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先回去呢,小白?”一處山丘之上,衛度眺望著衛國的方向,輕聲問到。被風揚起的寬大青衫與其單薄的身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起來是那麽的滑稽可笑。


    明明身為衛家的三公子,卻因為無法修行,別說有人願意和他來往,便是一件合身的衣衫,府上都沒有派人來為他量身定做。


    “好啊好啊!咱們走吧!這破地方有啥好待的!”正在一旁啃食花草的小白抬起頭來,興奮地望向衛度。它才不管衛度此時是何心境,隻要能離開這讓它渾身不自在的地兒,別說回衛國,就算繞道去周國溜兩圈兒又如何?


    小白之所以在衛度身旁,完全就是出於一種看熱鬧的心態!畢竟衛度可是慌不擇路地從花園洞府奪路而逃,這一路上要不發生個什麽事,哪兒對得起那股“動若脫兔”的架勢?


    於是小白偷偷摸摸地跟在後麵,就想看一看衛家這位“人見人欺”的三公子會不會力竭而亡。衛度的情況,它或多或少聽衛法提及過,隻是如果真按衛法所描述的那樣,衛度這一跑怕是已經將這一生的運動量給用光了吧。


    正當小白準備給衛法傳遞消息時,忽然,一滴濕潤潤的水珠從衛度的方向飛來,剛剛好砸在它的麵門上。


    也不知是汗珠還是淚滴,是猶疑還是同情,總而言之,小白準備先靜觀其變——反正它與衛法已經締結了血契,隻要心念一動,衛法立刻就能知道它的位置。


    雖然衛法的修為隻有元丹中期,虞山又這麽大,但它知道,隻要事關衛度的性命安全,趕到此處也隻是眨眨眼的事。


    衛法是個重情重義的家夥。小白是如此確信到的,不然也不會與其訂立血契。想當初質子府人去樓空,它第一次隨衛法回去衛府,卻因為過於顯眼的身姿被多名衛家門人相中,連那位如日中天的衛君也不例外。


    對小白來說,它可以誰都跟隨,也可以誰都不跟隨。隻是不久前剛剛被質子府那個老東西送給秦風,秦風轉手又把它送給衛法,這一來二去,倒顯得它小白大爺是個可以隨意送人的廉價貨。


    “哼!”小白登時便不滿地打了個響鼻,以示自己此番堅決不從!雖然有點使性子的成分,可衛法不知是理解偏了還是當時腦子腦子裏哪根筋答錯了,居然擺出寸步不讓的姿態!


    然後就被一群人給圍毆了......起初是一個,然後是兩個,最後是一群!明明是誰都打不過的衛法,那一日卻在衛府爆發出了“窮凶極惡”的戰鬥力!


    沒錯,就是“窮凶極惡”!不管身中多少拳腳,衛法皆全然不顧,逮住一個人就往死裏揍!揍到不省人事後再換人,如此這般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衛府的府衛奉命將眾人分開。


    而彼時的衛法,已經被揍到不成人形,當然,被他狠揍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被揍暈的自不必說,沒被揍的一臉活見鬼,至於被府衛救下來的,則是惱羞成怒地抽出兵器,想要血洗恥辱!即使最後被府衛進行了強製驅散,可這梁子到底是結下了。


    “就他了吧。這死蠢雖然弱了點,但我小白大爺畢竟不是忘恩負義之輩——再者說了,可不能讓後世給我扣一個‘逢主必叛’的帽子。”於是自那之後不久,小白便與衛法締結了血契。


    不知不覺,兩年時間過去,衛法對它沒有什麽約束,小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跟以前的日子倒也差不了多少。隻是有時候會聽衛法發發牢騷,說的最多的,除了秦風,便是衛度了。


    “我說你個二愣子回不回去倒是給句明話啊!這麽大的風杵這兒幹啥哩?也不怕把自己吹飛了。”小白的話衛度聽不見,但它卻是用馬首不斷撞擊衛度的後背,用牙齒咬扯著衛度的衣袖。


    然後衛度就從山的這頭被頂到山的那頭......畢竟與小白心有靈犀的是衛法,並不是衛度,故對衛度來說,小白這種舉動,他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不僅理解不能,連其中的好意都察覺不到。


    但是小白又是衛法的愛駒,正所謂主仆同心,衛度並不想因為自己有什麽不恰當的行為而得罪小白,因為那極有可能導致衛度間接厭棄他。衛度正是清楚這一點,才無法進行反抗——當然,他所謂的反抗隻是繞道走罷了。


    “鹽......大......才......”就在這時,一名妝容淺素的“小姑娘”牽住了小白的韁繩,左臂環著兩壇不忘虞,咿咿呀呀地叫到,本來不算長的鵝黃碎花裙在它身上,已經快要拖到地上去了。


    “你是......剛剛花園洞府內的那位姑娘?請問您找小白有什麽事嗎?哦——!可是大哥四處急著尋它?”


    衛度十分感謝南山菊此時此刻出手解圍,情不自禁地改口稱南山菊為“您”,而不是“你”。


    但小白卻是瞬間如打了霜的茄子,高仰著馬頭就想跑開。可不管小白怎麽使勁兒,南山菊就是紋絲不動,任憑韁繩繃得有多直,它始終就隻有三個字——鹽、大、才。


    是的,對於南山菊來說,除了“啊——啊——”的叫喚聲之外,其他能發出的聲音,便是類似於“鹽大才”的音節,應該是“圓白菜”的諧音。


    可小白不知怎麽想的,直接就在腦內把這聲“鹽大才”修正為“圓白菜”,對它來說,這個稱呼就和黑白無常、牛頭馬麵沒什麽區別。秦風這麽叫也就算了,可像南山菊這種誕生不過兩年的小屁孩兒憑什麽對它小白大爺如此不敬?現在就這麽口無遮攔,長大了還不得尖酸刻薄一輩子?


    於是小白想趁秦風不在南山菊身邊時教訓教訓它,好讓它知道什麽叫做長幼有別,什麽叫做尊卑有序!然後小白就被南山菊給教育了......明明隻有兩歲,連第一次天劫都沒有渡過的小娃娃,居然身懷元丹後期的修為!嗬。打死它小白大爺都想不到。


    “原來你還有個別名叫‘鹽大才’?”不明真相的衛度單手撐住下巴,眼瞳亮晶晶的,像是發現了什麽極有趣的事情,“不得不說,還蠻別致的!”


    “你才別致!你全家都別致!你再叫一聲‘圓白菜’試試?別以為你是衛法的胞弟我就不敢踹你,我特麽踹死你!”


    驟然聽聞這話,小白登時便被衛度氣的不輕,立馬露出牙齒,將耳朵向後倒下,發出極其不悅的聲音。


    這無疑是個非常危險的訊號,代表著此時的小白充滿了攻擊性。意識到這點的衛度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可南山菊就像渾然不知一般,依舊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怎麽還站在那裏?看不出來小白就要尥蹶子了嗎?”衛度此刻心中天人交戰,一方麵想要去救南山菊,另一方麵又害怕自己遭受來自小白的攻擊,以他這身板,即便被小白隨隨便便踢上一腳,那也是半條命的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小白忽然仰天長嘶!其前蹄離地,半個馬身都豎立起來,似乎是要踐踏在南山菊的胸膛上!


    “危險!快閃開啊!”此時此刻,衛度腦海中再不存什麽擔憂遲疑,眼中隻有那個比他還要單薄脆弱的身影。


    “鹽——大——才,高——興!”這邊廂衛度剛剛跨出一步,那邊廂小白的前蹄猛地踏在南山菊跟前,二者間的距離不過咫尺之遙。很難想象,這麽近的距離小白居然會踏空!難道真的不是在生氣嗎?


    衛度疑惑地瞅向小白,隻見其一臉委屈沮喪的模樣,可馬尾卻是甩的相當有節奏!嗯——衛度有點拿不準小白的真正意思。


    “鹽——大——才,高——興!高——興!高——興!”南山菊上下舉動著拽住韁繩的那隻手,神色一片認真,雖然說話還是有點結結巴巴,可最後兩個字的音節卻是咬的十分清晰。


    “莫非是真的?”衛度半信半疑地望著小白,立刻就看見小白偏過馬首,蹭了蹭南山菊的臉蛋兒,顯得很是親昵。


    “看來不假。”衛度重重點頭,表示自己又學到了不少,南山菊歡呼呐喊的神態亦被其烙印進心底,一時竟挪不開目光。


    “鹽——大——才,高——興!高——興!”終於注意到衛度的南山菊一個箭步來到其麵前,手中的韁繩緊握不放,重複著先前的動作,朝著衛度大喊大叫。


    衛度不知為何,心中突然湧出一陣暖意,神色間悲喜交加,說到:“你是想告訴我,要像小白......不,要像鹽大才一樣高興嗎?”


    “鹽——大——才,高——興!”南山菊沒有作出其他的回應,隻是這般呱呱呱地叫著,好像衛度不跟它一起,它就不會停下來似的。


    “謝謝你。”衛度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南山菊這份心意,當即便決定回應這位率真的姑娘。


    一念及此,衛度認認真真地學著南山菊的樣子,一邊朝著天空歡呼確認,一邊喋喋不休地念叨著:“鹽——大——才,高——興!鹽——大——才,高——興!”


    二人的合聲通過山穀回響在虞山的每一片山域,仿佛某種古老的囈語,呼喚著神明仙家的降臨。


    小白偷瞄著眼前這倆貨的身影,想死的心都有了!作為體內有天馬血脈遺傳的高貴靈獸,小白頭一次對這個身份深惡痛絕!


    “我不是妖修!我還沒有渡過第一次天劫!憑什麽我能感受到這廝的元丹威壓!死老天!我不服!”


    被威壓鎮住身形與行動的小白無計可施,滿腔悲憤無從宣泄,隻好用特有的馬嘶,與南山菊、衛度一起,在這山巒上發起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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