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瞅啥?”“瞅你咋地?”


    唐江生望了望被綁在紙鳶上的衛刑,抽了抽鼻子,手腕一動,紙鳶立馬帶著衛刑在空中翻轉了起來,且一點都沒有停下來的架勢。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而衛刑又是活了那麽久的老者,唐江生身為後生,即便心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尊敬之情,也不該這樣欺辱衛刑,但那隻是凡塵俗世的觀點——對於衛法這種固執己見,動不動就遷怒他人,極盡殘忍之能事的老東西,唐江生向來沒有任何好感。


    “混賬小子!若非你有此人保護,即使本將修為盡失,也能將你大卸八塊!”氣急敗壞的衛刑在紙鳶上不知疲倦地叫罵著,將唐江生從頭到腳貶的一無是處,言語之意不外乎是如何如何狗仗人勢——唐江生也不反駁,放任衛刑謾罵嘲笑,甚至連一張靜音符都沒用。


    “他這麽罵你你都能忍?說實話,我有點對你刮目相看了。”聽著這一句句刺耳的話語,衛法看了看衛刑,又看了看唐江生,思索後提議道,“要不我讓他安靜一會兒?省得吵吵嚷嚷的,聽著頗煩。”


    說實話,這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提議,但唐江生卻搖著頭拒絕了。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讓他罵唄——不是我說,在我被帶上天明宗之前,什麽惡毒的咒罵沒聽過。”唐江生聳了聳肩,將係著繩線的一頭從左手換到右手,然後衛刑翻轉的方向就從逆時針變成了順時針,“他罵的越凶,周圍的衛修越是會知道衛家之主衛刑在我們手上,他們的‘牛頭犄角陣’已被斬斷一角,這種擾亂軍心的行為,我就不信百裏家那位三軍之主會視而不見——丟臉的又不是我,無所謂啦。”


    “這……行吧,就你一肚子壞水兒。”衛法單指扶住精致的下顎,目露疑惑,不確定地補充,“百裏朽那家夥真的會中這種激將法嗎?要是百裏朽跟他手下那群兵士不為所動,你豈不是就被白罵了?”


    唐江生聞言腳步一滯,眉頭微蹙,嘴唇翹起,似乎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確,要論誰更了解百裏朽,那當然是與其同時代的修士,比如身旁的衛法,與此刻被綁在紙鳶上的衛刑,而唐江生隻能靠猜。


    “哈哈哈!廢物!純的!”不得不說,哪怕被唐江生這般折辱,衛刑依舊死鴨子嘴硬——雖然他是因為怎麽都想不到衛法居然會參戰,猝不及防之下才毫無還手之力,但身為俘虜,卻仍然像戰勝者一般高高在上,“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愚蠢之人願意收你這個災星當徒弟,我看她就是活膩歪了,早晚被你克死!哈哈哈哈……呸!”


    “衛度!你再敢口吐汙言穢語,信不信我立馬掌斃了你!”


    衛法惱羞成怒,瞳孔之中已泛起一縷縷殺機——作為兄長,在經過一千年之後,他已完全不認識綁在紙鳶上那個滿嘴不留口德的老者,哪怕衛刑罵的僅僅是唐江生,但他亦因此感到無地自容。


    “嘛,前輩毋需動怒。”唐江生對著衛法揚起笑臉,雙眼眯成了一條線,“這種小事交給晚輩來做便是……雙柔,那老鬼就交給你處置了,我不管你如何去做,反正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語言罷,唐江生左手手腕亮光一閃,一條赤青相間的雙角小蛇驀然蘇醒過來——在與唐江生對視兩息後,調轉蛇頭,順著紙鳶的繩線便爬了上去……不一會兒後,紙鳶所在的天空響起了一陣又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所受摧殘之殘酷,饒是掌邢之家的衛刑都忍受不住。


    聽著那仿佛連三魂七魄都在嘶喊尖叫的哀鳴,就連衛法都忍不住心驚膽寒,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而正當他想要抬眼瞧瞧衛刑都受到了怎樣非人的折磨與虐待時,卻被唐江生冰寒的聲音給生生阻止。


    “聖人曾說——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前輩不覺得這番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麽?”唐江生拍了拍乾坤袋,從其中拿出兩張空白的符紙,隨手刻畫幾筆,兩張擴音符驀然產生——隻見兩張擴音符螺旋向上,最終環繞在痛苦叫喊的衛刑周圍,頓時整座虞山都回蕩著衛刑的聲音,“前輩既為兄長,可知‘長兄為父’這個概念呢?”


    “那……那啥!很可怕喲,後生!之前那個呆頭呆腦的唐唐哪兒去啦?”衛法不敢正視唐江生鋒利如刀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看向別處。


    其實按說以衛法的修為跟閱曆,唐江生散發出的殺意再怎麽令人不寒而栗,他都不會被壓製,可壞就壞在唐江生說的確實在理,衛刑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作為兄長確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看你看,天氣這麽好,不如來聊聊一些開心的事情如何?就當是為了鼓舞鬥誌,就當慶祝首戰旗開得勝嘛——比方說比方說,對了!衛軍的‘牛頭犄角陣’,唐唐可有什麽破陣的良策之類的?”


    “怎麽又談到這個話題了?之前不是聊過嗎?”唐江生反問到。


    “此一時,彼一時嘛,哈哈……有些話題就像肉幹,反複咀嚼才會越來越好吃。”衛法不遺餘力地轉移唐江生的注意力,卻沒注意到自己的聲線都有些顫抖——沒辦法,此時此刻的唐江生實在太過恐怖!若不能趕緊讓其改變氣場,隻怕整個身心都會吃不消,“自己被罵無所謂,卻對詆毀其師尊的言語零容忍嗎……這報複心簡直駭人!”


    “啊?你剛剛在嘀咕啥?”“沒有沒有!我就想聽聽足下高見!”


    “高見什麽的,你這變臉也忒熟練了。”以衛刑呼嘯山林的慘叫為背景音,唐江生一邊向前行走,一邊若有所思,“其實從本質上來說,‘牛頭犄角陣’也屬於‘分兵戰術’的一種,相較於一般的兵分兩路,牛頭犄角陣隻是兵分三路而已——不過話說回來,那位百裏家的家主還真是相信你那個弟弟呢,居然讓他單人作為左犄角……”


    言及此處,唐江生話頭稍微頓了頓,瞥了身旁紅裝豔束的血娘子兩眼,就是止不住想要使壞的念頭,報複心真就如衛法所說那般可怕。


    “畢竟中間間隔將近一千年的時間,能變的、不能變的、該變的、不該變的,隻怕通通都麵目全非——我覺得吧,前輩與其聽晚輩在這裏說些粗詞鄙見,不如好好琢磨一下百裏家主與衛家家主之間那份非同尋常的信任,說不定還能對解開這迷霧重重的虞山戰局有所裨益。”


    衛刑的慘呼不絕於耳,而在習慣了這樣的背景音之後,好像連思考能力都跟著節奏運轉起來,慢慢的,竟產生了一種上癮的感覺。


    眼見衛法開始上鉤,唐江生以手掩口,表麵上似乎在打哈欠,實際上卻是在掩飾翹起的嘴角——不過為了不讓衛法發現端倪,唐江生也沒有就此打住,而是承接剛剛的話題,圍繞破陣之法繼續說下去。


    “牛頭犄角陣現已缺左角,衛軍軍陣便不再完整,兵鋒極有可能因此受挫,這個時候不外乎兩種選擇——其一,進攻千人兵士組成的兵團,將百裏武榮所率的右犄角留給虞修;其二,不管千人兵團,直撲右犄角,讓虞修去和牛頭硬碰硬。至於勝負嘛,嗬,恕我直言,要是那位百裏家主的真正目的僅是占領虞山而已,那反倒是太可愛了。”


    “嗯?此話怎講?”聽聞此話,衛法情不自禁地發出疑問。


    有一說一,作為聽眾,衛法無疑是合格的,可謂相當配合唐江生的節奏,而話既然已經說到這裏,唐江生自然不會再藏著掖著,遂將幽熒燭照陣的事情與虞山虞主的異狀全部告訴衛法——雖然先前南山菊有告誡過他,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僅憑主觀臆斷就妄下結論,但若僅僅是將疑點挑出來,引導他人注意到這些疑點,那便不算下結論。


    “嗯……確實有些可疑。”不像那些以追隨當今虞主為榮耀的虞修,衛法倒是能比較容易地明白唐江生的話外之音,“所以你是在懷疑當今虞主與百裏朽之間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約,或者說是交易?”


    唐江生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將思考餘地留給衛法,自己並不過多參與,畢竟這也隻是他的猜測而已,確實沒有充足的證據證明觀點。


    “虞主姑且不論,似乎你是選擇第二條路呢。”望了望前方不遠處那屬於百裏武榮的右犄角部隊,前一刻還稍顯陰沉的麵容此時竟瞬間意味深長起來,“比起戰場大局,看來還是以‘滿足個人私欲’為優先項嘛——你這後生真是假正經,不過算了,妾身畢竟也年輕過。”


    唐江生眼角猛地抽動,一路以來掌握的主動權竟在刹那間易主,這讓他感到很不適應,於是急忙反駁起來:“你怎的憑空汙人清白?我就是找他講幾句話而已,說完就走……事關因果大道,那能叫滿足私欲嗎?”


    接下來便是一些含糊其辭的話,什麽“無盡輪回”,什麽“恩怨分明”之類,與衛法之間又恢複了輕鬆愉快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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