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啷啷——


    黑暗延伸而出的鐵鏈捆在獸頸晃蕩、繃緊,陡然的猛撲,其中一角幾乎快戳到陸良生額頭,張開的嘴裏,噴出一道道難聞的腥臭。


    腥風撲麵,書生袖下手掌泌出一層冷汗,緊盯著這頭凶獸,還是拱手施禮,直起身袖口一抖,掐出指決。


    “在下,棲霞山陸良生,也不知,你是否能聽懂人言。”


    “得罪了!”


    指尖點去牛角,猶如水麵蕩起微漪化出斑斑點點的星光,諸懷猙獰嘶吼,盯著麵前的書生,也看著那散開的星點仿佛置在這片虛無縹緲天地之間的星宿。


    凶獸像似感受到了威脅,腥風衝出長吻,露出獠牙咆哮。


    “吼——”


    上方鐵鏈叮鈴咣當的亂響,搖晃繃直的扭動,被鐵鏈拉扯的諸懷人立而起,擺動的四角,外側一隻呯的撞在書生胸口的一瞬,那片片星光鋪天蓋地的湧來。


    諸懷連連後退,一雙凶煞大眼頓時絕望的闔上,巨大的身子匍匐了下去。


    嘭!


    鐵鏈劇烈搖晃,匍匐地上的凶獸並未感覺意識的消散,反而套在頸脖的鐵鏈隱隱有些鬆了,凶眼睜開,懸在黑暗中的鐵鏈被星光包裹飛速旋轉起來,鐵屑一點一點的從上麵剝落。


    原本凶戾的眼神,看去對麵捂著胸口,搖晃起來的書生,露出了些許不一樣的情緒來。


    呃....呼吼.....


    諸懷喘著粗氣撐起四蹄,咣啷啷的晃動越發顯紅的鐵鏈,詫異的望著與它說話的書生,再看去那高懸的鐵鏈,被飛旋的星光燃燒的通紅,傳來的熱量卻是對它來說微乎其微,連一根長毛都沒燒斷。


    陸良生平複了一下有些動蕩的神識,遲疑了片刻,伸手摸去它牛角,指尖撫過上麵的粗糙。


    “世間凶獸諸懷,你之肉身已不在了,隻有一絲魂魄還留在這虛無裏無數歲月受罰,可曾寂寞?”


    諸懷緊咬長吻,皮肉微抖掀起露出獠牙,眸子卻有複雜的神色閃爍,隆隆的發出低吼。


    “外麵世界日新月異,不似從前蠻荒,今日我陸良生放你,隨我一同看看這世界。”


    漆黑的虛無,響起陸良生的聲音,一身衣袍的書生灑開寬袖,雙手交疊,朝著猙獰凶戾的異獸拜了下去。


    “隨我離開。”


    噹——


    金鐵崩斷的聲響傳來,懸在黑暗中的鐵鏈隨著書生這句話落下,濺起火星,崩裂斷開,化作兩截,泛起星點消散。


    失去約束的諸懷嘶吼咆哮,全身長毛瘋狂撫動,瘋狂撲去,人立而起,一蹄猛地拍向躬身下拜書生。


    刹那,陸良生說完最後一句:“可願意?”


    落下的巨蹄懸在人的頭頂停下,高高立起的諸懷,大眼瞪著他,裂開的長吻噴出粗氣,半響,緩緩收回了蹄子,重新四肢站在黑暗裏。


    然後.....凶獸點下了頭顱,猛地又朝上一揚,發出一聲巨大的嘶吼。


    “吼昂~~”


    全身長毛飛揚,亮起白色的光芒,瞬間射去陸良生身體之中。


    神識之外,裸著上身的軀體周圍,代表‘金’的大幡下方,亮起一圈法光,紅繩上停滯的道法,繼續延伸,道人喊了聲:“木!”


    內視之中的陸良生周圍,青色的光芒推開了黑暗邊沿,露出一片片青草,林木拔升形成蒼翠的華蓋,蔓藤灌木茂盛,夾雜蟲鳴四起。


    陸良生轉過身,目光掃過四周,一道長長的青影風似得過去,眨眼又消失,隻剩周圍樹枝嘩嘩的搖晃輕響。


    枝葉飄落而下,停在書生肩頭,緊盯的某個方向,草木狂搖,青色長影衝入陸良生視線。


    “蜚蛭?!”


    陸良生側身躲避,視野裏的,是密密麻麻的布滿的長身貼著鼻尖的距離過去,落到後麵地上,迅速盤了起來,上半截高高豎起,頸脖上頂著的卻是一顆像狼的一樣的頭。


    就與普通的成蛇差不多,沒有多大的壓迫感,書生心裏籲出一口氣,這就是琴蟲蜚蛭,性狡詐陰險,木屬,與諸懷不同,即便能溝通,也信不得幾層。


    陸良生看著它,眨了眨眼睛,頓時有了主意,論敏捷,倒是想到一個辦法,袖中手掌輕輕一揮,身邊忽然掀起一陣風來。


    那琴蟲歪了歪豺頭,就見人的身邊多了一道兩腳站立,身體臃腫的禽類。


    咯咯噠?


    花白母雞偏了偏腦袋,不明白怎得到了這裏,偏動的雞頭掃過四下,縮攏翅膀散步般離開,不時刨著泥土,啄來啄去。


    呃.....這母雞,難道不知道那邊有條蛇麽?


    陸良生一拍腦門,頓時覺得將母雞的意識拉進來,是個錯誤的決定,另一邊的蜚蛭遊移過去,繞著拋泥土啄食的母雞東瞅西瞧,像是嘲笑般嘶鳴幾聲,蛇尾伸去捅了捅母雞屁股。


    嘶嘶~~~


    豺頭裂開嘴角,身子在地上滾來滾去,嘲笑意味更濃。


    咕咕嗒?


    母雞偏偏頭,看著麵前甩來甩去捅在身上的蛇尾,翅膀漸漸張開.....


    那邊肆意嘶鳴的豺頭嘶嘶聲裏,陡然陰影遮了視線,停下身子,抬起眸子,正好與母雞豆大的眼睛對上。


    下一刻,蜚蛭一滾,長身蜿蜒,唰的彈射遊移出去,然而,蛇尾傳來劇痛,纖細的尾巴被雞喙啄在口中。


    蜚蛭嘶鳴大喊,回頭張開豺口反咬回去,頃刻,一雞一蛇翻滾到一起,打的雞毛、鱗片亂飛,日月無光。


    陸良生這會有些尷尬,沒事可做的站在一旁看著它們打架。


    ‘這母雞打架經驗該是豐富的。’


    自從師父來到家中,沒少與這隻雞較量,好幾次菜圃的菜架子都被波及的倒塌,從院裏一路打到廚房,又從廚房殺到驢棚,常常都是這隻雞勝績多。


    果然,書生想著時,被雞爪死死抓住的蜚蛭受不了雞喙叮啄,直接化作一道流光飛來這邊。


    陸良生揮了揮袖口,將光芒收進體內,與五髒中的肝契合。


    花白母雞忽然沒了對手,扇著翅膀,仰著脖子興奮的走來走去,不停的啼鳴。


    片刻後,陸良生將它送了出去。


    接下來便是玄龜,不過龜性溫和,與書生也有過一些交集,根本不用詢問,對方直接化作對應的相屬進了體內。


    不久,隱隱聽到外界傳來道人的呼喊:“火!”


    周圍寒水忽然咕嚕嚕冒起了水泡,寒氣直接化作了滾熱的蒸汽彌漫開來,四下的天空渲染彤紅,空氣也變得炎熱。


    一聲鶴唳長鳴。


    陸良生轉身,遠遠看去,遠方一塊岩石上燃有火光,一隻獨腳的鶴立在上麵,長脖彎下,目光陰沉的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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