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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00:殘刀


    遠處出現了一個紅點,悄無聲息地向墳地移動,就象一點紅色的磷火,在黑夜裏閃爍——蕭四在雨中,靜靜地走來。


    到得近前,兩人相視良久,雖然還沒有開口,卻也心意想通。


    空大師處在玄虛、靜淡、超然的狀態,沉默了一會,語調平緩地說:“來了?”


    “嗯,大師久等了?”蕭四恭敬地行了一禮:“晚生有很多問題,想來向大師請教。”


    空大師環顧陰冷黑暗的四周:“這裏人跡罕至,值此雨中黑夜,天地之大,僅有你我二人,你可以敞開胸懷,暢所欲言,有什麽問題請盡管說,我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為你解疑答惑。”


    “謝謝大師,我找這處墳地,也是為了不讓外人打擾。”蕭四虔誠說:“今夜秉燭前來,是想聽大師指點迷津。”


    空大師微笑:“你約我深夜相聚,是急切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是嗎?因為這個人關係到你今後的前程和命運。”


    蕭四一笑:“大師英明,早就知道我的來意。”


    空大師一字一句地說:“你想問的人,就是神龍不見首尾、失蹤多時的胡老板,對吧?”


    “知我者,空大師也。”蕭四由衷地說:“是的,我想知道胡老板現在何處,是死是活。”


    空大師說:“胡老板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死去的,有的人可以有九條命,他就是這樣的人。”


    “我也這樣認為。”


    “準確地說,我也不知道,盡管我們有很多的信息,但難知真偽,胡老板本身就是散布虛假消息的高手。”空大師說。“苟欲進取,必以詐偽;苟欲自全,必以卑屈,現在有關胡老板的信息十有**都是假的。”


    他說:“我們不敢輕下結論,但可以推測。”


    “推測?”


    “是的,推測。”空大師說:“雖然我們不能掩耳盜鈴、削足適履、妄自菲薄,胡亂猜疑,但我們可以審時度勢,擇善而從,以理循規,找出可能的答案。”


    “請大師詳解。”


    “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弄清楚胡老板的真實想法,思路理清了,問題就迎刃而解、呼之欲出了。”空大師問:“胡老板為什麽要帶走青龍鎮的精銳?為什麽至今不見動靜?為什麽遲遲沒有進攻錢莊?為什麽下落不明?你作為監管人,為什麽不與你聯係?”


    蕭四陷入了深思。


    空大師說:“答案隻有一個,就是胡老板根本不信任你,一直在懷疑你!”


    蕭四驚出了一身冷汗:“不會吧?胡老板一向非常器重我,他的作風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器重是一回事,信任又是一回事,器重可以是暫時倚重,‘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可以用過就扔,並不一定就是信任,即使有也是暫時的、非常有限的。”空大師說:“胡老板平時可以做到用人不疑,‘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放手讓人去做。可現在是非常時期,豈能以平常之心度之?”


    “他一定非常謹慎,對誰都不敢相信。”他說:“比如,暴風城經營這麽多年,積下的財富一定不少。你作為監管人全權處理暴風城一切事務,可是,暴風城有多少錢你清楚嗎?財權交給你了嗎?”


    蕭四搖搖頭。


    “不過,你也不必太憂心,我估計,胡老板更多的是在考驗你。隻有通過一係列的考驗,你才能真正執掌大權。”空大師說:“先帶走精銳嫡係人馬,再以劉侯看管、幫助你,外有怡大總管虎視眈眈,內又盡是老弱病殘,不論是從時間、還是從手法上看,都算得上是絲絲相扣、一氣嗬成、深具‘深謀遠慮’之特征。”


    “現在是你最困難的時期。古往今來,在‘準繼承人’的位置上,是最容易出事的。不知有多少雙紅了眼的眼睛盯著這個位置,稍有不慎,就會被陷害、貶殺。”


    蕭四如醍醐灌頂,默然半晌,說:“我該怎麽辦?”


    “我送你十六個字: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冷靜應對,厚積薄發。”


    蕭四深深一禮:“謹受教。”


    夜更深。


    良久,蕭四又問:“大師,以你的分析,目前,胡老板最可能潛伏在什麽地方?”


    “胡老板潛伏的地方,一定是你想不到的地方。”空大師目光越過蕭四的肩頭:“他會在黑暗中靜靜地注視著你,很可能就在你身旁,就在你身後!”


    蕭四的身後,是無盡的雨絲,無邊的黑暗。


    忽然,一個隆隆炸雷在空中響起,驚起墳地亂鴉四處飛。


    天地一片瀟然!


    在隆隆的雷鳴春雨中,蕭四和空大師繼續著開始的談話。


    這次是蕭四在一吐為快:“我有一個不成熟的大膽想法,藏在心底很久了,不說不快,一直不敢對人言,今夜說來給大師商討。”


    “請說。”


    “我認為,近期發生的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一個請君入甕的騙局。”蕭四沉聲說:“胡老板和鄒鋒根本就是一夥的。”


    空大師有些吃驚:“為什麽你有這樣的想法?”


    “我在暴風城多年,也了解一些內幕,實際上,暴風城和錢莊私下的合作是非常緊密的,其程度超過外人的想象。”蕭四解釋說:“比如,首先就是洗錢。”


    “洗錢?”


    “對。很多極有身份的人,存在錢莊的錢並不幹淨、見不得人也見不得光,這就需要冼錢,把錢漂白了再存入錢莊,再拿去流通。”蕭四說:“賭就是洗錢最快捷最有效的一種方式,暴風城一直在幫錢莊秘密洗錢,在這方麵,錢莊有求於暴風城,”


    “其次,就是放貸。暴風城靠賭積聚了大量的金錢,這些錢很大一部分要拿去放貸,一部分用於高利貸,一部分用於從正規渠道放貸,不管那種放貸,都需要錢莊,同時,放貸收入的錢也放在錢莊生息,所以暴風城對錢莊的依賴也是很大的。”


    ——“暴風城和錢莊是一種既爭鬥又合作的魚水關係,誰也離不開誰。”


    空大師說:“可是,暴風城和錢莊爭霸已經死了那麽多人,難道會有假?”


    “是死了很多人。”蕭四歎了一口氣說:“但是,在胡老板和鄒鋒的心中,死幾個人根本算不了什麽。隻要有利益引導,私下達成妥協是非常容易的。”


    空大師問:“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這樣做有什麽好處?”


    “現在暴風城和錢莊處境非常的相似,都麵臨著一個核心問題:繼承人問題,都麵臨著一次權力的重新洗牌。”蕭四說:“我曾經仔細研究過胡老板賭錢,他最常用的一種方法就是欲擒故縱:先故意輸點錢給你,讓你嚐到一點甜頭,慢慢上癮,然後再一把將你的錢全部贏光,讓你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的局麵就是這樣,先把水攪混,製造東部大陸亂象,讓有野心有威脅有勾結有陰謀的人逐漸浮出水麵——這樣的人自然是不值得信任的人,需要進行清理——通過‘混水摸魚’這種方式進行權力重組。”他說:“出頭的椽子先爛,誰先露頭誰就是先死。”


    空大師點點頭,承認有道理。


    蕭四苦笑:“比如我,一直低調,卻被提前拿到火上烤,推上了前台,說是監管人,卻既無人又無錢,劉侯表麵支持,心底裏不知是什麽打算,三當家殘刀更是至今不見人影,誰知道打的什麽主意?”


    “更可怕的還有隨時懸在頭上的‘針’!”


    “針?”空大師一聽到“針”,眼裏忽然流露出一絲深深恐懼,仿佛看到了一個可怕的結局,卻又無力改變。


    “針”,一把不祥的劍。


    “‘針’能夠同時了解東部大陸兩大勢力的底細,並且深入核心,這個人在暴風城和錢莊的地位都應當很高。”蕭四說:“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實在太可怕了。”


    他說:“問題是,我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有這樣一個人。”


    “比如,我和劉侯可以了解暴風城的一些機密,卻絕對無法知道錢莊的機密;怡大總管和費人能夠接觸錢莊的機密,卻絕對不可能接觸到暴風城的機密。”


    “所以,我想了很久,隻有一種可能。”蕭四一字一句地說:“‘針’就是胡老板和鄒鋒兩個人,隻有他們才能辦到‘針’做的事!”


    空大師擊掌:“你說的不錯。”


    蕭四說:“換一種方式說,就是‘針’根本不存在,根本就是故意虛構的。”


    夜深深、雨如絲、雷如鳴。


    空大師和蕭四都感受到了一絲寒意,從心裏直到全身每個毛孔。


    如果真是這樣,是不是太可怕了?


    蕭四繼續陳詞:“‘針’是如何傳遞情報的?除了胡老板和鄒鋒,沒有人知道,這不是太蹊蹺了嗎?”


    “胡老板帶去五船的人,這麽多人能夠在錢莊眼皮底下潛伏那麽長的時間?這些人要給養、要休息、要地方,是很容易從這些細節上查到的,鄒鋒會這麽笨?”


    他自嘲地說:“說不定,現在胡老板正在鄒鋒哪裏一邊喝酒一邊商議如何處置我呢。”


    空大師說:“但是,這也許是你的機會。”


    “機會?”蕭四說:“請大師指點。”


    “最衰朽的命運裏往往潛伏著另一種勃發的生機。我從來不相信危機是死機,危機中有轉機,是恒古不變的道理。”空大師說:“你可以順勢而為、借力使力、將計就計、開創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我該怎麽做?”


    “你要做的,就是什麽也不要做。”空大師說的意味深長。


    “什麽也不做?無為而治?”蕭四問。


    “是的,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空大師說:“現在,不做比做更好,你做的好招人妒忌,做的不好又有人雞蛋裏挑骨頭,裏外不是人。“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等對手犯錯,對手的失誤就是你的機會。”


    他說:“你放心,會有人沉不住氣,搶先跳出來的,權力的誘惑很多人是無法抵擋的。在權力麵前,很多絕頂聰明的人都會犯錯。”


    ——“你隻要不犯錯,守住你的位置就是成功!”


    ——“我寧願你現在笨一點、傻一點、落後一點、慢一點,不要去逞能,不要去爭先。有時候,傻人有傻的福氣。”


    ——“你隻要度過這段難關,等真正執掌大權,才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負,到時候,你想怎麽做都可以。”


    ——“還是我送你的十六個字:如履薄冰、小心謹慎,冷靜應對,厚積薄發,再加上什麽也不做。”


    蕭四再向空大師施禮:“明白了。”


    這晚恰好是驚蟄,一年中的第三個節氣。


    農曆書中記載:“鬥指丁為驚蟄,雷鳴動,蟄蟲皆震起而出,故名驚蟄。”晉代詩人陶淵明有詩曰:“促春遘時雨,始雷發東隅,眾蟄各潛駭,草木縱橫舒。”


    驚蟄的意思是天氣回暖,大地回春,春雷初響。大地萬物開始萌芽生長,那些在嚴寒時躲進土壤或在石洞裏蟄伏起來的動物被春雷驚醒後,也開始蘇醒、活動,迎接春天的到來。亦即“驚蟄始雷”。


    ——東部大陸上蠢蠢欲動的人物要驚蟄而起了。


    空大師忽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聽說致遠成立了一個‘大海撈針’的組合,全東部大陸的在找‘針’。”


    “真希望致遠早點把‘針’找出來。”蕭四說:“隻是不知道致遠找出來的會是什麽?”他緩緩說:“不過,我相信很快就會知道了。”


    想到“致遠會找出來一個什麽東西”,兩人很愉快。


    蕭四向空大師告辭,撐開紙傘,提著燈籠,深一腳淺一腳慢慢消失在黑夜中。“林花掃更落,徑草踏還生”,半響,空大師也披蓑戴笠,悄無聲息地隱在墳地的盡頭。


    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


    雨,繼續霏霏,如絲如煙,一如這雨夜裏寂寥、落寞的心情。


    天空中突然又響起一聲沉悶的驚雷,雷聲中,一隻瘦骨嶙峋的手從剛才空大師所在的一個荒墳裏伸了出來,青草荒塚、古柏森森,顯得異常的突兀和詭異。


    難道雷聲驚醒了死人?


    先是一隻手,再出來一個老山羊一樣的頭——胡老板慢慢地從墳裏爬出來,就象來自地犾的魔鬼。


    他貪婪地吸著清新的空氣,野獸一樣潛伏在墳地中,笑得簡直就似一頭愉快的老狐狸——他當然有理由愉快。


    料峭春風吹人醒,微冷,山頭寒風卻相迎。天邊慢慢地現出一抺淡淡的魚肚色,天就快亮了!


    新的一天來到了。


    阿黃酒館亂成了一團。


    起因是琴心血來潮,覺得應當把酒館弄得至少幹淨些,看著養眼,動員大家對酒館進行大掃除,再粉刷一下。為了調動大家的積極性,她赤膊上陣,爬高上梯帶頭搞衛生。


    酒館的破窗很高,琴站在桌子上擦,下麵的窗子沒有擦到,回頭正巧看到林嘯風無所事事的站在旁邊參觀,忙大喊“林嘯風,別傻站著,你擦我下麵。”


    林嘯風大驚,問:“擦那裏?”


    琴叫道:“我下麵啊,你幫我擦一下。”正在做衛生的致遠和餘七表情有點怪。


    林嘯風囁嚅說:“你……找天玲兒吧,我……怎麽好擦你……下麵……。”


    “人家天玲兒還是小孩子,你好意思和她比?你一大人怎麽不行。”琴生氣了:“你這個懶豬,下麵這麽髒,居然還看得順眼,快擦啊。”


    致遠爆笑……,林嘯風和餘七麵紅……


    琴瞪著眼:“笑什麽!林嘯風,如果不是看你僅有一隻手,上麵也要讓你擦!”


    餘七捂著嘴,致遠笑得彎下腰跑出去了。


    天玲兒睜著美麗的、大大的眼睛,主動來幫忙說:“琴姐姐,就讓我來給你擦下麵吧!”


    話音未落,林嘯風也彎下腰跑出去了。


    “跑什麽!林嘯風,你別跑,今天非要你擦不可,哼,你逃不掉的!”琴叫:“你再跑,所有地方都要你擦!”


    天玲兒大聲支持說:“對,琴姐姐,還要他擦幹淨為止,讓大家驗收!”


    至於窗子是怎麽擦幹淨的,就沒有人知道了,反正窗子被人擦得很幹淨,每一個雕花的角落都擦得一塵不染,就象洗得幹幹淨淨、出浴後的女人一樣。


    後來,致遠脫了外衣,一人開始拖地,剛拖到一半,拖到樓梯的時候,恰好琴要上小閣樓。當然是女士優先,致遠忙停下來說:“琴,你先上,我再拖。”


    琴大咧咧的:“客氣什麽,你先拖,我再上。”


    致遠說:“哈,別擔擱時間了,你先上。”


    琴想了想:“這樣吧,不影響你做事,你邊拖我邊上。”


    樓梯太窄,致遠拖地的時候,琴側身也無法上去,致遠說:“這樣不行,還是你先上吧。”


    “我不急,”琴叫道:“我先不上了,你拖完了再說。”


    “一會可能拖不完,你要上就快點。”致遠苦笑。


    “這一小塊地方也要拖那麽久?你想偷懶啊!你不拖,我不上了。”琴說:“大不了,我幫你拖。”一旁的餘七差點暈倒。


    好容易拖完地,致遠把外衣穿上。琴說:“穿上衣服我都不認識你了……”


    話音未落,聽到後麵“咚”的一聲,餘七倒地了。


    “天是藍的,海是深的。”天玲兒一邊勞動一邊快樂的唱歌。


    林嘯風剛進來,沒聽清楚,看到天玲兒勞動的時候居然毫無怨言,能唱歌,很高興,問:“玲兒,你唱的是什麽?這麽好聽,再唱給叔叔聽一下。”


    天玲兒唱:“天是藍的,海是深的。男人的話沒一句是真的。”


    林嘯風樂了:“哈,你這小鬼,瞎嚷什麽。”


    天玲兒又唱:“天是藍的,海是深的,男人的話沒一句是真的;愛是永恒的,血是鮮紅的,男人不打是不行的;男人如果是有錢的,和誰都是有緣的,男人靠的住,豬都會爬樹。”


    餘七鼓掌:“玲兒,唱得好,支持!”


    天玲兒白了他一眼:“為何鮮花朵朵,都與牛糞結果,唉,琴姐姐好可憐哦。”


    餘七汗死。


    在大家勞動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隔兩條街、經營鹵鴨子、一臉焦黃的焦老板居然來買東西。


    沒看見我們這麽忙嗎?”琴沒好氣的說:“買東西,明天來。”


    焦老板一向財大氣粗:“拿著銀子會買不到東西?你知道我是誰嗎?”


    “誰認識你?”琴不耐煩地說:“你姓什麽?”


    焦老板凸胸:“我姓焦。”


    琴聽成了“**”,大怒:“**怎麽跑到這裏來,到留春院去!”


    我姓焦怎麽啦。我爺爺父親都姓焦。”焦老板不解。


    “姓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能姓焦。”


    焦老板說:“不姓焦,難道姓高?”


    “你小子也敢姓高?幹脆姓卞得啦。”一旁的致遠忍住笑:“好了、好了,你就說叫什麽名字吧。”


    焦老板一本正經地說:“我叫焦佩。”


    話音未落,琴已經一耳光扇過去:“交配?你也配?”


    焦老板被扇的雲裏霧裏的。致遠忙說:“算了、算了。你要買什麽?”焦老板捂著臉說:“水餃!”


    “睡覺?”琴又是一腳踹過去:“居然敢到這裏睡覺!”


    焦老板不服,大叫:“你憑什麽打人?我好歹也是個老板。”


    琴側過臉:“玲兒,告訴他什麽是老板。”


    天玲兒笑咪咪地說:“老板就是老是板著臉。”


    焦老板自豪地說:“我老婆曾經還是校花。”


    天玲兒嘴一撇:“校花就是學校門口賣豆花。”


    焦老板說:“我兒子是知豬俠。”


    天玲兒說:“這麽拽,我還是柳慕永呢。”


    焦老板說:“怎麽說我們也是人類。”


    天玲兒說:“人類就是人渣加敗類。”


    致遠捧腹大笑。


    “哦,對了,焦老板,你是做什麽的?”後麵站著的林嘯風問。


    “我做鴨。”


    “做鴨?”林嘯風不信:“你這種恐龍造型也做鴨?”


    “是啊,我做了幾十年了,很有名的,人們都叫我焦鴨子。”焦老板說:“要不,我改天給大家提幾個鴨子來?”


    琴和天玲兒同時淩空飛腳,踢了過去。


    勞動是很累人的。


    吃完飯,林嘯風在酒館門口找了個木頭長椅打了個盹,醒來居然發現飯盆裏放了幾錢銀子,還有半邊吃剩的包子。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條野狗跑過來,把半邊包子叼走了。


    可憐啊。


    阿黃酒館實在太破爛,要扔的東西太多,搞完衛生,致遠推著一板車破舊的東西去扔,走上長街不久。一中年人快速地趕上他,然後問:“你收什麽樣的破爛?我哪裏有很多,你去看看嗎?”


    把致遠鬱悶的不行。路過一施工工地,又有一位好心民工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喂,開飯了……”


    看來“白手起家、勤勞致富”實在不容易。


    餘七在琴旁邊忙裏忙外,忙著掙表現,忘記了刮胡子,在酒館門口被一小孩子攔住,問“爺爺,請問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頓時蒙了!那個悲啊,才年僅20歲啊!難怪琴這天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從此天天剃度!


    晚上,餘七想把自己從頭到尾重新裝扮一下,準備給琴一個全新的形象。當然是要先去洗澡,洗去一身的黴氣。


    酒館旁有個澡堂,是男女合用的,外麵的人先喊一聲,沒人答應就進來。餘七一絲不掛在水房衝冼,洗得很愉快:想到琴見到他新形象時的表情,他就忍不住偷笑。


    一中年大娘在外叫了一聲:“有人嗎?”餘七正偷著樂,一時沒想到要答應,中年大娘自然就進來了——她是來洗衣服,那中年大娘還真大方,反正見得多了,不但不尷尬還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把他鬧了個大紅臉,趕緊端起盆往酒館跑,衣服也沒來得及穿,抱上就閃。


    更糗的事還在後麵呢,到酒館門口餘七毫不猶豫地推門就進,進去後立刻傻了,裏麵正開酒會呢,男男女女坐了一大堆,隔壁的阿嫂阿叔也在……大家正在聽琴關於“白收起家、勤撈致富、選霸幹部、任人唯閑、擇油錄取、得財兼幣”的專題講座。


    大家齊刷刷地目瞪口呆看著餘七,然後倒下了一片。


    真不知道這老兄後來怎麽還有勇氣活下去!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春天是萬物複蘇、冰雪消融、草長鶯飛的季節,是不經意間“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更是播種希望、放飛理想的日子。仿佛風吹一夜之間,“洛陽城裏又東風,未必桃花得似、舊時紅”。整個城市籠罩在一片“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的醉人景象中


    致遠牽著天玲兒,走在大街上,心情就象觸手可及的春天一樣,怡然自得。天玲兒一路上東張西望,興高采烈,仿佛不是去殺敵,而是去踏青,去串門、去走親戚。


    神眼柱著杖藜,遠遠的跟在後麵――他實在不放心天玲兒,所以堅持跟來了。


    致遠腰間多了一把刀,一把普普通通的三尺長刀。這是花了一兩銀子,請隔壁的趙鐵匠連夜打造的。他一向用劍,為什麽要舍劍而用刀?而且是這種滿街都能見到的、再平常不過的長刀?


    打刀的時候,餘七和林嘯風都很驚訝,餘七還說:“如果缺劍的話,可以送一把好劍給致遠。”


    致遠笑著拒絕了,理由是想“換一種活法,換一種用法。”


    “劍就象人的肢體,用的越久越熟悉,越能將劍的精髓發揮出來。”餘七說:“你在換,可對手不會換。”


    致遠說:“不管對手換不換,我想改變就行了,有這一點就足夠了!”他拍拍餘七的肩膀:“誰說這個世界上劍客隻能用劍,不能用刀?”


    林嘯風也有些搞不懂,不過還是說:“嗯,不管你用什麽武器,我想,你早已應當胸有成竹了。”


    致遠笑而不語,拿著長刀的表情卻象得了個金元寶似的。


    街上行人很多,川流不息,商賈雲集,一派盛世繁華景象。


    那是一個奮發向上,積極進取的時代,東周列國諸候爭霸的合縱連橫、秦漢驍勇驃悍的強大遺風、三國久合必分、久分必合的英雄傳奇、盛唐開放的雄偉大氣深深地烙印著這個民族的符號。士人瀟灑脫俗、放蕩不羈、才氣縱橫。劍客目光堅定、誌向高遠、從容自信。就是一般的凡夫走卒,舉手投足間也盡顯大國的氣度和對生活的歡欣與喜悅。


    ――從某種意義上講,曆史是生長的,民族是建構的,文化是開放的,生命是傳承的。


    這是一個很大的城市,因為實在太大,隻轉了一會,致遠就覺得自己實在是蠢得象頭豬――東南方向是一個區域性的概念,範圍很大,如此多的房屋、如此多的人,到哪裏去找“針”?“針”會住在哪裏?誰會是“針”?


    ――簡直就是人海撈“針”!


    就憑紫色紙籌上畫的落款,就認為是在暗示往東南方向找線索,是不是太天真了一點?難道內心裏致遠真的希望是純在悄悄指引?難道他對純已經深信不疑?難道他還想和純能再見上一麵?


    也許,就因為純,才潛意識裏從紙籌上引出這些聯想。


    幸好致遠很有“創意”,居然讓他想到了“尋人啟示”這一招。


    到哪裏去貼“尋人啟示”呢?有多人都會想到城牆上去貼,或者到有關部門去貼,致遠自然不是常人,他牽著天玲兒的手,直奔“留春院”。


    老鴇一見致遠臉就綠了,不過,當致遠快速遞上去一綻金子之後,一張臉馬上笑爛了,連問:“公子看上了哪個姑娘?”


    致遠說:“我是來找人的。”


    “找誰?哪個姑娘這麽有福氣?你可以打八折。”


    “不是。”


    老鴇又驚且喜:“難道公子來找我的?我說過的,你以後一個人來,還能享受三次的免費優惠,我雖然很久沒有接過客了,可是隻要你願意,還可以為你破例一次。”邊說邊把身子貼上來。


    致遠忙把她推開:“我不來找姑娘的。請不要誤會。”


    老鴇不解:“不找姑娘來這裏做什麽?”


    致遠糾正說:“不是找留春院的姑娘,是在全城範圍內找一個人。”


    “全城?”老鴇說:“公子不是開玩笑吧?留春院才多大個地方?”


    “你看我象開玩笑嗎?”一本正經:“我隻是借貴院一角,發一則尋人啟示。”


    “這裏發?”老鴇有些遲疑。致遠立刻又遞上去一綻金子,後麵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於是,“留春院”大門上很快掛起了一幟用引人遐想的大紅鴛鴦被褥做的“尋人啟示”,上麵寫著:“一位叫針的客人,你在留春院嫖娼沒給錢,再不付款,日你老母!凡提供此人線索者,重金酬謝,急尋!”


    還有一隊妓女扯著同樣內容的橫幅,走街串巷,招搖過市,鳴鑼尋人。


    致遠的“創意”確實很不錯,“留春院”門口很快人聲鼎沸。


    提供線索的人一會兒就擠破了門檻。有人說:“在東城看到此人”,有人說:“此人正在一堂月洗澡逍遙”,有幾個人跑來,表示是“針”的親戚,願意協助找到此人雲雲。


    致遠讓天玲兒打發這些“提供線索的人”,天玲兒嬉笑怒罵,指東打西,打發了一撥又一撥,人卻絲毫不見減少,到最後,居然還有個乞丐一樣的老頭子進來承認,自己就是“針”,嫖娼確實忘了給錢,隻是要先領取了酬金,才好付款,請求先付酬勞。


    一傳十、十傳百,後來的事情竟演變成“一個小女孩的繡花針掉了,急尋。”


    神眼凸著慘白色的,既看不見眼珠,也看不見瞳仁的眼睛,拄著拐杖,一動不動地站在“留春院”門外的一處陰影中,滿臉的皺紋訴說著一臉的蒼桑,顯得說不出的蕭索。


    他是個瞎子,眼不能視物,卻有異於常人的感應――就在時近晌午的時候,神眼感受到了一陣殺氣從身邊走過,立在“留春院”門口。


    這是非常重的殺氣,通常隻有殺過很多人的劊子手才有這樣濃重的殺氣!


    神眼慘白的瞳孔立刻收縮,幾乎屏住了呼吸,拿著拐杖的手不由得握緊――是什麽人,讓錢莊地位非常尊貴和特殊的客卿,神眼先生這樣的高手也如此重視、如此緊張?


    致遠也注意到了。


    他在“留春院”二層閣樓上,透著竹簾一直在悄悄往下觀察,他看到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漢子,來到門口,仰望著橫幅,一臉的氣憤,即使是隔著一層樓、隔著一層竹簾,也能感受到此人一身的殺氣。


    最怪的是,中年漢子背後掛著一把殘缺不全的刀,用一條帶子背在身後。


    這個東部大陸上有幾個人用的是殘刀?


    中年漢子憤怒得渾身發抖,胡子都吹起來了,如果不是極力控製情緒,恐怕早衝上來了。這個人是誰?為什麽會發怒?為什麽又要控製情緒?致遠覺得正主兒來了。


    中年漢子看了一會,轉身離去,致遠立刻下樓跟了上去,經過神眼旁邊的時候,悄聲說了一句:“照顧好玲兒。”


    神眼不經意地點點頭,滿臉都是擔心。他擔心的不是天玲兒,而是致遠,難道他已經知道中年漢子是誰?


    神眼不僅善於相劍,更善於相人。


    中年漢子走得很快,大步流星,致遠跟得很吃力,既怕跟快了太顯眼,又怕跟慢了跟不上。增好走過兩條街,中年漢子來到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一片金碧輝煌的建築群,從一道蹲著兩個石獅子、警衛森嚴的大門走了進去。


    這個大門裏邊就是“怡和錢莊”。


    中年漢子進去之後,左轉右轉,在迷宮一樣的內部走了很久,最後竟走到錢莊後麵的一片宅院――這裏是鄒鋒居住的地方,當然也是整個錢莊最隱秘最森嚴最核心的地方。


    幸好致遠有一塊特製的虎符腰牌――這是漏洞曾經使用過的,憑此牌可以進入錢莊幾乎任何地方。


    眼看中年漢子進入了一個院落,致遠悄悄跟在後麵,剛到門邊正想抬腳,卻閃出兩個身穿青衣的人客客氣氣地攔住了去路。致遠馬上亮了虎符腰牌,兩個青衣人更是客氣,卻依然表情堅定地拒絕致遠入內,說:“這裏是家眷住的地方,除非莊主發話,閑人免進。”


    致遠本來大搖大擺,感覺良好,好象記得鄒鋒下令,由他接替“漏洞”的工作,除了“專門查找紕漏,分析安全措施”之外,還賦予了更大的權力,可以“調查錢莊任何一個人的情況,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拒絕”。並且,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包括金庫。


    所以,致遠問:“難道這裏比金庫還森嚴嗎?”


    一個青衣人表情嚴肅地說:“別的地方,憑此牌可以出入,但此處不行,除非經我家少奶奶同意。”


    就在這時,宅院內傳來如黃鸝一樣軟軟的一聲:“這位公子是我請來的客人,讓他進來吧。”


    致遠整整衣衫,拍拍灰塵,信步而入,美人相邀,當然要注意一下儀表和形象,否則,豈不有失大俠的體麵和風範。


    一個劍客可以穿得差一點,但待人接物起碼的修養、外表還是需要的。


    這是一個不大,卻自成一體的宅院,掩映在一片梅林中。初春時節,一些梅花都開始飄落了,風一吹,在半空中紛紛緲緲。但是,有許多梅花仍然還在技頭“獨步早春”,枝幹蒼勁,向世人留下最後的疏影橫斜,濃而不豔、冷而不淡的風韻和清雅宜人的幽香。


    致遠看得幾乎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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