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巨鼓的鼓聲震顫,透過百丈長的鋼鐵天舟,仿佛擴音似的,發出了震天動地的轟鳴,仿佛一瞬間將整片天地都給捶得震動了起來。


    皚皚的大雪山上,大片的積雪紛紛從山巒大片崩落,轉眼間就形成了雪崩。


    咚咚!


    鼓聲再次響起,地麵之上,積雪震顫,整個天上地下,仿佛天雷驚鳴,萬物複蘇。


    一聲接一聲的鼓聲漸漸密集,轟隆隆的聲響宛如雷音,從鋼鐵天舟之上不斷傳出,響徹天地。


    那木河河穀硬生生被人以絕大法力,化作冰河冰川的無數冰巒,在一陣陣激蕩的鼓聲震顫之下,頓時有大量的碎冰不斷落下,發出鏗鏘如金鐵之聲。


    遠處。


    有天穹飛過的蒼鷹,在雷聲之中難以振翅,倉惶逃遁落地。


    雪山冰川上,有潛伏的猛獸羚羊,宛如在鼓聲裏,聽到了世間恐怖,四下奔逃。


    這些草木動物,都是生存在冰川周遭地界。自木河幹涸,此地形成連綿冰川以來,氣候雖極度寒冷,但冰雪積聚,總是偶爾消融溢散下來,在冰川河穀下方形成一片綠蔭之地。


    這也是方才鋼鐵天舟一路前來,所見綠茵草木之地的緣由所在。


    但是這些冰川冰河,終究是以法力禁錮,終年不化,那一點溢散的雪水,所能浸潤的地域不過一小段,再想如昔年木河奔湧的場景,卻是不複再見。


    而冰川杜絕了千裏以上的木河流淌,使得瀚海幾乎不見多少水汽,哪怕是裴楚以呼風喚雨的神通,所形成的雨水降下,也不過是杯水車型,無法長久解救幹旱。


    鋼鐵天舟搭載以前符甲軍,出寧西城第一戰,不選瀚海妖國,也不選其他處的妖魔巢穴,首選在此處,為的就是將這阻隔木河的冰川笑容,使木河之水再次恢複。


    此刻水汽充裕,再是降雨降水,往後便可往複循環,使寧西城乃至於整個瀚海都再次恢複為蔥鬱之地。


    然而——


    就當一聲聲鼓聲激蕩間,驀然,前方高聳的冰川山嶽之中,一座龐大的雪山山峰,突然抖動了起來。


    無數的冰塊冰雪滾滾落下,從巍峨的山川之上,跌入到了下方的木河河穀之中。


    一頭體型在五丈長的骸骨巨獸,仿佛從睡夢之中被鼓聲攪擾醒來。


    骸骨巨獸體型極大,看骨架子仿佛是獅虎一類的猛獸,每一根骨頭晶瑩如雪,散發著森森寒意。巨大的頭骨內,不見半點血肉,卻有兩團藍色的火光搖曳,射出震懾人心的幽光。


    在被一陣陣的鼓聲攪擾之後,骸骨巨獸驀地仰頭,似看到了懸空而立的鋼鐵天舟,頓時發出一聲咆哮:“誰人膽敢前來打攪本座沉眠?!”


    咆哮之聲比之鼓聲更響,一聲之後,原本本鼓聲攪擾的周遭方圓數十上百裏的走獸飛鳥,驀地寂靜無聲,仿佛從本能上不敢抗拒一般。


    “大帥,那孽障出來了!”


    站在船舷另一側,一身符文甲著身的廖騰遙遙望著下方冰川山頂咆哮的巨獸,眼見那白色巨獸出現,聲音之中不見半分膽怯,反而透露著喜意。


    寒骨妖王。


    與三千裏瀚海的瀚海妖王其名。


    不同的在於,這寒骨妖王是個憊懶性子,並未去搞風搞雨,弄出一個瀚海妖國,反而絕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眠。


    隻是,不論這寒骨妖王是多事也好,憊懶也罷,自二百年前大周崛起,逃離大周後,在這木河之上,以自身的法力神通,凝聚萬裏冰川,凍絕冰河,卻不是假話。


    曾經木河奔湧,滋潤兩岸草木,帶給瀚海諸多綠洲、草地,如今二百年下來,草木絕跡,瀚海的範圍也不斷擴張。


    如廖騰和方朝虎等老卒,駐守寧西城其實也能見著,這數十年下來寧西城日漸越發敗落,其中與水木的關聯不可謂不深。


    不過,這寒骨妖王,眾人卻是第一次見。


    對於寧西城外的木河,以及瀚海之事,多半隻是口口流傳,到了一些偏僻之地還存在的村鎮裏,已經成為了久遠的傳說。


    哥舒翰卻與其他人不同,他自駐守寧西城後,一直千方百計的希望能夠對抗瀚海妖國和更深處百萬蠻荒的妖魔,是以從各種渠道收攏過消息。


    這寒骨妖王誕生少說也有千年之久,據傳最初乃是一頭大雪山之中的雪豹得道,然而這雪豹修行有成後,不知為何身隕,隻留下一具肉身。寒骨妖王的這具肉身大概是墜於雪山之上,也未受到其他異類吞噬,反而受風吹雪大,血肉漸漸消磨,成了一具骸骨。


    然而,就是這具骸骨,終年受到寒氣侵染,竟是覺醒了身前的神智,重修邁入修行。此後,寒骨妖王天生自帶冰雪寒冷神通,能冰封湖海江河,亦可行風霜雪雨。


    當年寒骨妖王被驅逐出大周,便在這木河之上留了下來,以自身的神通,將奔湧千萬裏奔湧的木河凍住。


    若是一般情況,這木河乃怕是被凍住,時日久了,自也會冰消瓦解,可這寒骨妖王不但將木河凍住,還在此地棲身。


    天長日久之下,哪怕不需要再動用神通法力,憑借自身自帶的寒意,也使得此間的冰川不斷積聚。


    麵對寒骨妖王的呼喝,站在船首的哥舒翰聲音平靜:“寒骨妖王,你斷絕木河二百年,塗炭生靈,罪惡滔天,理當誅滅。”


    下方的骸骨巨獸似漸漸清醒過來,兩團藍色火焰的雙目之中,陡然迸射出幽藍寒光,仰頭望著長過百丈的鋼鐵天舟,先是細細端詳了一陣,而後驀地發出大笑:“哈哈哈,原來是人,竟然還想誅滅本座?本座棲身在這大周天北之地,爾等大周軍兵還想斬盡殺絕不成?嗯,不對……”


    隻是寒骨妖王話剛說到一半,突然語氣一轉,又變了口吻,“不是龍虎氣,爾等是何方勢力?那家宗門?我駐守此地,斷絕大周西進之路,乃是奉命在此,爾等,爾等……”


    “果然如此!”


    哥舒翰心中升起了了然,他前番和裴楚兩人商談,其實就如今人道百姓蒼生和在其上的妖魔宗門,有過猜測。


    大周立國時,威壓得這些魑魅魍魎不敢動彈,可私底下相互勾連的小動作絕對不小。


    這邊是真正的仙門妖魔之間的默契。


    正也好,邪也罷,修士是那般,妖魔也是那般……


    從始至終,他們之間或忽有爭鬥,動輒掀起諸如正邪大戰雲雲,可實際上這些事情與凡人何幹?


    天下蒼生的事,自有天下蒼生做主,然而不論哪一方其實都是高高在上,對於人間紅塵予取予奪。


    在大周這奇葩的不世出王朝,掌握了人道氣運之力所聚的龍虎氣崛起,擺脫了宗門修士和妖魔的壓迫之後,他們便已勾連起來,開始步步扼殺。


    哥舒翰在寧西城數十年,對抗瀚海妖國,助他一臂之力的宗門有之,但瀚海妖國裏真正為妖魔效力者更多。


    修士,邁入修行,成仙得道,其實——就已經不是人了。


    “爾等到底是哪家宗門?為何前來擾我清修?”


    下方寒骨妖王的聲音再次高亢了起來,在他眼中能夠製造出如此巨大天舟的手段,要麽是昔日的大周王朝,要麽就是道門或者其他人類宗門。


    隻是這鋼鐵天舟之上,不論天舟本身還是其上的甲士,都無半絲讓他感受壓抑的龍虎氣,所以內心的疑惑更甚。


    若是在數百年前,大周未曾建立,哪家宗門這般興師動眾,前來剿滅他,其實也還能說得過去,畢竟,那些宗門不論哪家,其實都是一個德行,按個蒼生天下大義,然後就會動手。


    可大周立國之後,雙方都是被壓製得難以喘息,這些事情早已少見,至多也見是一些小妖精怪和宗派門人之間的小打小鬧。尋他一個本就是受各方勢力安排的妖王晦氣,這等事幾乎不太可能。


    天舟之上。


    哥舒翰見這寒骨妖王如此發問,心中約莫知曉對方在這冰川雪山之中,少有與外界溝通,大概還不知曉如今的天下大勢。


    隻是,他也沒有想什麽迷惑手段,堂堂正正地說道:“我等乃人道符甲軍!受命於萬民蒼生,護持人道。凡妖魔之屬,禍害我人道者,斬妖除魔。凡仙神之流,蠱惑我人道者,誅仙滅神。”


    “嗯?”


    下方山川之上。


    寒骨妖王聞聲似乎先是一愣,隨後巨大的骸骨之軀幾乎在雪山頂上打滾,爆發出了震天動地的大笑聲。


    “哈哈哈……斬妖除魔……哈哈哈……誅仙滅神……哈哈哈……,爾等莫非是得了失心瘋不成?!哈哈哈……本座困坐此地二百年,莫非這人道都瘋了不成?!!此界天地多少年,這怕將最大的笑話!!”


    呼——


    在寒骨妖王大笑之中,忽然一個扭身站起,仰天朝著鋼鐵天舟吹了一口氣。


    那口氣似從他骸骨架子的身軀裏吹出,看著不甚起眼,可一入虛空,立時裹挾起無窮的寒潮。


    天地之間仿佛憑空一陣寒風席卷而起。那寒風裏有雪花、冰雹、冰棱鋪天蓋地,朝著巨大的鋼鐵天舟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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