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東南戰事,唯白狼軍所向披靡,勢不可當!西齊賊子見旌旗無不丟盔棄甲,聞角號盡皆割須斷袍!君之勇謀,布軍陣而捷報似雪;君之良策,禦外辱而國泰民安,實大衛社稷之幸也!吾神往久矣……”


    左翼軍的軍部大帳內,點律令嚴瑾公正身處階下,念讀著雨順城城主林耿忠差人送過來的書簡,字裏行間盡是溢美稱讚之詞——然而嚴瑾公剛剛讀到一半,正在沙盤上進行推演的白輕許便打斷了他。


    “行了行了!不用再念了!你去起草回信,就說本座近日軍務繁忙,沒有時間與他論道複戰——這個林耿忠,當真是煩死本座了!”


    嚴瑾公聞言躬身行禮,小心翼翼地向帳外退去,直到離開軍部大帳的最後一刻,才用眼角餘光瞥了瞥白狼軍的這位軍座大人——不出所料,白輕許一手撐著沙盤,另一隻手正不斷揉捏著自己的眉心,神色憔悴疲憊,可完全沒有林耿忠書簡中提到的那般威勇颯爽!至於為何會這樣的原因,嚴瑾公也是心知肚明,收攏書簡,趕緊往偏帳而去。


    所謂的“偏帳”,其實就是嚴瑾公自己的軍帳,由於他地位特殊,是類似與監軍一般的存在,主要統領軍中後勤與其他事務,不需要像白狼衛那樣守在邊境前線,所以整個白狼軍也就隻有他這一處偏帳!


    不得不說,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彰顯地位,同時又比較輕鬆的職位,到不久前為止,嚴瑾公也的確是這樣想的,直到月前的某個夜晚,白輕許抱著一個包裹,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的麵前,一切就都變了!盡管白輕許竭盡全力想表現出一副風平浪靜、鎮定自若的模樣,但語調中的那一絲微微的顫音,還是暴露了她當時無比動搖的內心狀態。


    “別問!問就多聽聽這個。”


    說完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後,白輕許便如煙影一般突然消失不見!若不是懷中正抱著那個包裹,嚴瑾公甚至會以為自己出現了某種幻覺,而當嚴瑾公打開包裹,看到一個被布匹憋到麵紅耳赤的嬰孩後,登時腦海中便響起了一陣轟隆隆的雷鳴!思考能力完全崩潰,四肢麻木動彈不得!就算聽到東南戰區陷落都不及此刻來的讓他震驚!


    不過嚴瑾公的震驚並未持續多久,或者說連一息的時間都不到,因為包裹中的嬰孩直接“哇”地一聲哭叫出來!聲音雖不怎麽響亮,不過在隨時都有士兵巡邏的白狼軍中,無異於朝平靜的湖麵扔出一塊石頭!嚴瑾公直感覺渾身血液都在那一聲啼哭聲中驟然止歇!


    然而嚴瑾公畢竟不是普通修士,雖然修為不及白輕許,但活了將近六百歲他什麽大場麵沒有見過?膝下更是有兩對兒女,皆已成家立業!開枝散葉之廣,遠不是白輕許或者其他的白狼衛可以相提並論的!


    於是嚴瑾公二話不說,猶如本能反應一般,瞬間就將偏帳附近三丈的範圍全部納入自己的靈識範疇,別說是人,就算是一隻蒼蠅,一隻螞蟻也別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那偏帳之內!在這之後,嚴瑾公更是輕車熟路地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個皮囊來,拔出塞子聞了一聞,覺得沒啥問題,立馬就把皮囊喂到懷中嬰孩嘴裏,轉眼之間便止住了哭啼!


    嬰孩吃的很香,咕嚕咕嚕的小嘴有節奏地吮吸,哭的發皺的麵容漸漸舒展,看上去還算可愛!隻是眉宇間隱隱有些發青,仔細一瞧又什麽都沒有,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而且嬰孩吃飽喝足後,也完全沒有鬆口的意思,含住囊嘴,抱住皮囊便睡著了,怎麽也不撒手!


    “這到底是餓了多久啊?”嚴瑾公情不自禁地感慨到,而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再怎麽蠢也該猜到了白輕許的用意。


    沒錯,白輕許就是特地來找嚴瑾公救急的!三軍之中,就屬他經驗最為豐富!平素有時還會給那些剛剛為人父母的軍士出謀劃策。


    至於隨身攜帶的裝有羊奶的皮囊,算是嚴瑾公這麽多年來的一種習慣,哪怕子嗣不在自己身邊陪伴,也可以將這承載著許多回憶的皮囊當成一種念想——隻是嚴瑾公沒想到的是,自己這皮囊居然會在那種場合派上用場!而當嚴瑾公將白輕許留下的一枚靈簡查探後,聽到的卻是那一日他們在唐江生的囚車前,與冉弈冰等人說過的話語……


    這是什麽意思?這就是赤裸裸的威脅!意思就是——“你說的話兒,做的事兒,本座都清楚!給本座好生帶孩子,不然有你好看!”


    是的,白輕許在給嚴瑾公扔下一燙手山芋的同時,還不忘用記錄著他們幾人罪行惡語的靈簡封了嚴瑾公的口!令他無法推辭拒絕。


    有一說一,白輕許這麽做確實有些不厚道!哪怕那個嬰孩是就是唐江生退化而來,可導致這種局麵發生的,也正是白輕許活生生將唐江生嚇成嬰孩模樣的!眼下不僅一推四五六,還威脅嚴瑾公不準外泄秘密,這種不負責任的表現,實在有損其統帥之風!令人心寒。


    不過這隻是就一般人而言,對嚴瑾公來說,他雖然不知道這個嬰孩的來曆,可照顧繈褓這種事,他可謂駕輕就熟!不如說嚴瑾公並不覺得這是什麽棘手之事,反倒是讓他的軍旅生活平添了不少歡趣。


    時間過的很快,一晃一個月就過去了,嚴瑾公在白輕許麵前表現地一如往常,就跟啥也沒發生似的,然而白輕許的焦躁之感卻是與日俱增!一副很多話想問,但最後總是欲言又止地將嚴瑾公揮退。


    “哼!別說你不問,就算你問了,我也一個字也不會說!”


    嚴瑾公知道,白輕許這是對那個嬰孩惦念的緊,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所以才會日漸消瘦,情緒起伏頗大——可是嚴瑾公才不管這些,既然孩子交給他在撫養,他便不會讓白輕許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再見唐江生一麵!哪怕白輕許是他的軍座,哪怕他並不知道那個孩子就是唐江生。


    隻是嚴瑾公的想法雖然十分堅定,可唐江生依舊還是唐江生,是噬血鬼青乙口中最會來事兒的那個唐江生——於是當嚴瑾公回到偏帳,解開防護禁製後,掏出皮囊正準備給唐江生喂奶時,卻是驚懼地發現,繈褓裏麵空無一物!


    唐江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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