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爹…..”


    追逐的兄弟二人頓時停下,見到長廊走來的高大身形,少年眼珠子轉了轉,拖著裱畫,就在兄長拱手躬身的時候,忽然跑進廊簷,迎向過來的男人。


    “爹!”


    乖巧的喊了一聲,少年急忙將手中的畫舉起,並不算高的身子都拉的筆直,將畫給父親看。


    “爹,兄長得了一幅畫,想要招攬一個南陳的貢士,還不想告訴你,我就把它搶來!”


    “你呀…..”


    大手在取過畫軸交給身後的族弟,男人年紀不出四十,須髯微白,氣勢卻是常人難有,在兒子頭頂拍了拍。


    “不要為難你兄長,去玩吧。”


    楊廣‘哦’了一聲,聽話的轉過身,臨走時,朝恭謹施禮的兄長拉了一下眼袋,翻出白眼,做了個鬼臉,便是跑開。


    看著跑開的弟弟,楊勇也不好發作,看到走來的楊堅,恭謹的喚了一聲。


    “父親。”


    “不要成天吟詩作畫,家裏事務繁多,沒事就替你娘分擔一些。”


    楊堅按下兒子的肩膀,低聲傳去對方耳旁。


    “如今楊家站在一根獨木上,是進還是退,你也要好好看著、學著,若是再讓為父見你與那些隻知吟詩弄墨的文人鬼混,禁你半年不得出家門!”


    “…..是。”


    楊勇急忙低下頭,餘光之中,紅底黑領官袍的身形從旁邊過去,待到腳步聲遠去廊簷拐角,方才鬆了一口氣。


    想起側院還有一幫文士聚會,心裏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去那邊。


    “唉,隻是可惜那幅畫了。”


    閬苑轉折,一前一後前行的兩人,話語說回到正事。


    “如今數王進京,兄長是如何想的?”


    “如何想?原本豎一個北周皇室,安慰這些人的心,可你那邊……”


    “是為弟的過錯。”


    跟在楊堅身後,拿著畫軸的男子,白紋長袍,外罩一件藍衫,下頷短須微抖,開口說道:


    “原本計劃無誤,可為弟過去時,那宇文拓已被人先一步帶走,這件事也無旁人知曉…..唉,隻能說機關算盡,卻天不讓人得意。”


    倆人行走間,過往的丫鬟、仆人紛紛矮身退到兩側,不敢抬頭。


    “嗬嗬,楊素啊,這就怨天了?”


    前側的楊堅停下腳步,玉佩腰間微擺,他望去庭院景色,微微側臉。


    “你聽,夏蟬又要開始叫了。”


    楊素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其中含義,點頭:“兄長是想讓那些‘蟬’先叫。”


    庭院一顆樹上,新生的蟬展了展羽翅,腹部抖動起來。


    知…..知……


    “對,那些北周諸王進京,不讓他們先叫…..”


    楊堅彈了彈垂在胸肩的冠帶,“.…..如何將他們找理由除去?總不至於失了一個宇文拓,咱們就不過這根獨木橋了吧?夫人說,這是騎虎之勢,是啊,騎上去就不能下來!”


    身後的楊素跟著笑起來。


    兩人之後聊了一些事情,說到楊廣與楊勇身上,自然扯到剛剛的畫卷,楊素將這幅畫展開,他擅長筆書一道,與作畫也有些想通,自然看得出作畫之人深淺。


    當著兄長的麵,讚許了一句。


    “難怪大公子想要招攬,此人作畫一道,與旁人不同。”


    “這麽說,處道也欣賞此作畫書生?”


    楊素沒有立即回答,目光下移,落在畫卷下麵的字跡,眸底閃過一道精光。


    “兄長,此人恐怕,還是要留意一番,陸良生…..為弟去賀涼州時,聽到過此人名諱,怒砸南陳皇帝的承雲殿,是一個會法術的。”


    聽到這裏,楊堅終於有了一點興趣,麵帶笑容取過畫軸,一邊看,一邊問道:


    “那與處道相比如何?”


    “哈哈,兄長說哪裏話…..”


    楊素笑了起來,口中話語也有不清不楚的味道。


    “要比過才知道啊。”


    那邊,對於書畫並不是太感興趣的楊堅,將畫卷遞過去,似乎並不在意族弟的語氣,揮了揮手,讓他跟上,去往書房。


    “一個書生而已,以訛傳訛,或許誇大了,與其四處打探尋找對方下落,不如做好你我眼下的事。”


    話語頓了頓,他目光嚴肅,掃過守衛書房的侍衛,偏頭看去房間。


    “叔德,可有回來?”


    兩側侍衛拱手垂首,一人回答道:“今日李淵來過一回,說是閑假,想要休息兩日。”


    “這孩子。”


    楊堅哼了一聲,也不生氣,讓侍衛打開房門走了進去,書房一塵不染,書架、長案上,書籍、筆墨紙硯擺放的整齊,看得出對方離開時,將這裏打掃過了一回。


    “算了,由他去吧。”


    便是笑了笑,與族弟繼續談論起政事。


    知….


    ……知…..知…..


    夏蟬一陣接著一陣在窗外嘶鳴,二人之前口中提及的陸良生,此時正遠在長安往西數百裏之外。


    夾雜綠野的褐黃山脈延綿。


    知…..知…..


    蟬鳴在遠方傳來,陸良生頂著照下的陽光盤坐陣眼,默詠乾坤正道口訣,汗珠都掛在了額角,將垂下鬢發打濕緊緊貼在腦門。


    陣法四角,燃火之金,已褪去了大部分顏色;無根開花之木,漸漸凋零;冉冉寒氣之水有了溫度;結珠之土壤泛白起來。


    鏈接的陣法紋絡,書生能感覺到不同於修為的積攢,相反,是一種自然衍生的交匯感受,看似平靜,實則在他體內形成一道奇特的漩渦,從之前賀涼州時的內視經驗來看。


    見到的是一個星雲在緩緩形成,然後,慢吞吞的轉動,好像孕育什麽。


    ……


    “蛤蟆師父,公子這是要坐到什麽時候?”


    聶紅憐舉著樹枝編織的‘蒲扇’輕搖,一旁,躺在石頭上的蛤蟆道人愜意的撓了撓發癢的臉頰,夢囈般‘唔’了一聲嚅動嘴角,環抱雙蹼側了側身,轉到另一邊。


    睜開一隻蟾眼看了看,又閉上。


    “少則兩天,多則四五天,這隻是給他打結金丹的基礎,將來能不能鍛出金丹,還要看他造化了。”


    聽著蟬鳴,蛤蟆道人四肢伸開,蛙蹼都舒張的繃直,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


    “老夫做的也就這麽多了。”


    微風徐徐,帶來涼爽,一旁啃食青草的老驢,偶爾抬起腦袋,使勁扭去後臀,伸出舌頭舔幾下。


    陽光照來,有暗色細鱗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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