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這才從外頭回到自己的書房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今天出門是跟白如嫣去劃船去了,但中午見過葉棠采,再見白如嫣,難免會覺得無味。


    李桂上了茶,看著太子的神色,自知他心中所想,便笑道:“今天太子妃屋裏的那個小婦人長得真是打眼。”


    “可惜了,卻是個婦人。”太子皺起了眉。如果是未婚的,這白如嫣便不要了,怎麽也得弄她進門當側妃。


    但現在有了這麽一個人出現在自己跟前,怎麽想也覺得不甘心。


    李桂笑著道:“奴才已經打探過來,這小婦人閨名葉棠采,是褚家的三奶奶。”說著就把葉棠采的背景說了一遍。


    太子聽著笑了一下:“這樣的人,居然進了破落戶家的門,還嫁了個庶子,真是……”


    “聽說很不甘心,一直跟她的庶子相公分開兩院住的。”


    太子哦了一聲,眼裏閃過誓在必得。他愛惜名聲,而且向來小心謹慎,若是別的勳貴人家的婦人,他是不會輕易沾染的,沒得身上留下汙點。


    但這褚家……說不定他直接說要,她相公還會親手捧上來呢!


    而且這樣的婦人,也更容易上手。


    “你倒是查得清楚。”太子笑道。


    “這還不容易,又不是什麽秘密。”李桂笑著說。


    “太子妃與她是如何認識的?”


    “前兒個京城不是有人販子出沒?連上官韻都被拐走了。這褚三奶奶也在其中,但逃走的時候她卻踩空摔到了山坡下,斷了肋骨。沒能跟著府尹回城。她丈夫找到人之後,因著她傷勢重,不好在馬上顛簸,就敲開了附近莊子的門。這莊子剛好是信陽公主的。她休養回來之後到公主府拜謝,剛巧太子妃也在,說她送的幹花好,就讓她上門來製花。”


    太子眼神微閃:“喜歡她製的花?”


    嗬地笑一聲,以前太子妃為了留著他,沒少在她屋裏放貌美丫鬟,琴瑟也是其中之一。但那種貨色實在太多了,誰屋裏沒有。


    這個葉棠采,其實也是為了拴住他的手段吧!


    太子想到這,倒是對太子妃又多了幾分興致來,說:“今晚就去太子妃那裏用飯吧!”


    太子喝了一口茶,想了想,又說:“皇弟的生辰要到了。去梁王府,問陸側妃多要幾張帖子來。”


    “是啊,七月七。”李桂說著嘖嘖兩聲,“梁王殿下真會挑日子,挑個乞巧節出生,牛郎織女來相會,真是應景。”字<更¥新/速¥度最&駃=0


    太子已經站了起來,抬腳往正華院而去。


    用過飯之後,太子沒有多逗留,轉身離開了。


    史嬤嬤看著太子離開的方向,笑道:“立杆見影的效果。”


    太子妃冷冷一笑,“可他晚上還是沒在這裏留宿。”


    史嬤嬤雙眼微閃,哪裏這麽輕易,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妃想要他在此留宿,就算不把那葉棠采送到他榻上,也得讓他見著碰著。


    ……


    七月流火,各家各戶都如火如塗地準備著下個月的秋闈。


    天氣漸涼,惠然和秋桔準備著給葉棠采做秋衣。在小庫房裏翻出兩匹布,放到羅漢榻上,一匹是茜紅色的暗桃花紋的妝花雲錦,一匹是白色煙籠梅花雪緞。


    葉棠采從話本子裏抬起頭:“把上次太子妃賞的布匹也拿出去做了吧!做兩身交領襦裙。”


    說著放下書本,站起來,自己走到小庫房裏翻,最後翻出一匹雪青雲緞和一匹淡藍色的杭綢。


    “姑娘這是要給三爺的?”惠然笑著說。


    “是。”葉棠采點頭,把布給她,“你交給予翰他們。”


    惠然答應著就抱著布匹出門。


    蘭竹居裏,褚雲攀在小書房看書。予翰在侍弄著花草,予陽在坐在台階上啃西瓜。


    惠然捧著兩匹布過來:“予翰大哥,天氣涼了,姑娘說這兩匹布給三爺做衣服。”


    “做衣服?”予翰和予陽都停了動作。


    兩個大男人看著惠然手中的布匹,一時之間手都不知往哪擱才好。


    予翰連忙擺了擺手,笑著:“三奶奶有心了,但我們都不會做衣服啊。”


    “你們兩個真好笑。”惠然淡淡一笑,把兩匹布放在走廊上的坐板上,“也沒叫你們上手去做,抱到外麵找鋪子做就好了。”


    說完就轉身出門了。


    予翰和予陽卻看著那兩匹布麵麵相覷。予陽說:“哎,有新衣服,真好。哎……哥,我拿到外麵找鋪子做。”


    說著把布匹抱起來,轉身要出門,但走了兩步,又轉回來:“到什麽鋪子去做呀?”


    予翰搖頭:“去問問三爺。”


    二人連忙走到小書房窗前。


    予陽:“三爺,這裏有兩匹布,咱們去裁衣服吧!咱們要拿到哪個鋪子做呀?”


    褚雲攀頭也不抬:“不知道。”


    “要拿我少銀子去呀?”


    “不知道。”


    “要做什麽樣的?做幾件?”


    “不知道。”


    “要做多大?”


    “不知道。”


    然後三人沉默了,接著予陽笑了:“咱家三爺生得俊,穿舊衣服也很好看。我瞧還是不做了。”


    褚雲攀點頭:“好麻煩,還是舊衣服好。”


    予陽抱著布匹走到穹明軒。


    隻見葉棠采主仆三人正坐在羅漢床上討論著要做什麽樣式的衣服,要盤扣的還是綁小係帶,要在哪哪繡什麽花兒。


    予陽走進來,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嘿嘿笑著上前:“三奶奶,謝謝你的好意,咱家三爺的衣服不用做啦。”


    “為何?”葉棠采不解,“三爺洗換的衣服實在不多。”


    葉棠采回憶一下,褚雲攀來來去去都是那幾件衣服,而且瞧著還有點窄了。


    他也不過十七歲,還在長身體。


    “現在也有衣服穿呀,不用那麽麻煩。”予陽說著把布匹放到榻上。


    “三爺平時都不做衣服麽?”秋桔說。


    “衣服什麽的,倒不知道如何的,家裏一兩年會送幾件過來。”予陽說得一臉不在意。


    葉棠采幾人聽得無語了,真是典型的不受寵的庶子人設啊!


    頓頓白菜炒肉絲,衣服什麽的想起就送幾件過來,而且還是估摸著尺寸去做的吧。


    “以前不做,是因為沒有,這裏有布,拿去做就好了。”葉棠采說。


    予陽撓了撓頭:“好麻煩哦,還是穿舊衣服好。”


    秋桔和惠然一噎,瞬間無言以對。


    葉棠采微微一歎,抱起那匹雪青雲緞,走了出去。


    “哎……三奶奶?”予陽皺起眉,連忙追上去。


    葉棠采走進蘭竹居,趴到褚雲攀小書房的窗台上。


    褚雲攀聽到聲響,抬起頭,就見葉棠采趴在窗台上:“三爺,這裏有兩匹布,咱們裁了做衣服吧!”


    褚雲攀隻見她一雙大眼看著他,波光瀲灩的,被她看得心神搖拽,想也不想就點頭:“好。”


    在葉棠采後麵的予陽腳下一歪。


    葉棠采道:“三爺喜歡什麽樣式?”


    “現在穿著的。”


    “哦,直裰。”葉棠采說完就轉身走了。


    褚雲攀一怔,抬頭,隻見她纖細的身影像蝴蝶一般翩躚遠去,秋風正好,水影紅密積海棠花的裙擺輕揚,披帛隨風卷起。


    正是:娉婷遠影芙蓉妝,錦帛清素隨風起。


    葉棠采跑到穹明軒,翻出惠然的軟尺來,又奔了出去。


    “姑娘……”惠然皺著眉關,追了兩步,但葉棠采已經奔了出院子。


    “姑娘拿什麽了?”秋桔道。


    “我的軟尺。”惠然眉毛越糾越深。


    褚雲攀以為她回去了,不想,過了一會又見她走回來。


    葉棠采說:“我料想三爺定不知道尺寸,這個就不到外麵請人了,沒得喚來喚去的麻煩。”


    一邊說著已經走進來,她拿出那條軟尺:“我給三爺量一下尺寸。”


    褚雲攀隻得站起來,張開手讓她量。


    她站到他跟前,頭頂剛好到他嘴巴的位置,少女淡淡的發香縈繞鼻間,嬌小玲瓏的身子好像下一秒就能嵌進他懷裏一般。


    褚雲攀不由又想起她摔傷那晚,平幽坡下,少女的身嬌體軟,嬌嫩的唇瓣濕濡炙熱。


    腦子裏的回憶想壓卻壓不住,讓他有些呼吸不穩。


    葉棠采給他量了腰,就繞到後麵量了手臂和肩背,又量了腿,不一會兒,就簡單量好了。


    “好了。”葉棠采走到桌邊,把他的尺寸記錄在小本子上。


    褚雲攀嗯了一聲,坐到椅子上,不再看她:“麻煩你了。”


    “這有什麽。”葉棠采微微一笑。


    然後拿著小本本,就轉身出去。


    褚雲攀從窗裏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門,才收回目光。


    回到穹明軒,葉棠采就趴到桌前,拿著小本本想著給褚雲攀的衣服加點什麽,不住地描畫。


    惠然和秋桔卻躲在屋子外的芭蕉樹下說悄悄話。


    “姑娘對三爺很好,什麽事都想著三爺。”秋桔說。


    惠然微微一歎:“三爺對姑娘有恩啊!上次被有販子抓了,要不是三爺去尋,說不定都……這點東西算什麽。”


    “但既然說清楚不做夫妻,太親密了,那就不妥。”秋桔低聲道。


    惠然點頭,一臉凝重:“對三爺好,咱們都讚成,還得比姑娘對他更好。但像這種量身的親密事兒,咱們以後得搶著做。”


    “嗯嗯。”秋桔拚命點頭。


    “你們兩個,在這裏嘀嘀咕咕的幹什麽呢?”一個冷喝聲響起。


    秋桔和惠然嚇了一跳,回過頭,隻見綠枝陰沉著臉站在大門前。


    “誰呀,在這裏大呼小叫的。”屋子裏的葉棠采也聽到聲音了。


    她邁出屋子,在台階上一站,墨眉微挑:“原來是綠枝姐姐來了,不知何事?”


    綠枝一張圓臉帶著冷意:“太太叫三奶奶過去。”


    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叫就叫,摔摔打打的幹什麽?”秋桔瞪著眼,低罵一聲。


    葉棠采明豔的眸子微眯,已經猜到什麽事了:“走吧!”


    秋桔和惠然都想知道秦氏又鬧哪般,便關上院子大門,與葉棠采一起出門。


    幾人隨著垂柳小道而去,很快就來到了益祥院。


    益祥院的西次間裏,氣氛很是凝重。


    葉棠采走進來,隻見秦氏沉著臉坐在榻上,薑心雪見到她便帶著嫉妒地掃了她一眼。


    褚妙書紅著眼圈坐在緊挨著秦氏的繡墩上。


    “母親。”葉棠采行了禮。


    “你心裏還有我這個母親嗎?”秦氏冷喝一聲。


    葉棠采小臉一沉:“不知母親何事?”


    “你還問我什麽事?”啪地一聲,一張燙金描暗鳳凰紋的帖子被她拍在茶幾上。“你知道這是什麽東西?”


    葉棠采眉目一展:“太子妃給我的帖子。”


    秦氏見她不緊不慢的,氣得渾身顫抖:“不知用什麽方法偷偷攀上了太子妃,還瞞著我們!”


    說著,手中的茶盞猛地朝著葉棠采的門臉扔過去。


    葉棠采想不到她突然會發難的,嚇了一跳,還來不及用手擋,眼前白影一閃,已經有人擋到了她身前。


    嘩啦一聲,那杯茶水已經潑了他一身。


    葉棠采一怔,抬起頭,隻見褚雲攀擋在自己身前:“三爺……”


    又見他上半身被潑濕,露在外麵的頸脖已經紅了一塊。


    褚雲攀隻感到胸前被潑濕那塊火辣辣的痛,這麽一杯滾燙的茶水,居然朝著葉棠采的臉上扔過去!


    褚雲攀臉上一沉,說不出的憤怒:“這麽一杯滾燙的茶水,母親居然照著棠兒的臉上潑來,母親這是想要她毀容嗎?”


    秦氏臉色一變,隻覺得字字誅心:“你個逆子,胡說些什麽?也不瞧瞧她幹出什麽事了?”


    “幹出什麽事了?”褚雲攀唇角勾直譏諷的笑意,掃了褚妙書一眼:“大妹妹還想不想說親了?”


    秦氏和褚妙書一噎,還來不及反駁,褚雲攀又道:“還想不想棠兒帶她外出行走了?”


    秦氏和褚妙書又是一噎。


    “既然有求於人,那就客客氣氣的。沒得想著占人便宜還要踩到別人的臉上。”褚雲攀聲音冷冰冰的。


    秦氏氣得渾身顫抖:“什麽叫有求於人?啊?難道你說我要求她?”


    “原來沒有,那兒子和兒媳先告退了。”褚雲攀說著一把拉起葉棠采那柔弱無骨的小手,轉身要走。


    秦氏氣得一個倒仰,拿起那張太子府的帖子,譏諷地冷哼一聲:“哼,這張帖子……”


    以為葉棠采和褚雲攀會緊張,不想褚雲攀卻說:“母親喜歡,母親拿去。”


    說著,拉著葉棠采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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