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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6:霍斯


    在霍斯上沒有一個人聽到了聲音。開始時,它隻是太遠了以至於被呼嘯的風聲完全掩蓋了。而且,在寒冷中奮力為戰鬥作準備的反軍戰土們,也太忙了,根本沒有仔細去聽。


    在壕溝中,反軍軍官們不得不大聲吼叫著發出命令,才能讓戰士們在八級似的大風中聽得見。戰士們奔跑著去執行他們的命令,肩上扛著重重的,火箭筒似的武器,在雪中穿梭著。


    炮塔附近的反車能量發動機一下開始運轉起來,嗡嗡地叫著,劈劈叭叭地發出電子能量的震耳欲聾的迸發聲――這些能量足以供給地下那座巨大的複合物。但就在所有這些行動和噪聲之上,也能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一種不祥的,正越來越接近並開始搖動冰結地麵的重擊聲。當這種聲音近得足以吸引一個軍官的注意力時,他盡力透過風暴看出去,尋找這重重的,有節奏的猛擊聲的來源。其他人從他們的工作中抬起頭來,也看到一些正在前進的斑點。這些小斑點正以一種緩慢的但卻穩定的步伐在暴風雪中前進著,它們的每一步都濺起一團雪霧,象罩在它們身上的一層雲。


    反軍軍官舉起他的電子雙筒望遠鏡,把焦距調準這些正向反軍基地走來的東西上。它們肯定有一打那麽多,象來自某個未被發現的過去的生物。但它們是機器,每一個都在四條有關節的腿上昂首闊步走看。


    步行者!


    這個軍官驚恐地認出了這些帝國全地形裝甲運輸器。每一個在它的前部都裝備著可怕的大炮,象某種史前動物的角一樣。突然,這些步行者從它們的武器中發出了致命的炮火。


    軍官急忙抓起他的互通訊器。“流氓領機――回話!點零三!”


    “回波站五――七,我們正在路上。”


    就在盧克天行者回答時,一聲爆炸把冰和雪濺散在軍官有他驚恐的手下周圍,步行者已使他們處在了射程之內。戰士們知道他們的任務就是在發射運輸船時牽製敵人,但沒有一個反軍戰士準備死在這些可怕機器的腳或武器之下。


    明亮的橙黃色火焰從步行者的武器中洶湧而出。反軍戰士們緊張地把他們的武器瞄準步行者,每個戰士都感覺到一些冰冷的、看不見的手指刺穿了他們的身體。


    在十二艘雪地加速器中,有四艘領航,以最快的速度向敵人衝去。一個全地形裝甲運輸器向空中開火,正好錯過了傾斜飛行的加速器。但另一陣炮火卻把另一艘加速器炸成了一團燃燒的煙球,照亮了天空。


    盧克從座船舷窗中看到了他的中隊的第一個傷亡者。他憤怒地向一個步行者傾瀉他的射擊,卻隻是招來一陣更猛烈的帝國彈雨,在一道高射炮的彈幕射擊個把他的加速器震得搖搖晃晃。


    重新控製了加速器,盧克與另一艘加速器,流氓三號,會合起來,他們象昆蟲一樣聚集在殘忍地踐踏著的步行者周圍。其它加速器則繼續與帝國突擊部隊交換著火力。流氓領機與流氓三號迅速飛過領頭的那個步行者,然後互相分開,都向右邊傾斜著。


    當克在這個步行者那四條有關節的腿之間操縱他的加速器時,他看到地平線都傾斜起來。然後他從這間怪獸機器下麵疾衝而出,重新讓他的加速器恢複水平飛行。年青的指揮官開始聯係他的另外那艘飛船,“流氓領機呼叫流氓三號。”


    “收到,流氓領機。”威迪吉,流氓三號的飛行員,回答道。


    “威迪吉,”盧克對著他的互通訊器說,“把你的小組分成對。”然後盧克的雪地加速器傾斜飛開,而威迪吉的飛船則與另一艘反軍加速器向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發射著所有炮火的步行者們,繼續它們穿過雪地的行軍。其中一個步行者裏麵,兩個帝國飛行員發現了反軍的火力點,並開始操縱他們的步行者向這些在白色地麵背景上非常明顯的火力點進攻。突然,他們看到一艘單獨的雪地加速器正直接地、不顧一切地向他們的主視窗襲來。在堅硬無比的窗戶外麵射出一串巨大的爆炸,然後雪地加速器,轟鳴著穿過煙霧,從他們頭頂上消失了。


    盧克向上飛開步行者,然後回頭看了看、那些裝甲對他的轟擊而言實在太堅固了,他想道,必須用某種另外的方法去攻擊這些恐怖的東西;某種除了火力之外的方法。他想起了一個農場男孩用來對付一頭瘋狂野獸的策略。然後,他把加速器轉到一條和步行音相對的航線上,並作出了一個決定。


    “流氓小隊,”他對著互通訊器叫道,“使用你們的標槍和拖引纜繩。攻擊它的腿。這是我們阻止它們的唯一希望。霍比,你還和我在一起嗎?”


    那個令人放心的聲音立刻回答:“是的,長官。”


    “好,現在保持接近。”


    他拉平他的飛船,決定和霍比保持緊密隊形一起下降。他們一起轉向,然後越來越近地向霍斯的地表降去。


    在他的座艙中,他的槍手,德克,被加速器的突然行動弄得左搖右晃。但他仍然緊緊地抓著反軍的標槍,並且叫道:“哇!盧克,我實在迫不及待了。”


    爆炸震動了盧克的飛船,在密集的高射炮火中把它猛烈地震得四處亂蕩。透過舷窗,他能看到另一個對反軍攻擊加速器的密集炮火無動於衷的步行者。現在這個行動遲緩的家夥成了盧克的目標。他飛行在一個下降的弧形航線中。步行者的炮火直接對準了盧克,形成一麵激光閃電和高射炮火的幕牆。


    “堅持住,德克。”他在爆炸聲之上叫道,“準備發射纜繩!”


    另一次巨大的爆炸又震動了盧克的雪地加速器。他奮力在飛船的顛簸中重新控製飛船。盡管天這麽冷,盧克卻開始大量出汗了,因為這時他拚命努力去糾正他前後搖蕩的飛船的航線。但他前麵的地平線仍在旋轉。


    “作好準備,德克,我們就快到了。你沒事嗎?”


    德克沒有回答。盧克設法轉過身,看到在他們躲避四周劇的炮火時,霍比仍然保持緊靠著他的航線。他再伸了伸脖子,看到他的槍手,德克,倒在控製台上,血正從他的前額上流下來。


    “德克!”


    在地麵上,反軍能量發動機附近的那些炮塔也在對準這些帝國機器猛烈射擊著,但沒有什麽明顯的效果。帝國的炮火在他們周圍整個區域中到處轟炸著,冰和雪被炸得在空中到處飛舞僅僅這些連續發射的閃電幾乎就足以使它們的人類靶子變盲。那個最先看到這些不可思議的怪物並和他的戰士們一起戰鬥的軍官,也是最先一批被步行音的撕裂閃電擊倒的戰士之一。戰士們衝過去幫助他,但已無法挽救他了;他的血已流出得太多,在雪地上留下一大塊鮮紅的痕跡。


    更多的反軍炮火從安放在能量發劫機附近的蝶形炮中發射出來。但盡管反軍炮火更猛烈了,步行者們仍從容地繼續的前進。另一艘加速器在兩個步行者之間作了一個壯烈的俯衝,但卻被其中一個步行者的炮火擊中,把它炸成一個迸裂的巨大的火球。


    地麵上的陣陣爆炸使飛機庫中的冰牆不斷裂出深深的裂縫。


    漢.索洛和喬巴喀仍在狂亂地完成他們的焊接工作。很顯然,那些不斷擴大的裂縫不久就會使整個冰洞頂落到他們身上。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機會,”漢說,“來給這個條板箱一次徹底的檢修。”但他也知道首先他不得不把“千年獵鷹”弄出這個白色地獄。


    就在他和類人猿繼續在飛船上苦幹時,被爆炸震鬆的冰塊,在整個地廠基地中開始到處砸落下來。萊亞公主快速地跑著,盡力躲開這些下落的冰塊。她衝進了反軍指揮中心。


    “我不能肯定我們能一次保護兩艘運輸船。”瑞坎將軍告訴她。


    “這是有些冒險,”她回答,“但我們的牽製行動已快支持不住了。”萊亞認識到運輸船的發射正在花去太多的時間,必須加快這個過程。


    瑞坎將軍通過他的互通訊器發出命令。“派出巡邏隊,加速離開……”


    在將軍發出命令時,萊亞轉向一個參謀。“開始撤離剩下的地麵人員。”但她也知道,他們的逃離完全得依賴於反軍在上麵那場激烈進行著的戰鬥中的勝利。


    在領頭的帝國步行者冰冷和狹窄的座艙中,維爾斯將軍穿過他的飛行員們。“距能量發動機還有多遠?”


    看著控製板頭也沒回地,一個飛行員回答:“六――四――一。”


    維爾斯將軍滿意地伸手拉下一架電子望遠鏡,通過觀察搜尋器把目光集中在子彈形的能量發動機和那些為保護它們而努力戰鬥著的反軍戰士們身上。突然,一道反軍炮火擊中了它,步行者猛烈的搖動起來。維爾斯將軍幾乎向後倒下,他的飛行員們則持命地操縱控製器,以防止這龐大的機器被掀翻。


    流氓三號雪地加速器剛剛襲擊了那個領頭的步行者。它的飛行員,威迪吉,看著他的炮火在步行者身上造成的破壞,勝利地大聲吼叫起來。


    另一艘雪地加速器飛過威迪吉,向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流氓三號筆直地衝向另一個正在前進的死亡機器。當他接近這頭怪獸時,威迪吉向他的槍手叫道:“準備發射標槍!”


    當飛行員駕駛著他們的加速器勇敢地飛在步行者的腿間時,槍手按動了發射器。標槍立刻從雪地加速器的尾部飛射出來,後麵拖著一根長長的纜繩。


    “纜繩出來了!”槍手叫道,“讓她去!”


    威迪務看到標槍刺進了步行者的一條金屬後腿中,纜繩們連在他的雪地加速器上。他讓飛船在步行者前麵轉了一圈,然後又作了一個突然的轉彎,繞過步行者的一條後腿,纜繩緊緊地捆在了它周圍。


    到目前為止,威迪吉想道,盧克的計劃正在實施。現在他隻需要把加速器繞到步行者的尾部。在他進行這個操作時,威迪去看到了一眼流氓領機。


    “纜繩快完了!”當他們的飛船沿著被纜繩纏繞的步行者、靠近它的外殼飛行時,威迪吉的槍手叫道,然後他按動另一個開關,把纜繩從雪地加速器的尾部放開。


    加速器颼地一聲飛馳而去。威迪吉向下看著他們努力的結果時,忍不住大笑起來。步行者努力掙紮著想繼續前進,但反軍纜繩已完全纏住了它的腿,最後,它向一邊傾斜並轟地一聲倒在地上,濺起一大片冰雪煙霧。


    “流氓領機……倒了一個,盧克。”威迪吉向他的指揮官宣告道。


    “我看到了,威迪吉。”天行者指揮官回答,“幹得好。”


    當這個裝甲機器倒塌時,在壕溝中的反軍戰士們勝利地歡呼起來。一個軍官跳出壕溝,帶著他的戰士們向這個倒下的步行者發起猛烈的衝鋒,在一個帝國飛行員都沒能夠從裏麵擠出來之前就到達了這個龐大的金屬機器那裏。


    反軍戰士們正準備進入這個步行者,突然,在它的內部發出了一聲爆炸。大片大片被撕裂的鋸齒形金屬碎片向戰士們猛衝過來,強大的氣流把他們衝倒在雪地上。


    盧克和澤烏從上麵飛過時正好看到了這個步行者的毀滅。他們傾斜飛行著以躲開在他們周圍的猛烈炮火。當他們最後平行下來時,步行者的高射炮火仍把他們的飛船震得四外亂蕩。


    “保持穩定,流氓二號。”盧克說道,扭頭看了看與他平行飛行著的雪地加速器,“準備好標槍。我掩護你。”


    突然,另一陣炮火擊中了澤馬飛船的前部,在他的擋風玻璃前席卷的濃濃煙雲幾乎遮住了他的視線。澤烏奮力把他的飛船保持在一個平行的航線上,但敵人發射的更多的炮火使飛船猛烈地震蕩著。


    他的視線變得如此模糊不清以至於直到他直接處在了帝國炮火之中時,他才看到另一個步行者的龐大身軀。流氓二號的飛行員感覺到一陣刺痛,然後,他駕駛的冒著濃煙直接對準步行者猛衝過去的獅鼻飛船,突然在一陣炮火中炸成一個火團。澤烏和他的飛船幾乎沒剩下什麽落到地麵上。


    盧克也看到了這個爆炸。但他不能讓自己陷入失去另一個朋友的悲痛之中,尤其是現在,另外當如此多的生命依賴於他穩定的領航時。


    他拚命向四周看了看,然後對著他的互通訊器說道:“威迪吉……威迪吉……流氓三號。準備你的標槍。”


    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他的飛船也被一陣猛烈的炮火擊中了。他徒勞無益地試圖保持對飛船的控製。但當他注意到一股股濃烈的、纏繞的黑煙正從他的船尾噴湧出來時,一陣恐懼的顫抖掠過他的身體,他意識到已不可能再使他受傷的飛船處於控製之下了。而更糟糕的是,一個步行者赫然聳現在他的航線中。


    他的飛船向地麵衝去,在身後留下一道煙和火焰的尾跡。盧克仍在拚命操縱那些控製器。到這個時候,座艙中已熱得難以忍受了。火焰在艙中到處跳動,並正可怕地向盧克逼近。終於,他把飛船降到了地麵上,衝進了積雪中,離那個帝國機器隻有幾米遠。


    盧克驚恐地看著那個一步步逼近的龐然大物。


    積聚起所有的力量,他讓自己擠出變形的控製台,然後設法把座艙艙蓋打開一半爬了出來。隨著那個步行者每一步大象似的步伐,加速器都猛烈地震動著。盧克這個時候才真正認識到這些四條腿的東西是多麽的恐怖。


    然後他想起了德克,並試圖把他的朋友從破損的加速器中拉出來。但他不得不放棄。屍體在扭曲的座艙中夾得太緊了,而步行者現在幾乎已就在他麵前了。冒著火焰的危險,盧克把手伸進加速器裏,抓住了他的標槍。


    盯著那個金屬龐然大物,盧克突然有了一個主意。他再次把手伸進加速器中,到處搜尋一顆放在飛船裏麵的陸戰地雷。他找到了,並以極大的努力緊緊抓住了這顆地雷。


    然後他迅速從加速器上跳開。幾乎就在同一瞬間,聳立的步行者抬起一隻大象似的腳,重重地踩在雪地加速器上。加速器幾乎沒來得及發出一點聲音就成了扁平的一攤鋼鐵。


    盧克在步行者腹底下彎著腰,跟著它一起移動來躲開它重重的腳步。當他抬起頭來仔細觀察這頭怪獸巨大的腹部時,他感到冰冷的風象刀子一樣刮著他的臉。


    跟著這頭怪獸一起跑著,盧克端起他的標槍並扣動扳機。一塊強力的磁鐵,係著一根長長的細纜繩,從槍中發射出來並牢牢地貼在了步行者的腹部上。


    盧克跑著使勁拉了拉纜繩,以確信它足以承擔他的重量。然後他把纜繩的滾筒係到他的腰帶帶扣上,讓它的機械裝置把他拉離了地麵。現在,搖搖晃晃地懸掛在步行者的腹部下麵,他能看到其它的步行才正和兩艘衝過激烈炮火的反軍雪地加速器繼續戰鬥著。


    他向上爬到步行者的外殼處,在那他已注意到有一個小艙蓋。緊接著他快速地用他的光劍切開這個艙蓋,並把陸戰地雷扔了進去,然後沿著纜繩快速地下降。當他降到盡頭時,盧克重重地摔到了雪地上;他失去知覺的身體差一點正好被步行者的一條後腳踩過。


    步行者從他上麵走了過去,然後,一聲沉悶的爆炸在它的內部響起、這個龐大的身軀突然迸裂開,機器和外殼的碎片向各個方向飛散而去。最後,這部帝國裝甲機器便成了一堆在四條高蹺似的殘缺腿上堆積著的、冒煙的、一動不動的廢墟。


    領頭的女人燕子般在空中翻身,掠到了蘇晉安的背後,蘇晉安的弧刀在背後一架,格住了她幾乎必殺的一記偷襲。


    “本堂已經記住了你的名字,蘇衛長,你活不了太久。”女人用至平淡的聲音,說出了這句陰寒的詛咒。


    隨後,她和同黨一起全速撤向露華大街的東側。


    範雨時踩著車軾下到地麵上,雙手袖在背後,看著刺客們逃離的背影。


    “範大人可安好?”蘇晉安行禮。


    範雨時不答,前行一步,慢慢地從袖中伸出手來,蹲下身。那隻慘白如霜的手在地麵上輕輕一拍,濺起細碎的冰花。


    易小冉一愣,隨即看見整條露華大街的地麵反射月光,明亮得刺眼,輕微細瑣的聲音從街麵石板的縫隙中傳出來。那是冰層,正從地麵上生長出來!它很快就追上了撤退中的刺客,光滑如鏡的地麵根本站不住,刺客們倒下了幾個,立刻絆倒了同伴們。


    “留下那個女人,隻有她是天羅本堂的刺客。”範雨時一揮手。


    緹衛們動作整齊,從腰間抽出布帶捆在鞋子上,踩著冰麵殺了上去。短刀對準刺客們喉嚨和胸腹的要害毫不遲疑地刺下,刺客們站不穩,隻能在地下滾動著躲閃,用刀橫掃緹衛的腿,哀嚎聲聽得人心裏發毛。易小冉站著不敢動,隻是哆嗦,看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刀起刀落,血湧起就像是漆黑的噴泉,潑灑在冰麵上升起騰騰白霧。


    “這就是殺人場。”蘇晉安淡淡地說,“是不是現在才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


    易小冉緊緊咬著唇,不回答。


    “這蒙麵的孩子是?”一衛長範雨時扭頭掃了一眼易小冉。


    “是將協助我們掃平天羅的有誌之士。”蘇晉安回答。


    “繼續做吧晉安,多虧有你。”範雨時微微點頭,轉身離去,隨手一指副車,“一切完成後把那個人安全送回鴻臚寺,不要驚嚇到他。”


    易小冉和蘇晉安往那邊看去,副車的車簾掀開了一線,露出一張肥白卻慘淡的臉,上唇的小胡子因為恐懼不住顫抖。易小冉沒見過那人,蘇晉安卻有印象,他曾在很遠的距離上看見這位朝廷大員在鴻臚寺護衛武官們的圍繞下入朝,氣勢直逼三公。蘇晉安整整衣衫,來到副車邊行禮。大鴻臚卿驚得走下車來,恭恭敬敬地還禮。


    “有勞範教長和蘇衛長,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大鴻臚卿的客氣有點出人意料。


    “保護天啟城的平安和朝中要員的安全,是我們緹衛的責任。”蘇晉安淡淡地回答。他是官場裏的人,並非不想在高官麵前留下好印象,可他也不願意露出諂媚的顏色。


    不遠處傳來了原子澈的咆哮,蘇晉安和易小冉扭頭看去,那個女刺客忽然從冰麵上躍了起來。原子澈舉刀過頂,封住了她的一記劈砍,而那個女人居然借著武器格擋時候一彈的力量,翻身越過了原子澈的頭頂,穩穩地落在冰麵上。她那雙**的腳上不知何時已經纏上了牛皮帶子,皮帶上大約帶著鐵刺一類的東西,幫助她牢牢地站在冰麵上。


    “保護大人!”原子澈大吼。


    他覺察了女刺客的用意,人手全部集中在小街的另一側,這邊隻有蘇晉安、易小冉和大鴻臚卿三個人,女刺客和大鴻臚卿之間再沒有任何障礙。女刺客其實早就可以從冰上起身,但她沒有,她等待的就是這個機會。


    女刺客嘶聲吼叫,猛地蹬踏冰麵,濺起大片的冰屑,裙裾飛揚。她急速逼近大鴻臚卿,蘇晉安臉色微變,一手把易小冉推向一邊,一手拔刀。


    “守在大鴻臚卿身邊!”蘇晉安對易小冉下令。


    易小冉不由自主了服從了他的命令,死死攥著短刀靠近大鴻臚卿,此刻這個位高權重的男人隻能扶著副車瑟瑟發抖。蘇晉安沉重地喘息幾聲,拖步向前,女刺客和他之間隻剩下不過二十步的距離。原子澈他們已經放棄了殺戮回來救援,但是他們在冰麵上一樣跑不快,他們已經幫不上蘇晉安了。能保護大鴻臚卿和蘇晉安自己的,隻剩下他手裏這柄弧刀。


    蘇晉安的喘息聲越發地大,像是鐵匠爐上破舊的風箱被全力拉動,易小冉幾乎懷疑他的肺要裂開了。與此同時,蘇晉安仿佛不勝重負,手裏那柄刀都舉不起來了,刀尖無力地拖在地下,步履艱難。


    隻有正麵對著他的女刺客能看見蘇晉安的眼睛,那雙眼睛微微眯起,之後竟然闔上了。


    蘇晉安完成了呼吸,睜開眼睛。他睜眼的瞬間就像是鐵刀在陽光下猛地被抽了出來,猙獰的光直刺人眼。女刺客藏劍在腋下,蘇晉安看不見她的劍鋒,無法判斷她出手的角度,這會是絕殺的一劍。蘇晉安猛地踏上一步……就是這一步他在冰上一滑,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前撲倒,平貼在冰麵上對著女刺客滑去。


    易小冉的心幾乎從嘴裏跳出來。


    女刺客的腋下閃過一道弧光,她和蘇晉安擦過,鐵劍對準蘇晉安的後心刺下。那一瞬極快,人眼難以分辨,易小冉隻看見人影一晃,女刺客以鐵劍插地,半跪在蘇晉安背後。蘇晉安慢慢地爬了起來,他的腳下是一灘粘稠的血,血裏有兩條……小腿!


    易小冉這才醒悟到那個女刺客並非半跪,她那雙嫵媚而矯健的長腿在擦身而過的瞬間齊膝斷掉了。她很快支持不住,坐倒在冰麵上,裙下汩汩的鮮血流淌,沒人能想像一個女人受了這麽重的傷卻沒有發出任何呻吟。蘇晉安佝僂著背,低聲喘息,他和女刺客無聲地對視。


    “很好。”這是女刺客最後一句話,她舉起鐵劍直刺自己的喉嚨。


    蘇晉安沒有時間阻止她,劍洞穿咽喉,血湧向天空,仿佛開在地獄裏的、絕麗的花。


    蘇晉安擦拭著佩刀,緩步走向易小冉,他的背後,原子澈他們又轉身回去解決那些試圖趁機逃走的刺客,易小冉遠遠地看著那些人影閃動,讓他想到地獄裏的妖魔們撕扯著人的靈魂爭相吞噬。哀嚎聲漸漸低落下去,毫無疑問地,緹衛取得了這一晚戰鬥的勝利。


    蘇晉安和易小冉並肩而立:“可惜沒能按照範大人的要求留住那個女刺客,這些人中隻有她是天羅本堂的好手,其他人都是雇來的,一些可憐又無謂的人,想賺錢,又想攤上勤王的好名聲,都在這裏送掉了命。”


    易小冉看著那個女刺客的屍體出神。


    “小冉,你心中的帝都是怎樣的?”蘇晉安問。


    “帝都?”易小冉想了想,“樓閣連雲,公卿雲集;九州主宰,天下所望。”


    “可如今的帝都不是那樣了,每當夜深人靜,刺客們就出來活動,他們以勤王之名刺殺大臣,在他們的屍體上留下字條,說某某某效忠辰月,禍國亂政,義黨誅殺以儆效尤。早晨醒來,人們走出家門,也許就看見門前路上大灘大灘的血。”蘇晉安說,“這裏不再是什麽九州主宰天下所望,這裏是恐懼之都,驚悚之城,陽光退去的時候,大街小巷裏遊蕩著新死的鬼魂。


    “你想說什麽?”易小冉問。


    蘇晉安轉身,以刀柄指著遠處的黑暗:“隻隔一個坊,那裏有座大屋叫做太清宮,坐在那座宮殿裏掌管世界的人,我們叫他皇帝。其實皇帝是誰,推行什麽樣的政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聽從,奉他為皇帝。如果這世上人心變動,誰也不信皇帝,就會互相攻殺,一盤散沙,會死很多很多人。而有了皇帝,就有法律,能讓所有人都記住什麽是他們可以做的,什麽是不可以的,才能有安居樂業的平安時代。”


    “即使皇帝做錯了,我們也得原諒他?即使他被奸佞迷惑住了,我們也不能懷疑?”易小冉這麽說著,意識到自己在頑抗。


    “沒人能不讓你懷疑,可是你現在回頭看看你背後的血,看看是不是已經漫到了你腳下。”


    易小冉回頭,黎明前的黑暗裏,濃腥的鮮血正在冰麵上緩緩地流淌,向他逼近。遠處的屍骸交疊著,裂開的胸口裏露出慘白的肋骨,這場麵讓他有種惡心得要吐的感覺。


    “那邊也有座大屋,叫做天墟。天墟裏住著另外一個人,也在掌管世界,也可以叫做皇帝,黑暗裏的皇帝,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蘇晉安又指向另一個方向。


    “古倫俄。”易小冉說。


    “是,但是你不了解他,這個世上沒有人了解他,我也一樣。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真實的辰月教宗古倫俄,和市井裏的傳聞不同。他很沉默,永遠都隻是孤單地坐在祭殿深處,像是在想什麽。隻有一個孩子侍奉他起居。他沒有妻子,沒有子女,也沒有朋友;不愛音樂,不愛美食,不接近女人,還是個盲人。有時候我也很詫異一個人怎麽能那麽孤獨地活在這世上,但我知道這樣一個人肯定不是因為對王權有著什麽樣的貪欲而踏入帝都的。也許他是個禍國的妖孽,也許他想拯救這個墮落的時代。至少對我而言,”蘇晉安輕輕地歎了一口,“他比天羅更可信些。”


    “我不信辰月,也不信天羅。我是八鬆易家的後人,不輕易相信任何人。”易小冉搖頭。


    “那麽作為旁觀者,你覺得天羅能夠戰勝辰月麽?你剛才看見的,是緹衛一衛長,也是辰月陰教長範雨時。你看見了他的力量,據說陽教長雷枯火的力量還在他之上,辰月教徒在秘術上可以逼近他們的人也不少。無論義黨高喊什麽口號,他們永遠隻是些見不得光的鼴鼠,他們在妓院裏聚集討論勤王大業,趁著天黑殺人。可他們至今沒有找出任何辦法來堂堂正正地迎擊辰月,是不是?”


    易小冉想起那個被冰棱碎片擊中的刺客,身上一陣陣發涼,覺得那些霜毛正從他骨髓裏慢慢往外生長。


    “有些人隻是要抗拒,抗拒辰月,抗拒皇帝,抗拒自己的權力被奪走,但是他們不知道如何取得勝利,他們的敵人太強大,他們隻是在頑抗。這是一場沒有希望的抗爭,死的人越多,積累的仇恨就越深,仇恨驅使人去做瘋狂的事。唐國百裏氏的主人百裏恬和天羅山堂過從甚密,你以前能想象一個高貴的世家子弟屈尊去求助刺客的力量麽?這場鬥爭將繼續下去,所謂的義黨把越來越多的人命送到我們的刀口上來,損耗掉,再送一批新的人來。我們每殺死一批就要重新磨刀,我們的刀鋒也損傷得厲害,我們的同伴也有倒下的。”蘇晉安頓了頓,“你上過戰場麽?”


    易小冉搖搖頭。


    “我上過,在成為緹衛前,我原本是個軍人。”蘇晉安輕聲說,“上過戰場的人,對這天下的看法會改變的。我曾親眼看著兩軍交戰,雙方一波一波地投入生力軍,那些年輕人就在鋒線上砍殺,拿自己的命往前推,後麵的人衝上來,踩著前麵人的屍體,血積在窪地裏,能漫到小腿。死幾百個人,才能勉強把戰線往前推幾十步,但是下一刻,敵人又會投入幾百人進來,再把戰線推回來。那時候用來戰鬥的根本不是刀劍,是人的血肉,那條對峙的鋒線就像妖魔的嘴,把一個個年輕人生吞活剝。”他輕輕歎了口氣,“你覺得,帝都現在是不是就像一張妖魔的嘴?”


    易小冉說不出話來。


    反軍指揮官中心。在地麵戰鬥的力量下,冰牆和頂層不斷地震動和發出劈劈叭叭的聲音,破裂的輸送管噴射了股股燒灼的飛沫,白色地板上到處都是機器的碎片和落下的冰塊。指揮中心在這種毀滅之中仍在努力運轉。除了遠處激光炮火的隆隆聲外,指揮中心裏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沉寂。


    仍然還有一些反軍人員堅守在崗位上,包括萊亞公主。她正在幾台仍在工作的控製台屏幕邊觀察著,希望能確定最後一艘運輸船也已溜過了帝國的艦隊,正向他們在太空中的會合點接近。


    漢.索洛一邊躲著那些向他砸來的冰塊,一邊衝進指揮中心。在一陣雪崩似的垮塌之後,有一巨大的冰團正好落在入口附近的地板上。但索洛毫不理會。他衝到萊亞和塞――斯內皮爾正站著的那個控製台邊。


    “我聽到指揮中心被擊中了。”他看上去非常擔心,“你沒事吧?”


    公主點點頭。她對漢跑到危險最大的這兒感到很驚奇。


    “走吧。”他在她能夠回答之前催促道,“你必須到你的飛船那兒去。”


    萊亞看上去已精疲力盡了。她在控製台屏幕邊上已站了好幾個小時,並一直忙著把反軍人員調遣到他們的各個崗位上。漢拉著她的手,領著她離開這個房間,禮儀機器人在他們後麵喋喋不休地跟著。


    在離開之前,萊亞對控製室發出了最後一個命令:“發出撤退密碼信號……並到運輸船那兒去。”


    然後,當萊亞、漢、以及斯內皮爾快速離開指揮中心時,公共廣播係統發出的聲音在已荒無一人的冰通道中回蕩起來。“解除,解除!開始撤退行動!”


    “走吧,”漢又催促道,做了一個鬼臉,“如果你個趕到那兒,你的飛船就不能起飛。”


    冰牆比以前更猛烈地震動起來。當這三個人在彎彎曲曲的通道中奔走時,冰塊不斷地落到地下基地的每個地方。他們幾乎就要到達飛機庫了,萊亞的運輸船就等在那兒,已作好了起飛準備,但當他們靠近拐角時,卻發現通往飛機庫的入口已被冰雪完全堵住了。


    漢很清楚池們必須另外找到一條路――而且趕快。他開始領著他們沿著通道後退,小心地躲開不斷落下的冰塊,然後向另一條通道前進。他打開他的互通訊器。“運輸船c―七!”他對著麥克風叫道,“我們正在趕來!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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