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學校的門口人都很多,今天更多,水泄不通。


    保安跟一群吵嚷失控的死者家屬僵持著,罵聲,哭聲,旁邊駐足觀看的其它家長議論聲……不絕於耳。


    且這條路本來人流量就不小,此時,越來越多好奇看熱鬧的。


    若非今天不是周末,隻怕人會更多。


    人群中,一個穿著樸素的婦女已經癱軟在地,半響哭出來一聲。她旁邊站著的男子,皮膚較黑,定定的看著金碧輝煌的學校名字,像是癡呆了。


    緊握著的拳頭,導致手腕上青筋虯結。


    葉榮祥是學校的校董,這件事受到最直接牽連的也是他的兒子。


    他此時就坐在不遠處的車內,點支煙看向了司機:“催一下保安,想辦法把人給轟走。總賴在學校門口,事隻會越鬧越大。”


    “剛才就通知了,保安也沒辦法……”


    葉榮祥低聲咒罵了一句,換種臉色拿出了手機:“王局長,是這麽著。門口這幫鬧事的始終不肯走,已經嚴重阻礙了學校秩序……對對對,我主要怕學生會受到威脅……半小時對吧,那我等著……”


    “葉總,要我說您就是心太軟了。找幾個人做場戲,跟死者家屬鬧騰一下,警察抓人的理由肯定更足。”


    “這個楊文海屬於典型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有些道理,您隻能在警察局跟他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一百萬都嫌少,非說是俊立殺了他孩子,瘋了他……”


    葉榮祥眼睛一亮:“你看著去安排一下。”


    司機正要下去,眼角餘光看到了正往學校門口去的龔秋玲:“龔校長來了。”


    葉榮祥壓了壓手,不陰不陽:“等等再說。”


    司機低聲道:“其實這事龔校長要是配合,會更好解決一點。”


    葉榮祥冷笑:“她想安安穩穩熬到退休而已,讓我自己看著辦。蠢女人,也不想想學校誰是最高領導,鬧大了對她有何好處!”


    ……


    “龔校長,你再沒個交代,我們就把一龍抬到你們學校門口來!”


    “先別走,把凶手交出來……”


    “你們包庇,所有人都知道一龍是被你們老師逼死的。睜著眼睛說瞎話!”


    龔秋玲剛一靠近人群,就迅速被圍在中間。


    幾個保安見狀忙往前擠,護在身邊。


    推嚷而僵持。


    鬧哄哄的聲音,完全容不得龔秋玲說任何話。


    那個本來癱在地上的中年婦女,彈簧一般起身:“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


    黑臉男子聲音發顫:“你讓那個老師還有幾個學生出來見我。”


    “老楊,我理解你心情……可這畢竟是學校,你們這是幹嘛!警方的調查結果還沒出來,我哪知道太多。那幾個學生跟老師今天真的沒來學校……”


    斷斷續續的解釋,中年婦女猛的上前抓住了龔秋玲胳膊:“你跟殺人凶手是一夥的,還我孩子!”


    她似乎隻會說這一句話,聲音也因過度用力而顯得格外怪異,淒冷。


    沒有任何焦距又布滿血絲的眼睛,龔秋玲沒勇氣看她。


    哪怕手腕被她生生抓破,也好像感覺不到疼。


    這是個母親,她也是。


    “龔校長,當我求你了,讓凶手們出來見我!”


    噗通,楊文海跪在了地上。


    同時間,藏在衣袖裏那把匕首,不小心,咣當墜地。


    保安駭了一跳,近乎齊刷刷的往後躲。


    楊文海見事敗露,雙眼充血。


    他窮,但不需要錢。他就想見一眼那些導致他兒子死亡的凶手。


    谘詢過律師,得到的答複是沒有辦法。


    就算那些人得到懲罰,也無非是被暫時拘押,甚至於都不會坐牢。


    那他的兒子就白死了?


    龔秋玲也沒想到他隨身竟然帶著匕首,退了兩步:“老楊,你別這樣……”


    楊文海撿起匕首豁然站起,慘笑:“不這樣,還能咋樣。我兒子死都不會瞑目,我得替他討公道……”


    啊!


    驚叫聲,看熱鬧的人群迅速四散,包括保安。


    龔秋玲大腦一片空白,隨著楊文海走近,腿像是灌了鉛,動彈不得。


    尊嚴跟責任。


    她根本沒想過奪路而逃,還想說服對方……


    孩子已經沒了,他再這樣,那個即將昏厥的婦女怎麽活下去。


    楊文海已經陷入癲狂,揮舞著匕首:“我說什麽你有沒有聽到,凶手在哪!!我跟你無冤無仇,我隻要他們,你不要逼我!”


    龔秋玲聲音發顫:“我,我真的不知道……”


    三步的距離。


    楊文海又衝上前了一步。


    圍觀者的圈子,迅速擴大到了二十米開外。


    韓東怎麽都未料到嶽母跟人簡單交涉會到這種地步,匕首墜地的瞬間,他就迅速從車子裏趕了下來。


    “你來幹嘛,趕緊給我走!”


    龔秋玲見韓東朝這邊走,急的不行。


    再怎麽著這也是女婿,楊文海情緒這麽激動,萬一傷了他,怎麽跟女兒交代。


    韓東壓根不想管她學校這樁爛事,可畢竟不能眼睜睜看著。


    近前,不由分說把龔秋玲拽到了身後,盯著楊文海道:“這位大哥,我要是不想活了,就不在學校門口鬧這些,沒用。你傷了不相幹的人,警察反而更有理由抓你。”


    “我也當過兵,咱們倆都算是軍人。你把匕首放下,有事跟我說,能解決的,一定盡量幫你解決。”


    楊文海死死看著這個突然攔在他身前的年輕男子:“你是誰。”


    “我是龔校長家人。”


    “一家人,難怪說話這麽輕巧。你有孩子嗎?你知道失去孩子是什麽滋味嗎?老子在部隊呆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受了傷,不得不退伍。我每個月靠著補助,我老婆起早貪黑……我們倆就這麽一個孩子……”


    “昨天,有人找我,說給我一百萬,讓我別來學校鬧事。”


    “我是鬧事嗎?我就想當麵問問凶手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孩子為什麽要跳樓。你們動不動報警,拿法律壓我。我不怕,老子為大家死過一次,我也要為我自己的家再死一次!!”


    一個大男人,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


    “你給我讓開!”


    韓東退了一步,胸口劇烈跳動。


    不是恐懼,是徹徹底底的無力跟憤怒。


    很簡單的事情,坦明了說,坦明了認錯,解決問題。哪怕未必會取得原諒,至少,不會激的人走投無路。


    究其根源,是學校單方麵意圖遮蓋這件事所引起的。


    家屬什麽都不知情,等結果這種推脫言辭,誰等得了。誰有理智去分辨到底是權利使然,還是其它因素。


    “這沒你事!”


    龔秋玲拽不動女婿,既感動又恐懼。


    韓東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手臂攔著意圖往前的嶽母,眼睛,始終在情緒愈演愈烈的楊文海身上。


    他懂心理。


    楊文海現在的狀態是任何話,都隻會刺激到他,而起不到任何緩解作用。


    已經失去理智,血液倒衝的人,韓東眼中全都是警惕。


    並隨著他進,一步步往後挪。


    不被人留意的細節,是生死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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