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穀郡位於南陳偏東南,算不上繁榮,東麵有稽鬱山脈,西南是棲霞山,所轄五座縣城,整體算不上富庶,也就比富水縣大上幾圈,寬整的街道,石磚鋪路,也有低簷小巷,石板土路,夏天的雨水泡著淤泥積攢,到處都是人、雞犬的腳印。


    陸良生牽著老驢走進城門,途中再沒遇上什麽意外。


    街市之間,行人熙熙攘攘,有序而嘈雜。


    入城後第一件事,就是將恩師王叔驊給的那封信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考取生員後,陸良生已經算是半隻腳跨入仕途、讀書人的圈子,第一時間是要拜會的。


    “周瑱……”


    孫迎仙湊過來看一眼,聳聳肩膀又轉開身:“你們讀書人的事,本道就攪合進去了,四處去逛逛了。”


    “嗯,你去逛逛周圍也好,不過先去客棧落腳。”陸良生收起書信,與道人一起穿過這條長街,尋了客棧比較集中的街市。


    找了幾家,發現都已經客滿,一打聽,才知曉今年開秋闈,路程稍遠的生員,提前就來了城中,預定了房間。


    之後,又走了兩家,才找到名為福瑞的客棧,將老驢寄存在客棧後院,開了兩間客房,陸良生沐浴換了離家時新買的衣裳,一邊係著綸巾,一邊對踏上盤著的蛤蟆開口。


    “師父,離開富水縣時,恩師讓我到這邊後拜訪他一位舊友,等會兒我就去看看,不管在不在,禮貌還是要做到的。”


    蛤蟆道人大喇喇的趴在被褥上,這一路上關上狹小的書架小格子裏,四肢都曲的惱火,聽到徒弟的話語,抬起蛙蹼無力的揮了揮。


    “你自去就是,為師有女鬼陪著,出門的時候,記得讓店家送點飯食上來,放到門口。”


    “好,但千萬別嚇著別人。”陸良生笑笑,“晚上可能會在那邊留下吃飯,若有好吃的,就悄悄捎回來一些,給師父嚐鮮。”


    言罷,也不打擾蛤蟆道人休息,悄然退出了房間,外麵孫迎仙早就等候了多時,見到陸良生出來,打了一個響指,然後將手伸了過去。


    “拿點銀兩給我。”


    “你沒錢啊?”


    道人將腰間唯一的黃綢袋子打開,“除了黃符,和降妖鏡,你看本道全身上下哪裏還有放錢的地方?”


    “那你省著點,出門我也沒帶多少。”陸良生數了幾顆碎銀子給他,兩人出了客棧便分道揚鑣。


    秋闈將在三個月開始,此時河穀郡各條街道都頗為熱鬧,顯得擁擠,陸良生也對這座大城有些新奇,高高低低的樓舍,掛著門幡的酒肆、茶肆喧囂,文人雅客高談闊論關於秋闈的試題,偶爾也能見一兩個武人背著兵器穿過街道,走進不遠的青樓,沒有點上燭火的燈籠下,穿著花綢的妓子依著木欄,微笑的看著過往的行人,也有哼著歌曲,憧憬往後。


    陸良生走過繁華的長街,喧囂漸漸退去,按著地址找到周家的位置,長長的青磚院牆透著古樸,幾顆蒼鬆的樹枝從裏麵伸出來到街上,前方高高的府邸大門,掛著兩盞紅燈籠,門口兩尊石獅子幾座爬上了苔蘚。


    大院老樹,顯得安靜、溫潤。


    陸良生看了眼門匾上寫著的‘周府’二字與之前富水縣見過的陳員外家院門相比,多出一份簡樸和大氣。


    敲響院門後,老邁的門房出來,接過信函後,又看了麵前的書生兩眼,像是在打量,領到門房那裏稍待,便是進去通報,不久,一名管事接待陸良生,迎進客廳。


    一路上,陸良生不免朝四處看,周圍多花圃盆栽,遠處還有涼亭閣樓,算不得奢華,卻相對雅致許多,不過總給人幾分陰森的感覺。


    府邸中丫鬟仆人似乎有些少,偶爾碰上,這些人大多沉默,神色古怪,有種匆匆忙忙的感覺。


    陸良生看著一名侍女放下茶盞,匆匆離開,但初來乍到,他也不好多問,不多時,離去的管事又回來,他前麵半步多了一位老者,須發斑白,梳理的整齊,身上袍子樸素。


    這邊,書生放下茶盞,起身施禮,通報了姓名,過來的老者便是周瑱,語氣和藹,招呼陸良生坐下。


    “我與叔驊公相識十餘年,想不到竟在富水縣而不知,這幾年,他可過得好,身體還行吧?”


    老人說著這番話,也在端詳對麵書生。


    陸良生坐下來,拱手:“恩師身體精神很好,出門時,還走到城門送行。”


    “那我就放心了。”


    周瑱點了點頭,大概之前已經先看過了書信裏的內容,知道王叔驊的囑托,便是與陸良生說起秋闈的事,順便考驗一下他的學業。


    “唔…..你恩師信裏說你天資不錯,可惜學業日短,根基不牢,你跟我來。”


    老人說話誠懇,找良生招了招手,讓他跟著在後麵,轉去後院的書房,裏麵僅有三個書架,一張紫檀書桌,筆架懸著大小不同的毛筆,還殘有墨汁,想來之前才動過筆。


    “往後,你來這邊,這裏的書,你可隨意翻看,對了,良生,你喜好什麽書?”


    陸良生伸手拂過書架上整齊排列的書籍,隨後笑著回道。


    “這倒是不講究,除了學業要用到的,平時也會看一些誌怪、野史之類的小文打發時間。”


    老人接下來倒也沒有說些什麽,比如指責不務正業,偏離正道之類的話語,反而笑嗬嗬的從架上,取過幾本書。


    “能看書就是好事,誌怪野史這類文章,往往也會有生活中淺顯易懂的道理。”抽出其中一本,遞過去。


    “這本山海圖誌,既講了各地風情,也有荒誕的野獸,甚是有趣。”


    陸良生接過那書,翻了幾頁,都是簡單的幾句話,概述了荒誕的地形,或奇怪或凶惡的野獸,旁邊還配上了插圖,都是從未見過的形象。


    ……那些寫書的人,怎麽能想到這些怪模怪樣的怪獸。


    要是我用幻術重新畫出來給紅憐他們看看……應該有點意思,說不定還能嚇到不少人。


    想到外人見到這些圖畫上的怪獸活靈活現的樣子,陸良生忍不住笑起來,之後請教了老人關於學業上的問題,畢竟學問一途,永遠沒有盡頭。


    不知不覺時間已至黃昏,書房外忽然響起敲門聲,有人在外麵低聲說道。


    “老爺,小姐又犯病了。”


    陸良生放下書冊,微皺起眉頭,看向對麵的老人,周瑱臉色不是很好看,說了句:“良生稍待。”


    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屋裏,陸良生也不想偷聽,可修行以來,耳目變得比常人靈敏,想不聽都難。


    “.….何時犯病的?”


    “就在剛才,吃藥也沒用。”


    “可去找去了郎中?”


    “已經遣人去了.....不過老爺,我懷疑小姐是中邪了。”


    “不得胡言亂語......什麽中邪,隻是頭疾罷了。”


    “可.....老爺,那每晚在府裏出現的老嫗......”


    病?


    老嫗?


    陸良生眉頭更緊,聽聲音應該是之前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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