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兩手背在身後,緊緊攥在了一起,他覺得曹平生給的壓迫感太強,尤其是當著眾人的麵現場問答,讓他壓力更甚。


    如果輸配電行業企業的資金壓力不是來自於大客戶,還能來自於哪裏呢?


    “怎麽?想不出來了?”曹平生此時居然露出了笑容,見柴胡眉心扭成了一團,他很自然地看向蔣一帆道:“你來說說。”


    蔣一帆正要開口,不料柴胡立刻朝他做了一個止住的手勢,“曹總我來說。”


    柴胡定了定氣,而後道:“輸配電行業如果要接大單,跟大客戶合作,都需要招投標。一般招標企業對於投標商的資金實力和庫存都有一定要求,這就使得像東光高電這樣的企業,每年倉庫裏都要囤積一定量的標準化半成品。”


    柴胡一邊推理,一邊振振有詞地說道:“這些年原材料價格普遍是上漲的,所以如果東光高電需要維持相應數量的存貨,需要的資金自然也大,而且輸配電行業招標期很長,幾個月到大半年都有,就算中標,合同執行期也不短。何況就算成品交付,客戶還要驗收,整個過程甚至可能超過一年,因為回款周期較長,所以這也是導致行業內企業資金壓力普遍偏大的原因。”


    雖然柴胡的陳述全是他基於已知信息和專業知識瞎猜的,但從曹平生的表情中他能立刻肯定,自己猜對了!


    曹平生輕咳了兩聲,摸了摸鼻子,道:“剛才胡延德說你們什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下鄉做項目是吧?不是項目上的問題你能答不?!”


    “啊?!”柴胡滿臉驚愕,心想這曹閻王究竟是什麽時候潛伏在辦公區的,怎麽這麽早的對話他都能聽到……


    “老子換別的行業,你能行麽?!”


    “曹……曹總……”柴胡覺得自己雙腳已經開始有些站不穩了,他很想說“絕對不行”!但奈何他是男人,男人說啥都可以,就是不能說自己“不行”!


    “算了,也不刁難你小子,就鋼鐵行業吧,你來給大家說說鋼鐵行業。”曹平生目光直視著柴胡,他要看看眼前這個窮小子,在埋頭苦幹的同時,是不是也會關心隊友的境遇。


    “曹總!”王暮雪此時突然跳到曹平生身邊開口道:“剛才我們說好的,隻能問項目上的問題!”


    “誰特麽跟你說好的!”曹平生斜眼向上白了王暮雪一眼。


    “就是說好的!您可是全國十大金牌保代,一言既出,一萬匹馬都難追!”


    “暮雪……”此時柴胡開了口,默默一句:“我說。”


    王暮雪轉頭吃驚地望著柴胡,眼神好似在說:“兄弟!咱倆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自己想死別拖我下火海啊!”


    會不會死柴胡不知道,但他確實想就鋼鐵行業這個論題說些什麽。


    因為無論是之前的公眾號寫作,還是關於蔣一帆家的新城集團,柴胡或多或少都做了些研究,畢竟每天1小時深度思考時間,柴胡就算再忙,也雷打不動地堅持了500多天。


    “關於鋼鐵行業,曹總想讓我說些什麽?”柴胡此刻已經把情緒由緊張調整為鎮定,他的眼波的紋路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光平如鏡。


    曹平生嗤笑一聲,“那要看看你能說什麽,能說到什麽程度。”


    一旁的蔣一帆意外地發現,曹平生今日從進入這個辦公區到現在,這麽長的時間裏,居然都沒把煙拿出來抽,甚至連嚐試掏打火機的動作都沒有,真是史無前例,難道曹總真的戒煙了?


    而後,辦公室中便響起了一位青年對於鋼鐵行業侃侃而談的聲音。


    “我國鋼鐵行業產能大,但產能利用率並不高。我最記得的是不鏽鋼,產能利用率不到70%,比整個鋼鐵行業的平均產能利用率還低。”


    “根據發達國家和產鋼大國的發展規律,人均產鋼達到600公斤時便進入峰值平台,5到10年後進入嚴重過剩階段。我國其實2013年就達到峰值,所以往後的鋼鐵業,很長時間內都是寒冬。而且,國內大部分鋼企產品同質化嚴重,自然擺脫不了惡性價格戰。”


    “鋼鐵行業需要一個‘瘦身計劃’,國家工信部之前也出台了政策,希望3年內再壓縮8000萬噸鋼鐵產能。”


    “‘瘦身’過程中其實有個問題,就是之前已經淘汰了大批的落後產能,比如國內400立方米以下高爐的產能比例已經降到4.7%,30噸以下轉爐的產能比例僅為0.9%,其實能淘汰的基本都已經淘汰了,剩下的都不好淘汰,尤其牽涉大量職工安置問題,如果強製性淘汰,這麽多人要去哪裏找飯吃?”


    柴胡說到這裏麵色嚴肅,“針對這個問題,國家準備將年產100萬噸以下的企業全部淘汰,隻保留大鋼企,這樣可以至少再淘汰7500萬噸產能。但我覺得,人為設定調控數字的做法有點欠妥,因為其實這十年每年都有大批被淘汰的企業,但其中很多年我國的鋼鐵產能不降反增,說明這裏麵的統計數據水分很大,其實要淘汰什麽東西,應該是讓市場去淘汰,去選擇。”


    “最關鍵是,現在銀行其實並不希望鋼企倒閉,因為倒閉了銀行之前的貸款也收不回本息,甚至收不回本金。所以,很多銀行仍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縱容這些瀕臨死亡的大魚們相互擔保,繼續貸款,這種情況下國家想要調控,難度很大。”


    “我認為這次鋼鐵過冬不是周期性的,就算咬牙,也很難挺過,想要在惡行競爭中活下來,唯一的出路就是轉型。但鋼企轉型應是從以規模為主,轉變為以質量和服務為主,一定要確保質量穩定,且服務個性化。從目前行業整體來看,轉型做優特鋼,可能隻有少數企業能做到,大部分鋼企在技術、管理和人才儲備等方麵根本難以為繼。”


    柴胡說到這裏意味深長地看了蔣一帆一眼,繼續道:


    “雖說是轉型,但對於大型鋼鐵集團,目前還不能指望靠少數高端產品來續命。”


    蔣一帆這時將頭稍微扭過了一邊,他覺得剛才柴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沉,就好似將自己原本已經卸下的枷鎖,又不得不重新扛回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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