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平靜打破,有關陸郎第三次中頭籌的消息傳開,村裏老老少少蜂擁而來,擠在籬笆小院外麵,或村口的道路間。


    三年童試全部考中,下一步就是去郡城考舉人了,不少人心裏多少是不舍的,被陸太公拿起拐杖教訓了一番。


    “良生要是能中舉,那是我陸家村所有人祖上有榮的事,哭哭啼啼像個什麽樣!!”


    其實老人眼眶也是紅紅的。


    槐樹在風裏搖曳,嘩嘩的響,村裏道路間的人分開,陸良生牽著老驢,馱著書架慢慢悠悠走出,身後還跟著抹眼淚的李金花、抽泣的陸小纖。


    陸老石為人溫吞,也說不出什麽來,粗糙的大手很快擦過眼眶,不想別人看見他這個樣子。


    “出門在外,別委屈自己,遇到不順啊,就回來,咱兩村的人都站在你這邊,誰要敢惹你,我們幫你打回去!”


    說到後麵,聲音也哽咽起來。周圍,如陸盼等要好的八人也過來,拍響胸膛:“良生,你爹說的對,要是遇上什麽事兒,就算是京城,咱八個都給你撐著。”


    “就是去河穀郡,又不是不回來。”


    陸良生安慰過父親,才朝他們八人笑起來:“村裏我不在,安危還要靠八位叔叔伯伯,之前教給你們的練身之法,好生修習,也督促村裏老少都沒事就練練。”


    “良生放心,我們會好好督促的。”


    見陸盼做了保證,陸良生看了看妹妹濕紅著眼,陸小纖不舍的拉著兄長的袍袖,淚漬滑了下來:“哥……就不可以不走嗎?”


    有些事,她這個年紀還是懵懵懂懂的,但不妨礙對兄長的崇拜,生活的環境,也大多都是一家人整整齊齊的生活在一起,有女鬼姐姐、有貪睡的蛤蟆、有打鬧卻和諧的爹娘……


    陸良生輕輕刮過她眼角的水漬,笑道:“早去才能早回,你在家好好照顧爹娘。”


    小姑娘乖巧的點了點頭。


    走出村口,母親李金花還一幫鄉親都在路邊等他,牽著老驢過去,接過母親遞來的包袱,又走了一段,陸良生才讓一路送行的婦人還有鄉親們都回去。


    “諸位鄉親,良生家中父母就拜托大夥幫忙看顧,若是村裏有什麽難處……”


    人群裏有聲音好奇的喊道:“有難處,你是不是就不走了?”


    “我盡量趕回來。”陸良生笑起來。


    他這番話,令得眾人跟著哄笑出聲,就連含淚的婦人都破涕笑出來,拿手打兒子一下。


    “都要出遠門了,還沒個正行,到了外麵可不許在家裏那樣了。”


    陸良生忽然將母親抱住,手在她瘦弱的背脊拍了拍,低聲道。


    “娘…..兒子走了。”


    騎上驢背,驢脖銅鈴輕響,行上了官道,回頭望去,遠方的棲霞山綠野充盈,山下的村子依舊,一群站在那裏的人,揮手送別。


    或許有些感受湧上心頭。


    書生停了老驢,下來麵朝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托起寬袖,拱手拜了下去,好一陣,才收拾心情,重新上路。


    時間近午時,匆忙的官道間,一人一驢的身影緩緩走入富水縣,有認識這道身影的商販、行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衝對方打過招呼。


    陸良生也都微笑回應,一路走過長街,來到城中角落的偏僻小院,推開院門,恭謹的喚了聲:“恩師。”


    古樟老樹,陽光穿過枝葉間隙,落在捧書的身影上。


    “來了啊,過來坐。”叔驊公垂下書,指了指旁邊的石凳。


    三年間,老人家更加老了許多,花白的頭發已盡全白,將近六十的年紀,精神依舊矍鑠,給陸良生到了一杯茶,跟著坐下來。


    “良生這就要準備去河穀郡,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不妨再等三年。”


    雖然收得這麽一個佳徒,讓老人麵上有光,可三年童試下來,也有愛護其羽翼之心,若是鄉試沒中,挫了陸良生的心氣勁,才開口勸道。


    那邊,陸良生抿了一口茶水,放下笑道:“恩師不用擔心,良生先去河穀郡安頓下來,秋闈之事,順手而為便是,也不會有求之不得的心態,能考則考,考不中,再等三年就是。”


    “嗯,你能有這樣想法是最好的,到了河穀郡,為師也沒有能幫上忙的。”王叔驊點點頭,說完這句,起身走去屋裏,片刻又出來,手裏拿了一封信函。


    “河穀郡那邊,我有一故交,乃飽學之士。”


    老人將信函交給書生,慈和的看著他:“.….到了那邊,學業上有什麽不懂的,可請教於他,秋闈鄉試三年一次,今年剛好輪到,你能考則考,不能考就當去適應一番,不可勉強。”


    “良生知曉。”


    收起那封書封,陸良生與老人在小院裏聊了一會兒,縣令閔常文也過來了,一路往北門過去,瑣瑣碎碎的聊起三年間的過往,也有未來可能出現的畫麵。


    “若是良生能中舉,說不得你我三人還能同殿為臣,到時還需你這青年才俊多多照拂啊!”


    “嗬…..縣尊抬愛了,良生聽恩師說起過縣尊曾經可是尚書仆射,一生嫉惡如仇才得罪小心被貶到這裏,若真有那一天,該是縣尊照拂良生才是。”


    “哈哈哈。”


    笑聲漫過長亭,不久之後,陽光傾斜,彤紅的霞光照過來,陸良生跨上老驢,朝王叔驊、閔常文拱手拜別離去。


    看著慢慢悠悠騎驢的背影,王叔驊輕撫白須,歎了口氣,讓他想到了年輕時候,也是這般踏上求仕途的旅程。


    一旁,閔常文笑容收斂,從遠去的背影收回視線。


    “叔驊公,你我看來也要遠行了。”


    “嗯?”


    閔常文從懷裏掏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目光又看去霞光裏遠去的那抹身影。


    “朝中舊友著人送來的,有個旁門左道之輩迷惑君上。”


    老人側過臉來,看一眼他手中的書信。


    “朝中能人那般多,怎的用得上你?看來是得罪人的差事。”


    聽到這番話,閔常文撫須大笑起來,將書信揣回袖中,邀請老人上馬車,“得罪人又何妨,朝堂不靜,就關乎天下萬萬百姓,閔某倒是想會會是哪路妖人,叔驊公可願同行否?”


    “哈哈,老夫隨你到這窮鄉僻壤,你豈能一走了之,自然要一路同行。”


    王叔驊伸手:“請!”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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