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仍在繼續。


    待到第二十五天時,往複的步數已經減少至千步以內,距離一千七百步的一半,也隻差區區一百五十步。


    如今古義酒每行一步,都能做到胸有成竹。


    邁左腳還是右腳,踩岩石還是踩泥土,用拙勁還是用巧勁,都能在心中提前預估規劃。


    仿佛能看到一個超越了時間的自己,正在前方引路。


    他學有所獲,不禁得意的對師傅說道:“隻需再過三兩日,這招我便練成啦。”


    不朽星辰看了徒弟一眼,眼神中似乎夾雜著一些同情,然後淡淡的說了句:“嗯,你開心就好。”


    古義酒一頭霧水,分不清這句話是鼓勵還是訓斥。


    第二日照常到來,就在今天,他有信心將步數減至一半。


    拿起柴刀,紮好綁腿,古義酒剛雄心勃勃的邁出一步,卻一個平地摔栽倒在地。


    他尷尬的發現,自己不會走路了!


    往日隻能看到一個自己引路,但今天卻能看到無數個自己引路。


    有出左腳的,也有出右腳的;有大步疾跑的,也有小步挪移的;每一個都有道理,都無懈可擊,讓他無從選擇。


    於是左腳踩右腳,摔了個結實。


    畢竟他不是張三豐,也不會梯雲縱,摔倒本就是唯一的選擇。


    不朽星辰站在門口,靜靜的看著。


    古義酒趴在地上求救:“師傅,我……”


    “不會走路了?”


    古義酒點點頭。


    “那便爬著上山。”


    不朽星辰說完,便回了屋。沒有指點,沒有提示,沒有同情。


    古義酒苦笑。


    然後扶著牆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他雖年幼,但並非孩童,自力更生早就習以為常。


    抬頭往前看了一眼,無數個自己的虛影頓時充滿視野,數不盡的信息湧入大腦,讓他急忙閉上了眼。


    靜靜思考了一會,他從中選出了一種最優的方案,然後毅然邁出了腳。


    但邁到一半,眼前又出現了更好的,甚至比所謂最優還要精妙,足足可省出十二步之多!


    心神一鬆,便生出了猶豫;猶豫一現,便擾亂了心神。


    古義酒暗呼一聲“不好”,一腳踹在了自己後腦勺上,再一次華麗麗的摔倒。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重度腦血栓患者。


    隻可惜他不是。


    所以練習仍要繼續。


    爬起來,摔倒;再爬起來,再摔倒。


    一天下來,他五次掉進山溝,三次滾進河裏,等月上樹梢回來時,他已是狼狽不堪。


    不僅筋疲力盡,連衣服也被劃的破破爛爛。


    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讓他痛苦不堪,甚至想要放棄。


    不朽星辰並未鼓勵,也未斥責,隻是淡淡說道:“桌上有飯,吃完再睡。”


    深夜醒來,古義酒看到了在燭光下捧著針線,為他修補破衣的師傅。


    那放棄的念頭自然就淡了。


    待到第三十天的時候,古義酒終於將步數壓縮到一半,代價則是不時發生的平地摔。


    他現在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自己拌自己如同家常便飯。


    但他已能分辨那些紛雜的信息,逐漸開始適應。


    這天他砍柴歸來,看見了在樹林裏亂轉的前南佐泗。


    區區樹幹,可無法阻擋他那肥胖的身軀。


    前南佐泗看到古義酒頓時一喜,連忙喚道:“小郎君,可還記的在下?”


    古義酒當然記得,得知對方是來拜訪不朽星辰的,便將他帶了回去。


    因為對方拿著許多禮物。


    有點心,也有酒。


    山上清苦,古義酒也並不迂腐。


    隻要是人,便要吃飯,哪怕劍術高超,也不例外。


    他一直記得,不朽星辰已經很久沒喝過酒了。


    古義酒在門外,一邊劈柴一邊聽著屋內兩人的談話。


    胖商人和版畫師對麵而坐,前南佐泗伏在不朽星辰麵前,先是感謝了當日的救命之恩,然後便說出了來意。


    “懇請星辰姑娘移居山下,我願侍奉衣食,以上賓待之。”


    不朽星辰微微躬身道:“多謝前南先生厚愛。在下區區山野之民,無才無德,不敢叨擾。”


    “星辰姑娘太謙虛了。”前南佐泗繼續說道:“那日蒙您搭救,才知您身懷絕技。如今世道混亂,人心不古,唯有神劍可保一方安寧。前南佐泗自有私心,但若是姑娘下山,不止我前南一家,周遭百姓也可受到庇佑,正是兩全其美。”


    不朽星辰微微搖頭:“前南先生高看在下了。在下既無救世之心,也無憫人之德,所謂百姓安危,與我並無瓜葛。那日救您,不過是恰逢其會,您不用掛念。”


    “不不,救命之恩恩重如山,前南佐泗必不敢忘。”胖商人仍不死心,勸道:“您可是怕山下擁擾,亂了您的清修?請放心,在下準備了清雅小院,隻要沒您許可,任何人不得入內,連我也不在例外。”


    但不朽星辰仍是搖頭:“前南先生不用多言,我無意下山。如今天色漸暗,山路艱險,您還是請回吧。”


    主人逐客,前南佐泗也不好久留。他起身走到門口,最後一搏道:“星辰姑娘一身劍術,難道就舍得荒廢在這山野之中嗎?”


    不朽星辰淡淡說道:“劍術乃凶殺之術,若是能荒廢於山野,便是天下大幸。”


    前南佐泗無言以對,隻得鬱鬱寡歡的離開。


    古義酒進來問道:“為何不願下山?”


    不朽星辰答道:“我乃不祥之人,所到之地必定血流成河,害人害己。”


    不祥之人?古義酒不信,反問道:“那我為何無事?”


    不朽星辰淡淡答道:“因為時辰未到。”


    古義酒嗤之以鼻,所謂命理玄學,他一向不信。


    但他也未爭辯,隻是轉身出門,追上了前南佐泗。


    他要與胖商人做筆生意。


    “小郎君喚我?”看在不朽星辰的麵子上,胖商人十分客氣。


    “我有一物,想托前南先生販賣。”


    胖商人微微一愣,暗說這山野荒涼,你有何物可賣?但轉念一想,卻又笑了起來。他仍一心想要勸不朽星辰下山,看在對方的麵子上,哪怕古義酒拿出一塊石頭,他也準備當做金子買了。


    古義酒展示了貨物。


    貨物也的確是石頭。


    但這石頭還真是金子,白色的金子!


    胖商人當場就給跪了。


    因為古義酒拿出的是鹽,非是粗鹽,而是精鹽!


    前南佐泗敢對祖宗發誓,他從未見過如此雪白的鹽!


    即使皇宮中貴人們吃的鹽,也不如此鹽精致。


    “這鹽,小郎君從何處得來?”胖商人激動無比,渾身肥肉也抖個不停。


    古義酒答道:“我過濾所得。”


    胖商人更驚:“你懂濾鹽之法?”


    古義酒點頭:“略懂。”


    所謂濾鹽,無非是蒸餾冷凝,雖因工具所限不夠完美,但在如今時代,仍是難得的佳品。


    前南佐泗一陣無語,師傅劍術無敵,弟子會濾鹽之法,這兩人莫不是山上的精怪化身?


    但商人的貪婪戰勝了所謂的好奇心,他急切問道:“不知此鹽售價幾何?我全要了!”


    古義酒卻收起了鹽袋,拒絕道:“此鹽不賣。”


    胖殺人差點就罵人了,不賣你拿出來幹嘛!


    古義酒並沒有說謊,這鹽乃是他多日辛苦多得,來之不易,自家使用還嫌不夠,又豈會販賣。


    粗鹽苦澀,不朽星辰吃飯時總是眉頭深鎖。古義酒本想著用此鹽改善,不料卻被訓斥了一頓。


    “食鹽寶貴,不可浪費。若是還有下次,為師決不輕饒!”


    因工藝所限,一塊兩三斤的粗鹽,最後也隻能濾出來半斤左右的精鹽。


    說是浪費,也並無過錯。


    之後,古義酒便沒再濾鹽。


    他並非聖人,好心做事卻不得好報,自然心中有氣。


    然後,他便看見不朽星辰在他的飯食中使用精鹽,而自己卻仍食粗鹽。


    古義酒便明白了自己的幼稚。


    “小郎君,小郎君?”


    胖商人喚醒了走神的古義酒。


    他問道:“你不想賣鹽,為何又喚住在下?”


    古義酒微微一笑道:“因為我要賣你濾鹽之法。”


    胖商人一身肥肉頓時劇烈抖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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