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罷武庫,走出兵營之時,日頭已經西沉,雖然還未落下,也未染上金紅,不過那也隻是不久後的事情了。


    “先回去,還是去這邊城門那邊看看,看日頭,不久就要關城門了。”


    諸葛晴站在吳勉身後問道,在他問的時候,趙誌取也在一旁看著吳勉。


    佇立看了片刻天空後,吳勉道:“時辰還早,去城門那邊看看吧,然後再回府衙看案牘。”


    昨晚一晚,不論是他還是諸葛晴都沒有多麽細致的看朗州的案牘,隻是粗略的了解了一下,這完全是不夠的。


    想要控製好朗州,處理好朗州,他和諸葛晴都需對朗州的情況有更加細致的了解朗州,而這就離不了那些朗州各地送來的各房案牘。


    但是那些案牘,吳勉覺得自己就算看到孔文軒結束商州的事情來朗州赴任都不一定能夠看完。


    吏房、戶房、禮房、兵房、刑房、工房,單單是這基本六房任何一房的案牘都可以讓他看上好幾天。


    這裏麵涉及到的政事、人脈、勢力,都是他需要頭疼的點。


    當個土皇帝也不容易啊……尤其是在朗州這爛攤子上當土皇帝,一個有作為的土皇帝。


    內心嘀咕著,吳勉便和諸葛晴趙誌取來到了南城門處。


    報了姓名,並由趙誌取證明了身份之後,三人來到城牆之上。


    看著城外鋪開來密密麻麻的人群,吳勉雙手不自覺的攥緊了幾分,麵色陰沉如深潭。


    在來康達城的時候,他就在城外見過人群,隻是那時候在人群之中,他雖然看出了很多百姓的狼狽和不堪,可是現在站在高處看的時候,他看到的更多,更清楚!


    滿地躺著坐著,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幼在城門外眼巴巴的盯著康達城,眼中是渴望,是期盼,也有仇恨,埋怨!


    不是他們不想入城,而是他們沒資格入城,康達城也承受不了他們入城帶來的後果!


    現在康達城會放進來的人,多是身有資產士紳,或者來往貿易,帶了物資的商人!


    “他們……都來多久了。”


    吳勉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在瞬間幹澀的厲害,似乎是康達城外的風沙將他的喉嚨砥礪了一遍。


    “有些半個月前就來了,不過大多是這三四天來的。”


    趙誌取回答道。


    他的聲音也顯得有些幹澀,不過比起吳勉好了許多。


    “食宿……飲食可有配給?屎溺可集中處理了?”


    看城外空蕩蕩一片,吳勉便知道這些守候在城外的百姓是不可能有住宿的地方,幹脆換了個詞,直接問起了最重要的吃喝拉撒。


    畢竟以朗州現在的天氣情況,露天住宿也沒事,凍不著,甚至還更舒坦些。


    但是吃喝拉撒就不同了。


    不吃不喝人會死,而屎尿如果不處理好,城外這麽多人隨意排泄,那麽很容易滋生各種病菌,導致瘟疫橫行。


    吳勉可不想自己在擔憂蝗災可能帶來瘟疫的同時,還要擔憂城外的人屎尿的問題造成的瘟疫。


    趙誌取低沉著聲音道:“每日巳時,衙裏都會在城外施粥,可飽一頓。至於屎溺,也已經規劃了地方給他們處理了,並且前幾天黎大人下了嚴令,若有人隨地屎溺,初犯鞭三,再犯鞭十,三犯……殺!”


    吳勉略微沉默片刻,點頭道:“善!”


    他不覺得這安排有什麽不妥。


    在無法肯定糧食是否可以及時補給的情況下,控製糧食是必須的行為,不然糧食全分發出去了,現在是大家都眉開眼笑,可是一旦糧食補給沒跟上,連碗粥都沒得喝!


    而且那不是一個人沒得喝,是幾萬人,幾十萬人沒得喝!


    至於隨地大小便就要被鞭打三下,甚至犯了三次之後就會被處死顯得非常不人道……鬧了瘟疫,所有人都活在隨時都可能染上瘟疫就會病死的地方是人道嗎?


    不過,終歸還是有些讓人難受啊……上輩子的我也就是小老百姓一個,這算是感同身受?


    所幸我那個時代,那個祖國有足夠的資本,不然遇到事情,我可能也是下麵其中一個看著康達城,既羨慕向往,又痛恨敵視的一員。


    無言的凝視著城下的人群,吳勉霍然轉身。


    “回去吧……”


    “報!”


    感覺心裏不是很痛快的吳勉正打算喊諸葛晴回府衙,閱讀案牘了解更多朗州的情況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城下響起了一聲淒厲的喊聲。


    轉身一看,他就見一個衣裳破爛的人正高舉著一遝紙,在排隊的人群中奮力向前擠著,實在擠不過的時候,就會騰空而起,施展輕功踏著前邊的人的肩膀腦袋。


    隻是那人輕功沒施展多久,就落在了地上,淹沒在人群中。


    不是驛使,也未穿差服……


    吳勉皺了一下眉頭,對趙誌取問道:“那是何人?看樣子似乎有什麽急事。”


    趙誌取搖頭道:“下官也不清楚,這就去問問。”


    話畢,他對吳勉一抱拳,隨後匆匆跑下了城頭。


    不久後,吳勉就見他走出了城門,帶著幾個人找到了那個被人群淹沒的報信人。


    不過那報信人似乎失去了意識,趙誌取喊了幾聲後也沒見那人回複,便隻能和帶過去的人一起將他抬會城裏。


    這個時候,諸葛晴突然對皺眉看著城下發生的事情的吳勉道:“麻煩了。”


    “麻煩了?”吳勉疑惑的轉過頭:“什麽麻煩?”


    “我在那人身上看到了煞氣,還看到了生機……若沒猜錯,他應當是某個糧隊的,而現在,糧應該被劫了。”


    吳勉的眉頭挑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城下後,沉聲道:“下去吧。”


    說完,他就向城頭台階走去,沒幾步就遇到了正抬著報信人的趙誌取等人。


    趙誌取手裏正拿著之前報信人手裏揮舞的那遝紙,看到迎麵而來的吳勉後,立刻道:“大人,這人似乎是魯穀糧記的夥計,看著文牒上的說法,他是暈了三百石糧食過來的,隻是……似乎被劫走了。”


    “誰劫走的?”


    吳勉一邊問,一邊拿過了趙誌取手中的紙看了起來,確實看到了上麵寫著魯穀糧記送糧三百石至康達的記錄。


    趙誌取冷著一張臉道:“他才說糧被劫走就昏了過去!幹他……這時候,居然有人敢劫糧,真當老……康達的兵是混子不成!”


    吳勉隨手將文牒遞給身邊的諸葛晴後,到昏倒的魯穀糧記夥計身邊看了看,把了一下脈,又掀開眼皮確認了一下,發現對方並沒有什麽嚴重的傷勢,似乎隻是太過勞累,筋疲力盡而昏過去之後,轉頭看向了諸葛晴。


    “先生,可否讓他醒過來?”


    其實他應該第一時間問諸葛晴的,不過剛才一時激動,忘記了,現在確認了情況才想起來問諸葛晴。


    諸葛晴也沒有說什麽,隻是上前在昏迷的夥計身上拍打了幾下後,淡淡道:“可以維持一刻,不過事後要讓他休息幾天。”


    他話才說完,夥計就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一圈後,立刻聲音急促的對穿著戎裝的趙誌取道:“將軍,你要為我們做主啊!”


    趙誌取沉聲道:“先說說怎麽回事吧!你又是誰?”


    夥計道:“小人叫都亢,互州魯穀縣人。我們家老爺的妻子是朗州嫁過去的,聽聞朗州有災,老爺便讓我們帶三百石糧食過來看看是否有用到的地方,可是路上被劫了!而且那群畜生還怕走漏風聲,對我們殺人滅口,小人也是拚了命才逃出來的!”


    趙誌取追問道:“在哪裏被劫的?什麽時候?”


    “在金穀縣。”


    金穀縣?


    吳勉皺眉回憶片刻後,記起金穀縣在康達城西南方,不算太遠,但是走陸路過去也需要一天時間!


    “知道是誰幹的嗎?”趙誌取再問。


    “似乎和大刀門有關,小人來過朗州這邊幾次,那些劫糧的人的武功有大刀門百戰刀的痕跡,但是那群人全都蒙著麵,小人也不敢肯定。”


    趙誌取沉默片刻後,看向了吳勉。


    “先讓人去金穀縣查一下,順便調查一下那個大刀門的情況……若是他們做的,剿了吧。”


    趙誌取抱拳沉聲道:“喏!”


    這其實就是他想做的,而且他還有比吳勉更加詳細的計劃,隻是吳勉現在的身份是知州,是他的上司,如果沒有發話,他也不好直接下令處理,但是既然吳勉已經發話了,而且和他的想法完全契合。


    霍然轉身,趙誌取喝道:“孔大人的話都聽到了吧?常威,你通知兵房武衛,讓他們查一下大刀門最近的動向。徐工,你去拉出五百刀盾手,兩百長槍手,一百弓箭手,盧合,讓騎兵營抽出五十人,全都整裝待發!”


    “明天早上要是有確切消息了,直奔金穀縣!如果是大刀門幹的,一個不留,如果不是,那就讓那些劫匪一個不留!”


    “敢在這個時候動糧草撓虎須,老子看他們是活膩了!”


    “喏!”


    待部下都答應之後,趙誌取轉過身對吳勉沉聲道:“大人放心,此事下官必定會妥善解決!”


    吳勉隻是微微頷首,隨後淡淡道:“本官是永嘉學派出身。”


    趙誌取一陣錯愕,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吳勉,不知道吳勉突然說他出身學派的意義。


    不過吳勉在說完之後就帶著諸葛晴往城下走去,並沒有再說什麽。


    讀書人都是連話都說一半留一半的嗎?


    目送吳勉和諸葛晴離去後,趙誌取對身邊的人道:“你們快去辦事,他也帶去好好休息,我去見見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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