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漫山遍野白皚皚的一片。


    枯草埋在積雪間露出一小撮,隨後被伸來的驢舌,連帶雪花卷入口中慢慢咀嚼。


    被施了暖身咒的老驢愜意的甩著禿尾巴,啃食冒出雪地的草葉,不時哼哈哼哈的昂起腦袋踩著前方兩人淺淺的腳印,小跑一陣,又繼續尋找枯草。


    出了梨陽城地界後,風雪漸大,撲在人臉上,能結起冰霜,陸良生給道人施了避水、避風的法術,這些都是《青懷補夢》裏有的,正本書都被他啃完,可惜四年前夜遇普渡慈航被大火燒毀的幾頁,裏麵記載了什麽法術,可惜沒辦法知曉了,到底是一個遺憾。


    “老孫,你覺得那些人偷孩子和女子到底是為了做什麽?”


    風雪撲過來,還未觸到書生的衣袍,頓時偏轉繞開,飛去後方,陸良生望著前方茫茫飛雪,一路由東,然後往南,都在想著這個困惑。


    “總不至於,這些修道者,還幹牙人事吧?”


    聽到書生的話,一旁的道人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搓手哈氣哆哆嗦嗦回道:


    “本道哪裏知曉,反正這些旁門左道的修道士,幹些離經叛道的事也不稀奇……哎喲,凍死我了……怎麽選這種天氣出來,留在那胖知府家裏不是挺好嘛,至少等到冬天過去再走也不遲。”


    陸良生轉頭看看他,寬袖一揮。


    “這下不冷了吧?”


    一股暖意從道人腳底升起,蔓延全身時,是說不出的舒坦。


    “你這方術怎麽不早拿出來!!”


    孫迎仙徹底放開了雙手,懶洋洋的放到腦後,輕鬆的邁著小步,吹了幾聲口哨。


    “還是老蛤蟆舒坦,走到哪兒都能躺著。”


    老驢輕搖慢晃,書架吱吱摩擦聲裏,蛤蟆道人自下雪後變得困乏,在小隔間裏鋪了小床,棉被、毯子一應俱全。


    從欄柵縫隙裏望去,蛤蟆蓋著褥子,枕在軟枕上,呼呼的大睡,偶爾抬起蛙蹼撓了撓臉,伸出被褥的腳感受涼意,唰的縮回去,翻了一個身,傳出輕微的鼾聲。


    這片冰雪天,少有遠行客,若有人見到這一幕,大抵也是驚奇書生、道士、老驢能在這樣的天氣行走。


    出了賀涼州地界,往南是玉慶府,不過兩人並不過去,而是沿著兩州地界向東,回到京城,下個月就是二月份,陸良生是要參加禮部的春闈。


    往南後,大雪漸小,一路過來也多了許多村莊農田,再往前就有一條大河直流往南而下,這條河正是當初途徑王家莊那條,不過此時距離這邊怕是有數百裏之遙。


    寒冬大雪,河麵早已結冰,岸邊倒是有兩家人忙忙碌碌。


    “小初啊,再用點力,網快理好了。”


    岸上,一個帶著帽子的老人朝冰上的年輕人喊了聲,大抵是他兒子,旁邊的老妻吹了下通紅的手,埋頭繼續整理漁網。


    叮叮…..叮叮當當……


    好似聽到銅鈴聲,老婦人連同另一家人循著聲音望去,風雪交織,一個書生牽著老驢由遠而近,從西麵村道過來,旁邊還有一個懸著酒壺的道士,乍一看,到不稀奇,可老人待對方近了,隱約間兩人連帶一頭驢,身上好像一點雪花都沒有。


    老人還想再細看,視線一花,那邊兩人一驢已近,走在前麵的書生朝他拱起手來。


    “這位老丈,我二人途徑此地,肚中饑渴,還望能在老丈家買些飯食充饑。”


    陸良生語氣謙和有禮,手中又拿了銀錢,老人睜大眼睛使勁看去,站在那裏的俊秀書生,鬢發幹淨整潔,一身袍子沒有雪跡,活那麽大歲數,怎麽可能不知曉一些事情。


    另一家人看書生手中有銀錢,剛想開口,就被老人嗬斥。


    “家裏有吃的,還來河邊鑿冰抓魚!”


    隨後起身朝書生和道人拱手還禮。


    “這位書生,還有那位道長,村裏挨家挨戶,都受了賀涼州那邊大旱殃及,沒啥吃的,二位不妨去下一個村看看。”


    陸良生看去其他村人,微笑點點頭。


    “謝過老丈指點。”


    說完,便牽著老驢轉去另一個方向。


    岸上那家人眼睜睜看著書生消失在風雪裏,銅鈴聲漸遠後,忍不住朝老人埋怨起來。


    “別人都拿錢了,還拒人家,家裏又不是沒有吃的。”


    那邊老人吐了一口口水,幫著老妻繼續理漁網。


    “你們可看清那書生和道長?這麽大的雪,身上沒有雪,連泥點子都沒有,不管是人是鬼,咱們呐,還是不沾未妙。”


    “真……真那麽懸乎?”


    “哼哼,這人啊,活得久一點,就什麽都拎得清。”


    ……


    此刻,沿流金河往南而行的道人氣的拿腳將一塊石頭踹飛,落去河裏。


    回頭看去牽驢的書生。


    “有錢都不好使?明明有人想開口,要不是拿老家夥作梗……”


    陸良生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知該笑還是該笑。


    “其實應該是那老丈離得近,看出你我身上沒有一片雪,起了疑心,不敢與我們接觸,看來往後用術法趕路,問人前,先撤了法力,裝作普通人才行。”


    此刻走了很長一段路,沿途人煙稀少,孫迎仙正回了句:“行行,你說怎麽做就怎麽……”環顧四周的目光陡然閃過驚喜。


    之前的話一轉,指著稍遠河邊道路,房屋的輪廓夾雜在風雪間。


    “老陸,看來有吃的了。”


    距離五十多丈時,看清前方的建築,一棟房屋,外搭一個涼棚,遠遠的,還能見棚裏幾張桌椅擺設。


    “等等。”


    陸良生忽然停下腳步,拉住心急的道人。


    “這麽偏僻的地方,怎麽會有店?”


    周圍大河結冰,蘆葦凋零覆滿積雪,就算往日還是會有野雞出來刨食,天雷劫後,陸良生對周圍一切波動頗為敏感。


    一旁,道人也皺起眉頭望去那邊。


    “可能是黑店,不過吃飯要緊,過去看看?”


    “嗯。”


    一路過來,幹糧早就用盡,何況賀涼州也沒什麽吃的,此時就算是黑店,陸良生兩人也是沒多少顧及,餓肚子可是大事。


    “過去前,先等等,以防萬一。”


    道人視線裏,就見陸良生抽出最後兩張畫卷,鋪到驢背上,手中嶄新的毛筆,是梨陽城知府知曉他也是讀書人時送的,還有墨硯筆筒。


    陸良生抿唇回想腦中一些畫麵,一抖寬袖,筆尖沾上墨汁,落下青墨。


    勾勒出的是前方客棧食肆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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