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一陣敲鑼打鼓的喧鬧聲迎麵而來。


    裴楚和陳素、謝采文幾人聞聲站定,避到道旁,正當眾人以為可能是什麽紅白喜事之類的,結果就看到前方有二三十個青壯簇擁在一起,正拿著棍棒驅趕著一頭膘肥體壯的大白豬。


    在這些青壯後麵,還有許多老少婦孺遠遠跟著,不時探頭張望,臉色各異。


    “哥哥,這頭豬好大啊!”


    站在裴楚身前的陳素,遠遠看到道路中間那頭被眾人驅趕的大白豬,忍不住輕呼出聲。


    那頭白豬走在路上,肩高幾乎快到了成人的腰部,身長約有六七尺,身體圓滾滾的,少說也有八九百斤。


    在觀前村時,也多有鄰裏鄉人養些豬羊之類的牲畜,但條件所限,一般人家所養的豬多半不會超過百斤,偶爾有二百斤已算是肥大的。相較於眼前的這頭大白豬,完完全全是小巫見大巫。


    這時,旁邊的謝采文看著那被眾人驅趕的大白豬,忽然驚訝地叫了起來:“咦,這是我鄉中的豬道人,怎地被人驅趕出來了?”


    “豬道人?”


    裴楚聞言略有詫異,拿眼睛望向謝采文,不知一頭大白豬如何會被人冠以“道人”的身份。


    前麵的陳素也是轉過了頭,皺了皺鼻子,似乎對於一頭白豬有“道人”的稱呼,頗為不滿。


    “兩位不知,這豬道人在我白中鄉頗為有名。”


    謝采文知裴楚和陳素兩是外地人,當即解釋了起來。


    去歲越江的寧榮縣河段發大水,已淹了不少農田村莊,白中鄉也未能幸免。


    當時水漫上來,臨江的不少屋舍都被水衝垮了,不知江水衝來,還是哪來了一頭大白豬,見有人落水,就上前銜住人的衣領。


    那洪水凶猛,但這頭大白豬暢遊起來,極為輕巧,救了不少人上岸。


    洪水退去後,鄉人感激這大白豬,覺得它有靈性,便稱呼它為豬道人,以示此豬得道,通人性之意。


    而後這豬道人便在白中鄉落戶安家,一直由各家出些米糧供養。與一般的家豬不同,這豬道人髒的不吃,葷的不食,隻吃幹淨米麵菜蔬之類的素食。


    由此人們越加覺得這豬道人神異,且自打這豬道人來了白中鄉後,鄉中受到的豺狼虎豹之類的侵擾漸少,以往一些怪異事都少了許多。是以,在白中鄉,這豬道人一直為人愛戴。


    隻是,謝采文也不知,今日這豬道人會被鄉民們驅趕。


    正在幾人說話間,那大白豬被鄉人驅趕了一段,似乎感覺走得有些遠了,忽地不在走動,反而四蹄曲起,圓滾滾的身體直接伏臥在了道路一旁。


    那些驅趕的青壯登時呼喊了起來。


    “快走吧,豬道人!”


    “豬道人,我們白中鄉留不得你了。”


    ……


    那頭大白豬說也奇怪,有人呼喊驅趕,隻是呼嚕呼嚕地搖著碩大的腦袋。


    “快走快走!”又有青壯拿起棍棒戳大白豬身上的厚皮。


    那大白豬幹脆趴伏在地,任憑青壯們施為,隻是不肯動彈。


    “豬道人,你好不曉事!”


    人群中又走出一個滿臉橫肉屠戶打扮的壯漢,手裏拿著一把尖頭殺豬刀,惡狠狠地衝著那趴窩在地上的大白豬吼道:“我等好心驅趕你,你卻不願意離去。你若是再不走,我等就殺了你吃肉,你這身肥膘夠我們全鄉每家都分上兩斤。”


    那大白豬似懂人言,又或是被屠戶手裏的殺豬刀給嚇了一跳,忽地一下前身抬起,雙體做拱手求饒狀。


    眼看大白豬如此,那提著刀的屠戶麵色變幻,驀地歎了口氣,轉而看向身後喊道:“保正,我雖是個屠戶,可這豬道人在我們白中鄉有一年多了,向來無事,今次……這,我可不敢下手。”


    人群裏一個衣著相較而言還算光鮮些的老者,拄著拐杖緩步走了出來。


    走到那大白豬麵前,長長地作了一揖,顫巍巍道:“豬道人啊豬道人,非是我們不願意供養你,今年老漢的小兒跌落山崖,是你馱他出來,江裏有小兒落水,也多賴你救助,少了我鄉幾家眼淚,有你在這一年多便是豺狼虎豹我鄉中也絕跡不見。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做下這等事情。老漢與鄉人不敢以冤仇相報,可也不能再留你,你便離了我這白中鄉吧!”


    那大白豬仿若懂人言,聽著老者說得真切,呼嚕呼嚕叫了兩聲,雙眼忽地垂下了幾滴淚來,四肢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調轉過頭,朝著遠處的山道前行。


    “那豬道人看著好可憐……”


    見那大白豬極通人性,似乎有些落寞傷感地離開,陳素轉過頭輕輕扯了扯裴楚的衣袖,低聲問道:


    “哥哥,那大白豬是妖怪麽?”


    裴楚方才驟見這豬道人的時候,已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開天目符”,以“目知鬼神”的道術掃了一遍,這會聽到陳素問起,登時笑了起來,“也不一定。”


    “好了,各家都回吧!”


    人群中那衣著稍顯的光鮮些的老者,這會又用拐杖連連拄地,讓圍觀的眾人散了。


    “豬道人走了啊!”


    “走了也好,王家老爺若是問起,也能說得過去。”


    “要我說,宰殺了便是,這畜生竟敢如此,如何能放他走了,殺了吃肉也好。”


    “你這沒良心的,若不是豬道人,你家那娃兒去年可就在江裏喂了魚蝦。”


    “其實我也是不信的,隻是那王家言之鑿鑿,總不能以這般醜事害了自家名聲。”


    人群之中亂糟糟的議論聲響起,漸漸沿著鄉間小路,走了回去。


    “保正!”謝采文見眾人散去,這才上前見禮。


    “是采文啊。”那老者看了謝采文一眼,點點頭,“你也回來了?。”


    謝采文點點頭,指了指那豬道人遠去的山道,問道:“豬道人這是發生了何事,要驅逐於它。”


    老者看了謝采文一眼,橫紋密布的麵容稍稍沉下去了幾分,而後略有些不耐道:“你歸家後自會知曉。”


    說著,又望了後方的裴楚和陳素一眼,“這二位是……?”


    謝采文稍稍讓開幾分,介紹道:“是渡船送我回來的客人,多蒙裴道長捎了我一段路,才能在天黑前及時趕回。我正要請裴道長去我家中做客。”


    “既是客人,且進鄉中歇息吧。”


    老者點點頭,這白中鄉有一處泊頭,雖不是好水域,容納不了大船,但往來投宿吃飯的客人也不少見。


    說完,又衝裴楚輕輕頷首,拄著拐在一旁等在旁邊的青年的攙扶下,先行離開。


    “道長請。”謝采文在老者離開後,又朝裴楚揚了揚手,“前麵便是鄉裏,距我家已不遠。”


    “勞煩采文兄了。”


    裴楚微笑點頭,和陳素兩人跟在身後,隻是在離開前,裴楚又轉頭遠遠看了一眼方才那豬道人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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