫,就是不知國師能不能聽出來。”


    像是在對身旁宦官低聲再說,也像是自言自語。


    “.....應該能聽出來的。”


    ........


    大興宮偏殿裏,陸良生此時也沒了繼續宴席下去的興趣,皇帝離開,身為臣子就不便久留皇宮的,青銅燈柱燭火搖曳,圓桌一旁的老人笑嗬嗬的吃了最後一口菜。


    “想不到陛下酒量如此淺,老夫還沒盡興,陸道友,不如隨我到府上再喝?也當是老夫給道友回長安接風了。”


    陸良生跟著老人走出側殿,也笑著點點頭,“正好我也有事要與越國公講,到時邊飲邊說。”


    “哦?”


    走在前麵的老人愣了愣,看著麵前的書生一陣,隨即撫須哈哈大笑起來,向外伸手:“國師,請!”


    陸良生伸手一攤。


    “越國公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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