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好名字!”


    “我還是覺得劉鐵刀好聽一些,那名字文縐縐的。”


    “一邊去,往後我第五個孩子也要找個先生來取才行。”


    “對對,我也這般想的。”


    陸良生聽著周圍說話,笑著筆墨收好放回書架,將欽字意思說予劉滾,後者笑的合不攏嘴,抱著懷裏孩子又逗又抖的,再三拜謝,抱著回到屋裏交給婆娘,回來繼續招呼客人。


    尤其是陸良生這桌跑的勤快,生怕冷落了,其他人不知曉,他劉滾豈會不知書生乃是修道高人,說不得這名字就占了仙氣,說是對待上賓都不未過。


    “陸先生,小的粗漢一個,說不來好聽的,反正就謝你為我兒取名,我先幹為敬,先生慢飲!”


    看著劉滾仰頭喝了不知第幾碗,陸良生也不好推辭,這兩三年裏,除了當年消沉爛醉過一段時日,今日怕是喝過最多的一回了。


    喝了兩口,書生放下酒碗,本來他來這邊是有事的,正好劉滾在這方居住三年,該是熟悉兩界山。


    便是請了對方坐下。


    “你在積石鎮居住不少時日,可知兩界山怎麽走?”


    “先生遊曆名川大山,也知曉西北兩界山?”


    被問及這地名,劉滾自然高興,放下酒碗,抹去嘴邊酒漬。


    “先生要遊覽這山,明日一早我就帶你去,那邊地勢崎嶇,不好認路,不過先生放心,每月總有一兩日,我與兄弟都會路過那邊巡視,路徑熟得很。”


    “那就多謝了,你去招呼其他人吧,不用陪我。”


    陸良生笑嗬嗬的朝他拱了拱手,待對方端著酒水去了別桌,轉回頭,碗裏的一隻雞腿不翼而飛,袖口內,蛤蟆道人捧著雞腿愜意的躺著,長舌使勁舔過上麵油脂,咂了咂嘴回味了下,催促道:“多夾些在碗裏,不然要被那豬妖給吃完了。”


    一旁,豬剛鬣脫去外麵一層單衣,露出沒袖的褂子,大口大口的吃肉喝酒,滿身都是汗漬。


    與他拚酒的三個漢子已經滿臉通紅,坐在凳上搖搖晃晃,然後,嘭的一聲,一頭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眾人當中,陸良生吃相斯文許多,眼下也吃了不少途中難吃到的美食。


    夕陽西下,染出一片彤紅。


    酒席漸漸散去,吃喝一通的莊子軍漢、家眷幫忙收拾一通,便陸陸續續跟主家道別離開。


    劉滾到門口送了這些人後,連忙騰出一間房,供陸良生還有那胖大的黑漢住上一晚。


    “陸先生,家裏簡陋,還望不要嫌棄。”


    劉滾點亮油燈放去桌上,說了句就出門,去堂屋那邊,陸良生站門口隨意拱了拱手,進到屋裏,家具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桌子,一張床榻,想要和豬剛鬣湊合怕是不行。


    “俺老豬睡地上就行。”床榻僅夠一人躺上去,豬妖這身板怕懸在床尾還多出一截來。


    搖搖頭說了聲,將肩上衣裳揉著一團,當做枕頭丟去地上,嘿笑兩聲,就躺了下去。


    不久,劉滾懷裏抱了兩床被子回來,鋪去床上,“被子前兩天還曬過,沒啥味兒,陸先生還有這位壯士就早點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就叫上兩個兄弟,一起給兩位帶路。”


    “有勞。”


    陸良生抬袖送對方出門,一天忙碌下來,劉滾早就疲憊不堪,還了一禮,打著哈欠回房睡覺去了。


    回到屋裏,師父與豬剛鬣已經睡下了,後者蓋著被子,一隻腳伸在外麵,咂吧嘴傳出鼾聲。


    而枕頭旁邊,蛤蟆道人取了自己的被褥鋪好,將自己裹了一圈,發出輕微的呼呼聲。


    陸良生趕路許久的路,也是有了倦意,取過油燈放在床頭翻了會兒書,揮袖拂滅燈火,合衣睡下。


    燈煙徐徐,深邃夜色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青冥的顏色裏,莊中響起雞犬人聲。


    大紅公雞伸長脖子,站在橫木高亢嘶鳴。


    哦哦.....昂哦喔~~~


    晨光破開雲層,推開淩晨青冥的顏色,蔓延升起炊煙的小鎮,稍遠的莊子包裹進去。


    陽光照進窗欞,灑出一片金色。


    陸良生伸了一個懶腰,從床上起來,師父頂著被褥,腳蹼噠噠的踩過地麵跑去書架隔間。


    “該走了。”


    說了一聲,鑽進小門,伸出一隻蹼將門扇呯的關上。


    那邊,陸良生聽到外麵腳步聲,接著劉滾在外麵喊道:“陸先生!人齊了,什麽時候出發?”


    果然出身軍伍,做事就這般幹脆。


    陸良生打開房門,外麵多了兩個漢子,俱都孔武有力,背上負著長兵、短刀,其中一人腰間還掛了一張弓。


    大抵知道麵前的書生,齊齊拱起手:“見過陸先生!”


    “兩位客氣,到時還要勞煩二位與劉兄弟替在下帶路。”


    陸良生客氣了一陣,灶房那邊,劉滾的媳婦兒做好了早飯,是個相貌普通的女子,見到四人還站在外麵,頗有禮貌的招呼大夥吃了飯再上路。


    “我這婆娘,出身殷實人家,前幾年胡人犯邊,家裏沒人了,便嫁給了我.....嘿嘿.....算是祖上燒高香了。”


    這話令得兩個軍漢跟著哄笑。


    看到端著碗蹲在門口的劉滾,臉上滿是笑容,陸良生感到高興,世間幸福,不一定是財富滿倉,或妻妾成群,得一良婦,廝守白頭,同樣也是極好之事。


    吃完飯,陸良生拉著老驢和豬剛鬣,跟著劉滾及那兩人一路出了積石鎮,沿著山腳熟門熟路的上了山脊穿行稀疏的林間。


    從晨光升至正午,天氣炎熱得不行,劉滾和那兩個軍漢實在有些走不動了,氣喘籲籲坐到地上,使勁往臉上閃著風。


    其中,腰間懸弓的軍漢擰開水袋喝了一口。


    “陸先生,先歇會兒吧,從這裏過去,還有幾裏路,就到兩界山了。”


    劉滾擦去額頭汗水,跟著點頭:“是啊,陸先生,你到底要找什麽?”


    不遠,陸良生停下腳步,鬆開韁繩,搖著鈴鐺的老驢,哼哧哼哧甩著禿尾巴慢悠悠走去樹蔭,書生喝了一口水,望去滿目縱橫的山梁,笑道:“聽聞兩界山裏,有處突然從天而降的山峰,不知真假,便想過來看上一看。”


    “先生原來找的是它啊。”


    背槍的漢子哈哈大笑起來,他是聽過關於這邊的傳說,當下正好一五一十的講給書生聽。


    “......我也是聽說的,好多年前,那裏是沒有五指山的,傳聞是東漢順帝時從天上掉下來的,說的那是有鼻子有眼,聽說《漢書天文誌》裏還記載了呢,說什麽有流星大如鬥,從西北東行,長八九尺,聲如雷聲.....


    唔.....讓我想想,記得上回還聽軍中司馬喝酒吹牛時,說過當年隴西、金城之間還發生過地龍翻身,這積石鎮不就是在兩城中間嗎?哎喲,當時可把司馬給得意的,說會識字,知道的故事都比我多。”


    雖然道聽途說,也無法考證這漢子說的如何,不過陸良生沒想過真偽,隻要去見那猴子一麵就好,代驪山老母問問情況,便回去接屈元鳳。


    ‘不過,臨走前,老母所言莫要真身見,莫要道我名,莫非是要讓我喬莊一番去看神猴,也能說是待老母來看的?’


    山風吹來,發絲飄動間,陸良生從外麵延綿山巒收回視線,起身朝那邊三人拱起手來。


    “三位不妨在這裏等我,我與同伴自去一趟,天黑前趕回。”


    樹下遮陰的豬剛鬣垂下一串樹枝,睜開眼坐起身,嚎了一句:“俺老朱也不去,猴子又什麽好看的,看著鬧心。”


    那邊三人,互相看看,他們雖是軍漢,一口氣走了上百裏崎嶇難行的山路,確實累的不輕,眼下隻好留在這裏等候。


    看著一人一驢繼續朝前,那幫忙的兩個軍漢小聲問去劉滾。


    “那陸先生到底是誰啊,到現在,我發現他臉上一滴汗都沒有。”


    “是啊,一般讀書人,哪裏有這身體,比我們都厲害。”


    劉滾看了眼遠處樹下翹腿酣睡的黑漢,撐著膝蓋貼近兩人,揮了一下手,可把他牛壞了,頗為神氣的說道: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陸先生可是位修道高人,當年南陳的時候......”


    說起過往的話語隨風拂開,離開這邊的書生,牽著老驢走過山頭,遠遠看見兩界山中間,一座像人手掌的山峰,突兀矗立那裏。


    ‘應該就是那裏了。’


    林野遮掩,拉著老驢出來的人化作一個皂色衣袍,長須斑白的老者,走上五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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