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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3:回銀月


    而在所有大肆殺戮的傳奇強者中,真正造成最大傷害的是茱荻。她惱怒於區區的人類膽敢如此張狂,還由於自己竟然能為今夕容忍這麽久而感到羞澀。那是種難以言喻的心情,仿佛酸酸甜甜的青澀果實。比起茱荻沉睡在依依內心中時感到溫暖,她先前的不自覺退讓顯然更加能說明問題。這直接導致各種高階法術輪番出現。很快摧毀了整棟宅邸。最後今夕不得不拉起幽聽蓉逃出去,以免被垮下來的房頂壓到。


    隨著沉悶的崩塌聲和四處飛揚起來的煙霧,莫漢納侯爵家族的曆史就此宣告完結。熾烈的火雲彌漫在斷壁殘垣之間,讓它們化作超大的柴堆熊熊燃燒。用劍光開路的羅蘭高高躍起,淩空旋轉了兩周後落在今夕的身旁。有魔法保護茱荻則站在廢墟中央,然後滿不在乎的穿過火海。


    “看來她比我更象爸爸。”


    幽聽蓉嗤嗤低笑,向黎雪峰耳語道。對此深有同感的今夕點點頭,覺得茱荻確實繼承了榮軒粗暴一麵。雖然不明白深淵之女為什麽會願意援手,但他還是非常感謝茱荻的幫忙。不過現在並不是致謝的時候,因為混亂尚未結束結束。從遙遙傳來的喧嘩聲來推斷。顯然阿索阿卡的正規軍正在快速的接近中。


    “走吧。”


    無意再擴大事態的今夕打開一道傳送門,把幽聽蓉推了進去。羅蘭隨後跟進。茱荻則有些不快慢慢走來。她不喜歡看到今夕與幽聽蓉之間的親昵表現,尤其剛才今夕還很隨意的按了下幽聽蓉的肩膀。於是茱荻輕咬了會嘴唇。忽然用力踩住了今夕的腳背。


    “……這是幹什麽?”


    雖然不怎麽覺得疼,但今夕低頭看看某隻正在奮力扭動的小蠻靴,便除了囧以外再也露不出其它表情。他覺得自己實在太天真,先前居然還覺得茱荻變和善了。而一時衝動的深淵之女也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麽收場才好。最後她隻能瞪大眼睛,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記住,你是我魔寵。不管沙洛怎麽對你。你都是我的東西。”


    “那個……女孩子講這種話可是很容易讓人誤會的。”


    一點都沒有慌張的今夕搖搖頭,很誠懇的提出忠告。他有膽量與蒙德和榮軒針鋒相對,自然不會害怕就算在威脅人時也同樣美麗的茱荻。聽到近乎嘲弄的答複後,虛張聲勢失敗的深淵之女惱羞成怒。茱荻氣急敗壞的試圖把全部體重都壓到腳跟上,卻沒注意到前傾的動作拉近了她與今夕之間的距離。結果隨著今夕用後仰的方式退讓,深淵之女很快便不得不慌張的搖擺雙手。她理所當然的失去了重心。讓今夕看得忍俊不禁。


    “行了行了,等會再教訓我吧。”


    好不容易才沒有笑出聲來的今夕搖搖頭,自然而然的攙住了茱荻。稍後他故意不去看滿臉通紅的深淵之女。以免讓茱荻進一步的感到窘迫。無意間,今夕發覺這種處理的手段與對付依依的很相像。 ̄ ̄撇開對象不論,他無非是容忍在一個耍脾氣的小孩子罷了。但今夕若有所思的撓撓頭,終究還是覺得很荒唐般的笑了起來。這讓正在默默感受他體溫的茱荻陡然驚覺到自己的失態,隻能難掩慌張的衝進了傳送門。


    “都結束了,回家吧。”


    最後今夕舉目四顧,深深的歎息。他終於失去了生活在人間的向往,完全對主物質位麵沒了興趣。即使銀月城也算不上能太太平平過日子的方,不過至少沒有太多的勾心鬥角。對渴望平靜的今夕而言,或許煩雜的主物質位麵隻適合偶爾用來進行一次旅遊。


    帶著隱隱的失落,今夕走進了傳送門。他出現在巴恩斯爵士宅邸內,並立刻注意到阿卡尼斯和維利雅已經整裝待發。他們打包好了簡單的行李,臉上的神色安祥又從容。迅速恢複本來麵目的羅蘭則站在妹妹的身邊,緊緊握著維利雅的手。他的銳氣已經消散殆盡,隻剩下屬於兄長的溫柔。


    “走吧。”


    今夕慨然長歎,心情複雜的招呼所有人。接著他望向幽聽蓉,做出明顯的暗示。 ̄ ̄既然榮軒能夠直接從銀月城抵達馬歇爾王國,那麽要讓幽聽蓉開扇通往黑日城的傳送門應該也不為難。明白這點的雙生之女露出微笑,然後用未曾讓今夕聽到過的快樂語氣說道:“決心回去了?”


    “是啊。”


    今夕毫不猶豫的點頭,以淡定的神情迎接幽聽蓉的燦爛笑容。他從維尼亞的手中接過依依,隨後輕撫著那隻蘿莉的頭發說道:“我累了,真的。回去屬於我們的方吧,別再追尋根本不存在於世上的樂園了。那根本是白費力氣,而且隻會收獲越來越多的煩惱罷了。”


    “我們的方?”


    “隨便你怎麽想。”


    當幽聽蓉俏皮的側過頭時,今夕發自肺腑的笑了起來。他帶著卸下所有重任後的輕鬆,等待重返家園的道路開啟。數分鍾後,今夕透過位麵傳送門抵達了銀月城。他呼吸著熟悉的空氣,然後道別的了打算去重新執掌無聲之刃盜賊公會的羅蘭。稍後今夕在維尼亞的陪同下直奔銀月術士塔,抵達了屬於自己的樓層。他在那裏擁抱驚訝的菲裏和黑鳳,並再度感到如潮水般洶湧的喜悅之情從心底泛起。


    幽聽蓉無聲無息的出現在窗框上,輕輕的搖蕩兩條曲線完美的長腿。她帶著若有所失的表情,向同樣惆悵的茱荻問道:“喂,我們到底有沒有機會啊?”


    “誰知道……關我什麽事?!”


    悄悄漂浮在空中的茱荻不經意的回答,隨後羞惱交加的喊了起來。美琳則露出陰險的笑容,望著根本沒聽見的今夕說道:“隻差一點點了哦,小蓉蓉,小茱荻。嗯,就差那麽一點點而已,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那就快點吧。”


    隨著這句突兀的話響起,阿絲摩蒂斯便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她將絕代的妖嬈從黑白交錯的光芒中展現,接著向毫無準備的雙生之女說道:“反正不管你們怎麽努力,最終他都是屬於我的。雖然需要處理的問題還有很多,但我將親手創造一個隻允許今夕進入的世界,與他眷戀彼此直到永恒。噢嗬嗬嗬嗬~”


    “……你是不是忘了蒙德在這裏?”


    過了好一會,被阿絲摩蒂斯用氣勢壓製住的幽聽蓉才回過神來。她有些陰險的反駁,可是高笑不止的魔女卻不以為意。靜靜站在一旁的維尼亞轉過頭,望向開始有魔法如煙花般綻放的窗外。隨後她低頭凝視把手指含在嘴裏的依依,非常平靜的說道:“我們就這樣吧。”


    “咿?”


    “就這樣吧。”


    蘿莉好奇的抬頭,看到了精靈眼底的水光。她不解又擔心的揉捏衣角,最後在紮紮的攛掇下呲出虎牙直奔今夕。


    一如既往的生活就此展開,幸福與否隻有今夕自己才知道。他痛並快樂著的度過每一天,即使仍然有許多考驗等待在未來。這個傳奇術士的故事遠未結束,但今夕終於過上了向往已久的平穩日子。他在休憩中積蓄力量,直到注定的命運前來敲響大門。


    嗯……似乎也也不那麽平穩。


    事實被餘永不幸而言中。


    mpl的傳統,一般稍微重大的消息,都會選擇在周末或者節前發布。因為隨後幾天的休息日會消化掉潛在的騷動和震蕩,假期結束便是一個全新的局麵。


    周五工作日的最後一個小時,宣布北方區銷售總監任命的郵件,以劉樹的名義,發到mpl中國公司所有相關員工的信箱裏。


    致遠與喬利維分管北方區,兩人的頭銜,都有一個acting,代理銷售總監,直接報告給劉樹。


    不同的是,致遠負責北京、天津、河北和河南地區,其餘將近十個北方省市,都劃到了喬利維名下。


    這情況很微妙,喬利維管的片兒比致遠大,但都是業務發展一般的中型客戶。致遠手裏的北京,不僅是全球最大的客戶項目之一,也是mpl在中國最大的客戶,pndd集團公司的總部所在地。


    在同一塊業務設兩個平起平坐的位置,職責分工再詳細,也不可能明晰到每一件具體的事情,其間的合作和摩擦都難以避免。


    情勢擺明了要把兩人架在炭火上煎熬。


    即使致遠已提前知道消息,乍看到郵件時,心境依然五味雜陳,不滿、失望和興奮兼而有之。


    她光著腳站在沈培身後,欲言又止。


    沈培正站在水槽邊清洗畫筆,頸後的頭發順滑光潤,完全夠資格為飄柔做廣告。


    她咳嗽一聲。


    “你來了。”聽到她的聲音,沈培迅速轉身,張開水淋淋的雙手,低下頭吻她的眼睛和嘴唇。


    “沈培,我升職了。”致遠摟著他的腰,把臉藏進他的胸前,低聲說。


    沈培戴著整幅皮圍裙和膠皮手套,涼冰冰的皮子貼在臉上,很不舒服。


    “好事啊,你一向能幹。”沈培摘下手套,神色沒有任何波瀾,就象聽到今晚出去吃飯一樣淡然。


    “可是我並不高興。”


    “為什麽?”


    “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被不公平對待了。”


    沈培笑起來,抵著她的額頭,直看進她的眼睛中去:“寶貝兒,貪心不足蛇吞象。”


    “沈培……”


    “嗯?”


    “為什麽你從不抱怨?”


    沈培抱緊她一點:“抱怨什麽?我現在衣食無憂,女朋友又漂亮又能幹,為什麽抱怨?”


    致遠抬起頭,象是頭回見麵,細細打量男友。


    頻繁的室外寫生,令沈培露在外麵的肌膚呈現淡淡的棕褐,卻質地柔軟,不見一絲風霜之色。


    他有一個著名國畫家的父親,入行之初就有人捧,占盡天時地利,成名輕而易舉。


    沈培的字典裏,沒有掙紮、奮鬥這一類的字眼,他本人也沒有太大的野心,所以他的臉上,找不到任何苦澀之態。


    致遠直撇嘴:“要不怎麽說,同人不同命呢!梵高,天才不是?好,一生困苦,死了倒便宜無數奸商。”


    她自己都覺得,口氣酸溜溜的不同往常。


    沈培拍著她的背,禁不住失笑:“其實我們這一行,最容易聽到牢騷,一句懷才不遇,可以抱怨一輩子。”


    致遠說:“職場中沒有懷才不遇這回事,我們隻會找個角落,反省自己學藝不精。”


    她的語氣調侃,嘴角那點笑容卻讓沈培看得心疼。


    他有點不知所措,鬆脫雙臂放開她,脫下圍裙扔在一邊。


    原來裏麵穿著一件牙白色的絲襯衣,半透明的材質,隱隱露出寬肩細腰。


    致遠把手伸進沈培的襯衣,摩挲著他背部結實的肌肉,心中忍不住生出猥瑣的念頭。


    她悉悉簌簌地笑出聲。


    沈培的朋友中,以不修邊幅的居多,這似乎是業內不成文的規矩。


    貧困造就天才,好像早已成為公論,困窘衍生的戾氣融入作品,才能煥發出非凡的生命力。


    象沈培這樣起居講究的八旗後裔,純屬其中的異類,很為同行詬病,亦連累他的畫風,被激烈地抨擊為華麗而空洞。


    他的心態卻很好,一概嗤之以鼻。


    沈培說:“藝術家最重要的是什麽?就是不要讓他人的噪音淹沒你內心的聲音。”


    令致遠肅然起敬。他時常有驚人之語。


    但是隨後一句補充,馬上讓致遠滿腔敬意化為烏有。


    他說:“迎合這些人有什麽用?買我畫的又不是他們。”


    這些細節若傳進文曉慧耳朵裏,一準會讓她笑歪了嘴。


    很多時候致遠也困惑不已,兩個人是怎麽走在一起的?


    緣分這件事,經常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兩人的相識,說起來非常富有戲劇性。


    致遠某個周末心血來潮,一個人跑到世紀壇美術館消磨時間,在一幅展畫前,她停步駐留了很久。


    沈培就是那幅畫的主人。


    那是他年少成名的第一幅作品,中國的毛筆和宣紙,落筆卻是典型的西洋畫風,在巴黎畫展中得過銅獎。


    看到一個美貌時髦的年輕女子,站在空曠的展廳中,長久而癡迷地盯著自己的作品,沈培幾乎立刻被深深感動。


    能夠靜心欣賞藝術之美妙的年輕女人,在現今這個急功近利的浮躁社會裏,實在是不多。


    他上前搭訕,然後兩人交換通訊方式,約會,隨之而來的親吻和上床,都變成順理成章的事情。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找一個在外企任職的女友。


    在他的眼裏,此類女性過於市儈勢利,殊不可愛,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找個同行。


    但他的身邊,也少有那樣的女子,外表斯文,性格卻象男人一樣堅定,目標明確,永不言敗,且從不為莫名其妙的小事無端哭泣。


    他被深深地迷惑,然後猝不及防掉了下去。


    不過致遠一直沒敢告訴他,當初她停下腳步,是因為那天穿了雙新鞋,夾腳,很疼。


    她在轉身的瞬間,看清對麵男生清爽漂亮的麵孔,氣質恍若年輕時的馮德倫。


    那一瞬間她下定決心,決心把這個秘密永遠保守下去。


    不同的人執著於不同的東西,致遠承認自己最大的弱點,是難以抵擋美色的誘惑。


    “來,給你看樣東西。”


    致遠拉起她的手,掀開畫架上的白布。


    三十公分見方的油畫,背景一片朦朧的新綠,影影綽綽的舊屋頂,樹幹後探出少女羞澀的笑臉,兩條油黑的長辮垂落肩頭。


    “猜猜,這幅畫叫什麽?”


    致遠凝神去看,畫麵中似有輕風吹過,斜飛的柳枝,撩起畫中人紛亂的劉海,露出明淨的額頭。


    她猶豫著試探:“二月春風似剪刀?”


    “對。”沈培擊掌,顯得份外高興,“《春風》,就是《春風》。”


    畫中的少女笑容純真,眉眼分明是譚斌,隻是比她年輕得多。


    致遠伸手摸過去,大惑不解地問:“這是我?”


    沈培說沒錯,和他夢中的情景一模一樣。


    致遠退後兩步,再次細細觀看。


    這幅畫的風格,和沈培以往的作品不太一樣,色彩偏冷,畫麵始終彌漫著一層淡淡的憂鬱。


    她喜歡這種華年不再的惆悵調調,可是事關自己,不能誇,一誇就成了自戀,所以她維持一個神秘的微笑,亦如達芬奇的蒙娜麗莎。


    “我一直想看看,”沈培說,“你離開這個城市,脫下這身職業裝,究竟什麽樣子?”


    “哦,這樣。”譚斌矜持地點頭,為謹慎起見,並不立即發表意見。


    其實有句話已經滑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想說,我脫光了什麽也不穿的樣子,你又不是沒見過。


    不過女人的言辭一旦豪爽過頭,就變成十三點。


    這點分寸她還有。


    昌平縣城正北,就是著名的小湯山,京郊的溫泉勝地。


    沈培的朋友住在這裏。多年前沒有禁止農民出讓宅基地時,自搭自建的農莊。


    前後占地一畝半,屋內的所有立柱都保持著原生狀態,正中的壁爐上,還隱隱露著白茬。


    主人是一對四十左右的夫婦,一般的返璞歸真,穿的都是市麵上少見的粗紡棉布。紅花綠閑地臥著兩隻蘆花雞。樹間的麻繩上,晾著雪白的床單,風從下麵穿過,床單高高揚起,象白鴿的翅膀。


    竹籬上攀爬著薔薇和牽牛,地麵開滿不知名的野花。


    此時陽光正烈,致遠抬手遮在額頭,神思有點恍惚。眼前的自然風味,和自家的幹衣機,分屬兩個時代,如時光倒轉三十年。


    她穿過籬笆,漸漸走遠,突然間發出驚歎的聲音,發現沒有白跑這一趟。


    一片碧綠的湖水撲入眼簾,彼岸的樹林映入透明的湖心,山坡上鋪展著如茵的綠草。


    周圍如此安靜,靜得能聽到斷枝落地的聲音。


    致遠仰躺下去,身下的草地柔軟如綿,陽光透過眼瞼,變成眩目的鮮紅。


    身後塵囂正逐漸淡去,mpl、pndd、喬利維……都變得遙不可及。


    她迷迷糊糊覺得,和沈培在這種地方過一生,可能也不錯。


    落葉被踩得刷刷作響,有腳步聲逐漸接近,致遠驚醒,一下跳起來。


    待看清來人,她鬆開氣,又躺回草地。


    沈培在她身邊坐下,一下一下理著她的長發。


    致遠的頭發又厚又密,修發時需要發型師刻意打薄。


    “都說長這樣頭發的人,性格桀驁不馴。斌斌,將來馴服你的人,不知道是誰?”


    會有嗎?還會有這樣一個人?心甘情願為他洗淨鉛華,完全以他為重,漸漸眼中隻餘下他的喜怒哀樂,自身化為薔薇泡沫。


    致遠可不願做那條哀怨的小美人魚。她睜開一隻眼睛,看看沈培又重新閉上。


    “過來做什麽?不用陪朋友?”完全地顧左右而言它。


    “致遠。”


    沈培貼近了叫她,眼睛裏是她不熟悉的憂鬱。


    致遠的心口無端震蕩。


    沈培並不是缺根筋,他隻是生性平和,萬般煩惱皆不上身,這才是大智若愚的真智慧。


    “你今天怎麽了?怪嚇人的。”她想坐起來。


    “我一直看著你,知道你不太高興。誰得罪你?”


    致遠一怔,她的確忘了,畫家們最大的特征是敏感,但工作上的事,她實在不想多談。


    “說什麽呢?我一直好好的,關別人什麽事?”


    “你說好就好吧。”沈培歎氣,臉色黯淡下來,“我知道你不願意和我說太多,因為我幫不到你。可是致遠,你每天都那麽端著,累不累?說實話,我一直希望你能天天開心,可我的努力看起來總是很傻。”


    也許過於寂靜的環境令人恍惚,沈培象是認定了,一定要敞開了和她坦誠相對。


    致遠不出聲,沈培隻好繼續:“我想白了頭發,也無法理解你們這種人,贏過了還想贏更多,爬到一個高度還要爬得更高,每天見人三分假笑,私下裏卻鬥得一塌糊塗,到底為什麽?很有滿足感嗎?”


    為什麽?致遠答不出來。隻知道你可以不鬥,職場中也能生存,但注定了永遠是墊腳石。


    這些年過慣了一驚一乍的日子,每天的心情都象飄忽不定的中國股市,高開低走已是見怪不怪,牛氣衝天的時刻,突然砸下一個噩耗全盤崩潰,致遠經曆的,也不是一次兩次。


    心灰意冷的時候,她也想過,還不如學人做隻金絲雀。


    可也隻是想想而已。這一行人才濟濟,要求色藝俱佳,不見得就比職場好混。而且放低了姿態討一個人的歡心,更需要天分。


    從五年前的某一日,致遠把自己破碎的心髒攢在一起,重新填入胸腔,就已經明白,她隻能在這條窄窄的路上跋涉。


    再沒有選擇。那樣的海誓山盟最終都能變成一個笑話,她再也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一個人,再也不會輕信旁人給她的承諾。


    當下她一本正經地回答:“偉大領袖**曾經教導我們,與人鬥其樂無窮。我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當然要聽領袖的話。”


    沈培悶聲笑出來,解開她襯衣胸前的紐扣,把臉深埋進去。


    “你知道我最怕什麽?”他的聲音似從地底傳出來。


    致遠取笑他:“紅顏不再如花?”


    “這幾天一直做噩夢,眼睜睜對著畫布,一筆也畫不出來,有人在耳邊不停說,沈培,你江郎才盡了,醒過來一身冷汗。”


    類似的夢境,致遠也經常遭遇。隻是版本不一樣。


    總有一個麵目模糊的人,夢裏聲嘶力竭地對她大喊:“cherie譚,你丟了一單大合同!”


    這情景有點滑稽,兩人各有各的心事,彼此間卻無能無力,完全冷暖自知。


    致遠心中惻然,灑脫如沈培,也逃不過同樣的苦惱。


    撫著他腦後柔軟的頭發,她慢慢說:“真有這一天,小培,我養你。”


    “致遠,謝謝你……”沈培很容易就被感動,緊緊抱住她。


    他知道都市中有太多女子,期望男方是台永不枯竭的提款機。


    天空白雲如幟翻卷疾行,耳畔有風嗚嗚吹過。


    兩人都不說話,隻覺得這一刻頗有相依為命的蕩氣回腸。


    致遠身上的香水,被體溫蒸出一股誘人的甜香。沈培被撩撥得心猿意馬,嘴開始不老實,沿著她的脖頸和鎖骨一路下行。


    致遠頓時全身不爭氣地發軟。


    很多次她想反攻倒算,嚐嚐主動的滋味,往往禁不住沈培幾下揉搓,就成了一灘泥。


    沈培緊緊箍著她的腰,力氣大得幾乎要把她粉碎。


    她透不過氣來,揪著他的衣領,昏亂地掙紮:“等等……別在這裏……”


    沈培把她壓在草地上,聲音裏是掩不住的痛楚和焦灼:“致遠,致遠,寶貝,我愛你……”


    致遠終於鬆開手。


    身邊大篷的野花開得正盛,金黃璀璨如正午的驕陽,馥鬱的清香明媚鮮活,就象她自己一樣,綻放在夏季濡濕潮熱的空氣中。


    今夕這邊,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冰冷的光線透過遙遠的窗口照射進來,照亮了方寸間的世界。


    冰冷的空氣中,帶著**不堪的氣味,令人作嘔。


    冰冷的鐵柱內,一片窄窄的天地,有一個人,正坐在裏麵,散落的長發,淩亂無序,遮住了此人的麵龐。


    一臉的灰塵,消瘦的身軀,如同浮雕一般,那麽安靜。


    “突然”


    一陣吱吱聲傳來,這個人睜開雙眼,兩眼內迸射的光芒竟比這寒冷的牢籠更加冰冷,如兩柄絕世孤寒的利刃,將汙濁的空氣分割開來。


    隻見他行動如蛟龍一般的矯捷,一伸手,抓住了奔跑中的老鼠,此時顧不得生死,一口吞了下去。


    然後,又緩緩閉上眼睛,猶如冷素石雕一般,一動不動。


    “我不能死,我一定不能死。”這個男子在腦海裏不斷盤旋著這個念頭。


    這是一個被喚作袁鋒的廣闊大陸,男子名叫今夕。


    今夕自幼天賦異稟,家雖務農,但在其十歲時,便已讀書攻破萬卷,整個村裏便沒有老師能對他指點其一二。


    十二歲時,在縣城一次才子佳人選試中,一舉奪魁,於是便廣為人知。


    此人心氣極傲,十五歲時便赴首城九鼎,因為陳耀的才華橫溢,所以名震九鼎。


    但是,在今夕尚未出生時,父母便與鄰村王氏定下娃娃親,無奈之下,今夕隻能被迫接受與王氏完婚,王氏雖不知書達理,但好在溫柔賢惠。


    故而,今夕也並未休妻,隻是一直視若上賓,並未真正將王氏視為伴侶。


    之前提及,今夕心氣甚高,並未將王氏視作一生之伴侶,自名震九鼎之後,紅粉知己無數,均是紅粉佳人,陳耀也是生的俊朗不凡,一襲白色輕舞扇,如瀑青絲回腸笑,頗含謙謙公子之範。而身長八尺有餘,近乎九尺,雙眼似驚雷閃過,鼻梁如山峰刀削,更有一種威武的氣息。


    婉轉流鶯,萬花嫣紅,雖博得今夕的一時之歡,但同時卻也讓他苦惱不已。因為,這並不是他想要的。隻是一切的變化,都要從遇到那個女子開始說起,那日,今夕與朋友一同去酒樓喝酒解悶,忽然聽說這裏有個佳人叫做婉鳶,此女更是隻得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一擲萬金,終得佳人戴紗含羞相見,盈盈細步,纖纖玉手。唱時,如夜鶯婉轉,舞時,如彩蝶翩翩。沉吟許久,終著《佳人》贈予佳人,博得佳人揭下麵紗一見。


    霎那,今夕仿若陷入蜘蛛網中,縱然他流鶯環言,卻也終究情難自拔。此女,生得一雙含情丹鳳眼,一張如柳纖薄唇,一隻玲瓏鼻,一扇天工耳。麵如花,身如燕。


    才子配佳人,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無奈自古紅塵多悲哀,郎才,故有江郎才盡。佳人,亦有佳人易老。如此,可見一斑。


    婉鳶的驚世麵容更是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席卷了整個九鼎城。一時,多少自負才子,英雄豪傑,爭相拜訪。婉鳶如同行走在地雷陣,左右為難。


    “為執君之手,願遁一世紅塵,青絲白首。”這是婉鳶那晚情深望著陳耀說的。


    陳耀情難自禁地吻上了如柳的薄唇,他要回府準備,與婉鳶遁世一生。


    但是悲劇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半路被一群蒙麵的黑衣人打暈,接著醒來就到了這個地方,什麽都沒有,沒有原因,沒有人,沒有食物,沒有水,隻有折磨從未間斷,隻有冰冷一如既往地陪伴著自己。


    今夕想著想著,便睜開了眼睛,用指甲在牆上一個角落刻下一道痕跡,抬頭看去,密密麻麻地刻滿了一道道已經發白的痕跡,誰都不知道他一天能刻幾道,也不知道他刻了多久,但是牆上密密麻麻的痕跡,表明,陳耀來了很久了。


    有多久?今夕也答不上來,隻知道,那個窗口一直都是那樣的光線,分不清白天黑夜。不管怎麽嘶吼,沒有人來,哪怕是辱罵他,他也覺得比現在好吧?現在的他,或許真的是麻木了。


    不得不說,習慣真的是一種恐怖的力量,今夕現在也習慣不說話,雖然也本來他的話也不多。就這樣沉寂了下去,隻是,外麵的佳人,還好嗎?今夕心裏一痛。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感覺,今夕隻覺得自己已經坐不穩了,但是心卻那麽靜,因為,他已經麻木了。


    但是過了不久,地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遠遠地看著那道裂縫,忽然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涼爽!今夕瞬間便瘋狂了起來。


    就如同一個人在完全絕望的情況下,哪怕是保持著求生的**,但是心也是會麻木,但是,如果突然給他一點希望,他便會瘋狂,麻木的心便會破殼而出,努力抓住這一絲絲的希望。


    又一次確認了一下,是風!是風!今夕現在都快興奮地跳了起來,這證明下麵是空曠的,而這種地方的下麵,很有可能是地下湖水。因為他已經隱隱聞到有一絲的清新傳來。


    今夕也沒多想,瞬間扒著石縫,緩緩地爬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下麵仍舊一片黑暗,沒有半點聲音,這讓今夕心裏有了一絲絲的恐懼,“是要回去,還是繼續向下?”今夕也是迷惑地問著自己。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或許是長年沒有正常進食,今夕隻覺得手上一軟,便直直掉了下去了。


    今夕心裏想到:“或許我就會這樣死了吧,婉鳶,要幸福啊。”臉上的神色在黑暗中看不清楚,隻是今夕知道,他並不後悔自己選擇爬下來這樣的決定,如同撲火的飛蛾,追逐著希望的火焰,哪怕身死都無所畏懼。因為,生不如死的日子,真的受夠了,緩緩,他閉上了眼睛,感受著地心的拉扯,耳邊碎石滑落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今夕緩緩睜開了眼睛,“我是死了嗎?”今夕嘀咕著說道。


    “沒有,你很幸運。”這時一個陌生的聲音傳進今夕的耳朵。


    今夕用力的睜開疲倦的眼睛,發現竟然有一絲強烈的光線,刺著眼睛,竟然有些疼痛,緩緩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掌,站立起來,身軀竟然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一切,隻是因為他看見一個人!


    一個老頭如同他一般淩亂散落著頭發,唯一不同的隻是這個老頭的頭發已經花白,如同冬日的雪花,飄零在大地上。陳耀竟然哽咽了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現在的他,誰又能想象這個人當年是那麽的能言善辯,甚至於在才子佳人的比試上,一舉奪魁?


    過了良久,陳耀才用一種類似野獸沙啞的聲音說道:“你是誰?我又在哪裏?”


    “我隻是個樂觀的老頭子,年輕人,你又是從何處來到這裏?”這個老者倒是很開心地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裏,隻知道,那是個冰冷,黑暗,沒有人的地獄。”今夕有一絲茫然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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