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拂,林野在人耳邊輕響。


    閔月柔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蛤蟆,哽咽都停了下來,眨著濕紅的眸子,看向旁邊書生。


    一旁,陸良生抬手捂住額頭,無語的側過臉去。


    ‘師父,你這是嫌火燒得不夠旺啊.....’


    被蛤蟆道人搞的這麽一出,這不明擺讓他娶了閔月柔,這下怎麽辦?原本就不善與女子說情愛一類,跟紅憐也是相處很久,才有今日。


    難不成......看去女子時,後者也在看他,閔月柔見他表情,抿著嘴唇,搖搖晃晃向後退出兩步,已到數米遠的距離,嘴唇動了動,艱難的吸了吸鼻子。


    “不用說了,看你表情,我也知道是什麽.....”


    握著劍鞘,一轉身就朝山下跑去,陸良生追上去拉她手:“月柔!”


    “不要過來,我不想看見你!”


    遠去的身影壓抑的哭喊出來,擦著眼淚跑遠了,陸良生站在原地,就那麽看著哭泣的身影飛快跑去山道,遮掩在樹林後麵。


    “良生啊,為師這就要說你的不對了。”


    洞口,蛤蟆道人不知什麽時候坐了起來,揉著剛才摔疼的肚皮,拍去衣裳上的灰塵,朝書生招了招蹼。


    陸良生從林子那邊收回視線,歎口氣走,緊抿雙唇回走到師父旁邊坐下來。


    “師父,你說吧。”


    一大一小兩個身形並坐洞口,看著陽光裏搖晃了枝葉、飛過的鳥雀,過得一陣,蛤蟆道人才開口。


    “......記得為師當初剛有靈識,有一個小姑娘經常來山上撿柴砍柴,也時常來水潭邊洗洗手腳,為師就在潭底望著她,真美啊......”


    眸底倒映的秋日黃葉輕撫,蛤蟆長歎一聲:“......後來,為師有了妖力,身子也越發大了,爬出水潭,常趴在那姑娘待過的石頭上,一直到後來,她出嫁,為師都沒有跟她說過話,半句都沒有。”


    陸良生看去蛤蟆道人:“那師父為什麽不和她說話?”


    “傻徒弟,為師是妖啊,一隻蛤蟆妖。”


    蛤蟆道人笑了起來,雙蹼伸開壓在兩條短腿上,豆大的蟾眼裏,望去這片秋日山景。


    “和她說話,豈不是嚇到她,往後就不敢來了,可正因為這樣,她永遠不知道有個蛤蟆曾經在那處潭底一直看她。”


    “那個洛河當年的慘劇,其實就是師父因為師娘的事,怒火攻心吧?”


    旁邊的蛤蟆道人哈哈大笑起來,揮了揮蛙蹼。


    “為師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緣分!”他從地上起來,拍拍徒弟的背:“你要好好珍惜,別重蹈為師的過往,緣分這東西,一錯過,可能就再也沒有了,甭管妖啊鬼啊,還是人,抓在自己手中,留在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蛤蟆道人對著太陽懶洋洋伸了一個懶腰,蛙蹼撓了撓鼻孔。


    “咦,為師跟你說這個幹什麽,自個兒掂量去吧。”


    書生目光看著師父走進石窟,巨岩轟隆隆闔上時,才起身施了一禮,走去山道。


    ......這情之一字,比考取功名,還要令人傷神啊。


    一路回到山下陸家村,走過籬笆小院外,還未進院門,就見李金花挽著袖口站在簷下,老驢臥在棚裏軟著長耳都不敢吭聲。


    屋簷另一邊,棲幽、道人、豬剛鬣、陸小纖也都坐在簷下,耷拉著腦袋,陸老石沉默的編著籮筐,看了進來的陸良生一眼,溫吞說道:


    “良生啊,那閔家姑娘跟你咋的了?一路哭著回來,收拾了東西就走了。”


    簷下的婦人瞪著眼睛,叉上腰:“鐵定是你欺負人家姑娘了!還不找過去給人道歉。”


    李金花自從第一眼見過閔月柔,就非常喜歡,出身顯貴不說,知書達理,沒有一點權貴家的架子,能一路跟到這裏,那可是挑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媳婦人選,這件事上,就連溫吞的陸老石也都站在妻子這邊。


    “要我說啊,良生,幹脆你去把那閔家小姐追回來吧,一個姑娘獨身一人上路,太過危險了。”


    老漢停下手裏活計,看了眼旁邊氣得叉腰的妻子:“你娘說的,也是為你好。”


    “爹,你說的,我也知曉。”


    不等陸良生辯解一句,李金花嗬斥一聲:“你知曉個屁,再是修道,你也是我生的。”


    “可.....紅憐那邊....”


    “那邊怎麽了?一事歸一事,今日換做是紅憐,老娘一樣逮著你說!”


    “不是,娘,你聽我說。”


    “你還沒成親!”


    “怎麽又提起這事,我知道的。”


    “知道個屁,我和你爹都老了!”


    “娘!”


    “你還沒孩子!”


    “.......”


    道人想要開口,還沒張嘴,被旁邊的陸小纖狠狠踩了一腳,閉上嘴咽了回去,隻有木棲幽還笑嘻嘻的向書生擠眉弄眼,看著陸良生被收拾一通,還不敢還嘴的模樣,樂得從凳上栽下來,摔疼屁股‘哎喲’叫上一聲,看到婦人瞟來的目光,連忙坐回去,目不斜視。


    視野那一頭,陸良生是知道母親的凶悍,饒是外麵被人推崇,甚至當今皇帝都要禮敬,可在家中還是母親最大,何況這件事上,自己也做的有不對的地方......


    便是不敢說話了,連忙拱了拱手。


    “娘,良生這就去將月柔追回來,你別氣了啊!”


    飛快跑去院門,跑去村口,筆直的泥道延伸去村外的山道上,商旅香客往來,夾雜其中一身暗紅衣裙的女子,挎著包袱,提著一柄長劍沿山道往北離開。


    車轅、人聲裏,閔月柔偏過頭,看去遠處山村的輪廓,吸了吸鼻子。


    “有什麽了不起......”


    嘟囔一聲,踢著裙擺繼續往北走,田野、山麓枯黃,響著鳥鳴,前方山腰上,還有香火興盛的廟觀,下午黃昏的鍾聲悠長傳來,閔月柔身旁一道驢車過去,陡然露出一個女子的身影站在路邊。


    “閔小姐,你等等。”


    聽到這聲的閔月柔偏頭看去,路邊站著的,一身白色衣裙的聶紅憐,兩頰淺露梨渦,慢慢走來。


    “能和閔小姐說說話嗎?”


    “可....可以。”閔月柔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紅憐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先一步走去前麵,閔月柔看了看四周,好像過往的行人看不見她,也不再多說話,省得被人看稀奇,便是挎著包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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