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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2:漏洞


    鄒鋒身旁環伺著幾個麵無表情的人――這幾個人顯然都是非常可怕的人――連怡大總管也不知道了鄒莊主身邊保衛叫什麽名字,這幾人由鄒莊主直接指揮。


    蕭四同樣不敢動,他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


    曾經有一名很有勢力、很有錢的顧客,通過一種特殊渠道找到吳名,用一筆讓人無法拒絕的豐厚報酬,請求幫助刺殺鄒鋒。


    吳名立刻將錢退給了顧客。


    顧客很生氣:“你們不是從不拒絕顧客嗎?”


    “是的。”


    “難道是我出的錢不夠多?”顧客忙說:“我還可以加錢,直到你滿意為止。”


    吳名說:“不是錢的問題,你出的已經夠多了。”


    顧客很驚訝:“那是為什麽?”


    吳名歎了一口氣:“因為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顧客更懊惱吃驚生氣:“據說,在‘五口會’的信條裏沒有完不成的任務,沒有殺不死的人,也沒有殺不了的人,是嗎?”


    “嗯,不錯。”吳名說:“可是鄒鋒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他不一樣是人?”


    “鄒鋒當然是人,可他不是一般的人。”吳名解釋說:“他是一個謹慎有謀略極難對付的人,有常人難已想象的權力、金錢和實力。不管多麽森嚴的防備,都總有漏洞,可是到目前為上,我還沒有發現‘怡和錢莊’安全上的漏洞。”


    安全、流通、生息、方便是錢莊的經營理念和原則。


    其中首在安全。


    一個經營金錢的地方,一直是最重視安全的地方。如果能輕易被看出漏洞,那麽“怡和錢莊”豈不早被搶光了?誰還敢把錢放在這樣的地方。


    “本來,即使是殺鄒鋒,隻要你出得起錢,我照殺不誤。可是這要付出巨大代價,我們幾乎無法承受的代價。”吳名孳生出憂慮的神情,說:“經此一戰之後,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刺殺堂’,還有沒有一名手下會活著。”


    ――“即使是這樣也不一定能殺得了鄒鋒,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幸存下來,人都沒有了,生命都結束了,我還拿錢來做什麽?”


    顧客黯然,他知道吳名說的是事實,可是他還是不死心:“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嗎?”


    “辦法當然有。”吳名說:“我相信沒有殺不了的人。”


    顧客眼睛立刻亮了,充滿希翼地看著吳名。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會受不了。”吳名淡淡地說:“我隻是說的是事實。”


    事實是顧客對吳名抱有很大的期望。


    ――吳名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吳名繼續說:“這需要精心的策劃,要很長時間的準備,需要極大的耐心。”


    顧客說:“要多少的時間?我可以等。”


    “至少三年,甚至更長一點。”


    顧客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麽久?”


    “嗯,可能會更久。”吳名說:“這還要看我們的運氣,我是說,運氣好一點的話隻要三年。”


    顧客說:“我等不了這麽久,我想讓鄒鋒盡快死去。”


    吳名聳聳肩,雙手一攤:“這我就無能為力,沒有辦法了。”


    顧客很沮喪。


    “不過,還有一個辦法可以立竿見影,打擊鄒鋒。”


    “什麽辦法?”


    吳名加重語氣:“刺殺目前對鄒鋒來說最重要最關心的人。”


    ――這樣的人當然比刺殺鄒鋒要容易得多。


    在混亂之中,吳名悄悄一人走出了大廳。


    她今天要暗殺的對象並不是鄒鋒,而是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未來錢莊最有可能的繼承人鄒莊子。


    鄒莊子就是目前對鄒鋒來說最重要最關心的人。


    刺殺鄒莊子可以極大地沉重打擊鄒鋒,甚至還可以打亂錢莊繼承人的安排,挑起內亂。


    鄒莊子也並不是容易刺殺的人。


    “心魔”的任務就是製造混亂、血腥和恐懼,吸引錢莊的注意。


    隻要錢莊將主力放在大廳裏,就足夠了。


    吳名就是要製造一個機會,一個刺殺鄒莊子的機會。


    吳名並沒有改變胸花和有“某某人”幾個字的字條――她沒有與“心魔”一樣的暗記,“心魔”見到她一樣會殺她。


    這樣卻有一個好處,就是錢莊方麵依然把她當成賓客,在她出去的時候,負責安全的門衛一樣向她敬禮致意。


    所以,吳名很快走過幾重門,進入一個院子。


    過了這個院子,後麵就住的是鄒莊子。


    鄒莊子這幾天在感冒,還有些低燒。


    小孩子在三歲以前都容易感冒,這本來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但作為一個今後可能繼承錢莊的嬰兒,就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了。


    鄒鋒下令每個時辰都要對鄒莊子悉心照顧,請最好的名醫、用最好的藥,一定不能有什麽閃失,一定要盡快醫好。


    因此,鄒莊子住進了一個幾乎恒溫的特製的房間。


    鄒莊子身邊當然有不少護衛負責安全,但這幾天,醫生比護衛還多。


    還能有什麽比這更好的機會?


    吳名想不出。


    任何人都想不出。


    成功僅一步之遙。


    吳名正微笑著跨越這個院子的院門,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一個人,正冷冷地看著她,眼睛裏象有一根針。


    一根殺人的針。


    一個實在是很胖的人,胖得很容易就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嘴裏還叼著一根雞骨頭,一邊用舌頭在骨頭上舔得津津有味,表情完全是一副很滿足又有些癡呆的樣子,一邊逍遙自得地看著吳名,眼裏卻象有一根針,就象在看一個將死的人。


    這個人就是費人。


    吳名的一顆心立刻沉了下去。


    費人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之一。


    在吳名收集到的情報裏,費人並不是負責鄒莊子安全的人,今天費人的任務應當是監視暴風城方麵的動靜。


    費人怎麽會此時出現在此地?


    “你是不是走錯了路?這裏是私人住宅。”費人淫笑著說:“你該不會是來找我上床的吧。”


    吳名反應很快:“啊,對不起,我走錯了。”


    費人舔著油手,說:“走錯?不會吧,這裏可不是隨便可以走錯的地方。”費人陰陰地說:“走錯了就是死。”


    “嗯,我想找個人。”


    “找誰?”


    “找一個叫費人的人。”


    費人瞪大了眼睛:“我就是啊,怎麽我不認識你?”看到吳名胸前佩戴著一個紅色的小禮花,不禁問:“你是錢莊請來的賓客?”


    “是的,我來參加儀式的。”吳名裝出很高興的樣子:“你就是費人?我總算找到你了。”


    “你找我有什麽事?”


    “嗯,是這樣,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


    “什麽話?”費人有些興趣了。


    吳名招招手:“你過來,我告訴你。”


    費人反而退了一步:“我不過來,我怕你。”


    “怕我什麽?”


    “怕你搶我的雞骨頭。”費人很緊張害怕的樣子,用手緊緊抓住雞骨頭,好象生怕吳名要去搶他的寶貝。


    吳名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人――費人本來就已非人類,因為他已經根本沒有人性。


    “我不會搶你的。”吳名笑著說:“我是個弱女人啊,你是個大男人。”


    “我是個男人,但又不是完整的那種男人,不過,我也有好處,就是男人、女人我都可以要的。”費人舔了一下雞骨頭,淫穢地看著吳名的身體,上下巡視:“你雖然沒有一點女人味,全身平得象塊木板,我還是一樣可以要你。”


    費人翻著厚厚的嘴唇,流著口水:“我一樣可以把你幹得半死,幹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成,讓你後悔為什麽會活在這個世界上。”


    吳名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你也不是來找我的,你是來找小主人鄒莊子的,對吧?”費人說:“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能有你這樣的朋友?”


    “我是來找一個叫費人的豬。”吳名冷笑說:“我沒有朋友,你這頭豬也不配做我的朋友。”


    費人肥胖的手拍了一下:“說得妙極了,我費人一生什麽都有,金錢、美女、權力,什麽都不缺,就是缺朋友。”他眨眨眼:“誰做了我的朋友,誰就會倒黴,你信不信?”


    “我信,絕對相信。”


    吳名說:“我還相信,有一天你會死在朋友手裏。”


    費人張大了嘴:“不可能,我沒朋友,怎麽會死在朋友手裏?”


    “朋友可以是你的敵人。”吳名意味深長地說:“敵人同樣會成為你的朋友,因為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隻有敵人才會深入地研究你,尋找你的弱點,知道你的愛好,敵人很多時候比朋友更了解你。”


    吳名說:“你信不信,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


    費人毫不猶豫地說:“我信。”


    吳名沒有說錯,在費人的心中,沒有朋友,隻有敵人,沒有親情,隻有利益。


    費人最喜歡的工作就是“牧”人。


    他一向認為人也是一種動物,是一種可以“牧”的東西。


    如果費人盯上你,你最好躲到荒無人煙的地方,永遠不要返回東部大陸,即使這樣費人也不會放過你,一樣會象陰魂不散纏上你。


    ――唯一的辦法,就是找把刀抺了自己脖子。


    費人說:“我也很欣賞你,你是個女人,但不是個一般的弱女子。”他眯著眼說:“其實我認識你,你姓吳,叫吳名,是‘五品會’中最重要的‘刺殺堂’的堂主。”


    聽到吳名這個名字,吳名內心一緊,她的真實身份普天之下沒有幾個人知道,確切地說,不會超過兩個人,一個是“五口會”的會長,還有一個就是她自己。


    費人怎麽會知道?


    盡管心中暗沉,她的表情卻象是在聽一個陌生人的名字,隻是淡淡地一笑:“無名,難道我連名字都沒有嗎?”


    “你當然有名字。”費人陰沉地說:“吳名並不是你真正的名字。”


    “是嗎?”


    費人盯著吳名,慢慢說:“你姓卞。”


    吳名內心激蕩,倒吸了一口涼氣,幾乎驚出了一身冷汗。她的真實姓名連“五口會”的會長都不知道,費人怎麽能把她了解得如此清楚、詳細?


    這是怎麽回事?


    今天遇鬼了。


    ――費人不是鬼,他是比鬼更可怕的東西。


    ――連鬼都怕他。


    現在吳名的感覺就好象自己**裸地站在費人麵前,一絲不掛,沒有遮攔,沒有**,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費人正用一種貓看老鼠的眼神,肆無忌憚地看著吳名,以費人的變態,會怎樣對付她,吳名想都不敢想,她知道今天很難全身而退,這道宅門,就是她的鬼門關。


    吳名盡量讓自己顯得自然。


    她遇到了此生最可怕的對手。麵對這樣的對手,她首先要做的就是頭腦冷靜。


    冷靜才是她現在唯一的朋友。


    “我很早就認識你,化成灰我都認識你,你在我家當過女傭。”費人說:“我父親名叫費裏。”


    費人的話句句擊在吳名心坎上。


    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得幾乎忘了世界上曾經有費裏這個人。


    吳名這一生殺了多少人,自己都記不清了。


    事實上,她自己都在盡力回避,盡力遺忘――沒有人願意去記住這種事情,她希望忘得越多越好――最好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


    殺手注定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隻有現在。


    吳名之所以還能記得起費裏這個人,是因為費裏是她平身殺的第一個人。她用一根牙簽和一條毛巾殺死了費裏。


    她至今還記得,殺了費裏之後,手腳發軟,在茅廁裏嘔吐的情景。


    畢竟那是第一次工作。


    少女總對自己的第一次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我是費裏的兒子,我一直在找你。”費人呼了一口氣說:“等今天這樣的場麵,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吳名不是一個簡單的容易對付的人。


    作為“刺殺堂”的堂主,絕不是輕易可以被打敗的人。


    一向都是吳名在殺人。


    “我也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厲害的敵人。”費人不緊不慢地說:“可是我相信,今天一定可以殺了你,為我父親報仇。”


    “你信不信?”


    “沒有白天,我們就開創一個白天,沒有最黑暗,我們就開創一個更黑暗。”


    這是鄒鋒有次語重心長對費人說過的話,費人一直記在心裏。對於莊主,費人還是很佩服的,比如,他就自認為說不出這樣經典的豪言壯語,他最多就隻能說:“我就是黑社會。我是流氓我怕誰?我人都不是了,還怕那個鳥?”或者說:“殺光一切活著的生物。”


    這樣的話雖然也可以嚇嚇人,卻絕對沒有鄒莊主說得霸氣十足、回味無窮。


    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能讓他感到恐懼,甚至還有一點點崇拜,能夠指揮得動他的人,就是老板鄒莊主。


    在這一點上麵,費人自知之明。


    費人為對付吳名這樣的人,還是很用了些心思。


    他準備了五條狗。


    有五個人靜靜地出現在吳名的身後,截斷了她的退路。


    為首的就是錢莊八大金剛之一的孫基。


    孫基,三十五歲,高大勇猛,能力舉千斤。


    出身:打鐵世家。


    精通閩南開山拳法。


    愛好:貪色。


    戰績:身經大小七十四戰,負傷十八次。


    孫基殺氣騰騰,恨不得馬上殺人解氣,好象世上的每個人都與他有仇,情緒亢奮,躍躍欲試。


    一個掉了一隻手臂的人,當然看誰都不會順眼。


    孫基就是一隻待人而噬的一條瘋狗。


    另外四個都是孫基精心挑選出來的,殺氣最重的人。


    ――準確地說,就是四條狗。


    對付吳名這樣的人,沒有比狗更適合的了。


    一個“非人類”和五條狗,吳名卻隻有孤身一人。


    吳名一直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


    平常的相貌、平常的人。隨便扔在那個人群中,都不會起眼。


    一向都是吳名在刺殺別人,今天她卻成了別人殺戮的對象。已經成了一隻掉進陷阱的野獸,等著獵人呑噬。


    吳名不是一般的野獸,她是一條發情的母狗,一隻藏獒。


    狗也有很多種。


    藏獒是人類已知的最凶猛的狗。


    藏獒被毛長而厚重,耐寒冷,能在冰雪中安然入睡。


    性格剛毅,力大凶猛,野性尚存,使人望而生畏。護領地,護食物,善攻擊,對陌生人有強烈敵意,但對主人極為親熱。是看家護院、牧馬放羊的得力助手。


    在**被喻為“天狗”。藏獒是世界上惟一敢與野獸搏鬥的犬,因此被賦予“東方神犬”的美譽。


    藏獒頭大而方,額麵寬,眼睛黑黃,嘴短而粗,嘴角略重,吻短鼻寬,舌大唇厚。頸粗有力,頸下有垂,形體壯實,聽覺敏捷。


    其形如虎,吠聲如獅吼足震山獄,不怒而威,不動如山,氣動山河,令人一見即感覺出古代犬種所特具有野性和王者風範。全身被毛長而密,毛色以黑色為多,其次是黃色、白色、青色和灰色,性格剛毅,力大凶猛,野性尚存,使人望而生畏。


    偏肉食,抗病力強。


    它是世界上最危險的犬種之一,因為它一但攻擊,就是不死不休,而且喜歡吞吃被它殺死的獵物,包括人!


    在猛犬界被譽為最為殘忍的殺手。


    由於以上原因,加上它恰恰可以被訓練(但不容易訓練),成功訓練後將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護衛犬之一,麵對它,任何敵人都會感到那顫抖靈魂的恐懼。


    寒風刺骨。


    這是個很冷的天。


    是一個喜慶的日子,也是一個殺人的日子。


    為什麽殺人的日子總要安排在這樣喜慶的日子?


    多年的殺手冷血生涯,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吳名已從一個小女孩變成一個藏獒一樣殘酷的殺手,同樣耐寒冷,同樣能在冰雪中安然入睡,本能就是殺人,可以殺人殺到手軟,平時很正常,一見血腥就會瘋狂。


    紛揚的雪花中,吳名就象一條發情的藏獒,首先出手,其勢如虹,風雲色變,迎雪飛舞。


    一但展開攻擊,就是不死不休,對手不滅,絕不擺手。


    更重要的是,吳名是一個有頭腦的野獸。


    她選準的攻擊對象首先就是一樣會咬人的孫基。


    孫基是條斷臂的狗,表麵氣勢洶洶,不可一世,卻是對方最弱的一條狗---吳名的判斷一向非常準確。


    孫基用的是一把厚沉的達八十三公斤的開山大斧,吳名身形剛動,他的大斧已經帶著淒厲的、呼呼的風聲砍過來,動作竟然比吳名還急。


    隋唐英雄程咬金有著名的三板斧,三板斧之下,留下多少亡魂哭泣。孫基卻隻用一板斧---殺人隻要一板斧就夠了---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都經不起一板斧的。


    這一板斧卻砍了空。


    砍入了空門---空門就是死。


    費人一直沒有出手,他在看。


    看這一場驚心動魄、血腥殘酷的殺戮。


    他看到,孫基一斧落空之後,在這一刹那,吳名已經從空門中突襲而至,一張嘴就咬住了孫基脖子上的頸動脈。


    沒有用任何兵器,用的就是嘴。


    吳名喜歡的兵器是所有可以殺人的東西。


    她一向認為所有東西都可以殺人,包括一張紙、一根線、一股水,甚至一陣風。關健就在於你如何運用。


    就象一頭凶猛的藏獒,用尖厲的牙齒死死咬住了孫基,一咬斃命。另外四條人狗都被眼前這一幕嚇呆了,氣勢頓消。


    鬥狗輸贏首先就在於聲勢、殺氣。


    吳名沒有停下來,嘴一鬆,唳牙裂齒,執不可擋地撲入了四狗之中。


    下麵費人看到的完全是場血腥的叢林噬殺。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在藏獒鋒利的犬牙麵前,沒有任何狗有機會存活。這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作戰,而是殘忍的屠殺。


    這場屠殺很快就結束了。


    寒風中,院門前,吳名一嘴的鮮血,用藏獒般深邃凶狠野性的眼光看著費人。


    就象在看一條狗。


    這一瞬間,費人幾乎忘了啃手裏的雞骨頭,他隻感到森森的寒氣。


    戰後,錢莊方麵在打掃戰場的時候,發現孫基五人被咬得血肉模糊……


    吳名是一個很講究職業道德的殺手。


    殺手本來就是一門非常古老悠久的職業,幾乎和妓女這門職業一樣古老。


    本來,從一見到費人的時候起,她就可以撤走,當時她要走,恐怕費人不一定攔得住。但是她沒有,因為刺殺鄒莊子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未達目的,怎能收兵?


    “五口會”百餘年的聲譽不是偶然來的,是一個長期積累的過程。機會並沒有完全失去,還有刺殺鄒莊子的可能,隻要有一點可能,刺客就不能輕言放棄。


    錢莊的主力都在簽訂協議的大廳裏,這裏隻有費人是完成任務的最後一道攔路關口。過了這一關,就是鄒莊子,一個幾個月大、毫無反抗力的嬰兒。


    費人不是孫基,比狗要可怕得多。


    吳名也要慎重得多。


    高手過招,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一個是凶猛的藏獒,一個是最可怕的“非人類”。


    兩強相爭,鹿死誰手?


    兩人象野獸一樣對峙,很久都沒有動。


    雪花很快落滿了發梢,落到了衣服上,就象兩座漸漸變白靜靜的雕像。


    “一吹北國千裏雪”,純淨潔白的雪花,在天地間輕揚著。整個宅院空氣潔淨,天地潔淨,連大地都被點染的潔白晶瑩。


    五具殘缺的屍體就倒在白茫茫的雪地中,很快被雪所覆蓋。


    在人們的眼裏,雪是白色的,在情人的眼中,雪是藍色的,在殺手的眼裏,雪和血一樣,都是紅色的。


    ---紅色,是生命


    紅旗直上天山雪宅院忽然傳來一陣藥香。


    後院裏正在為鄒莊子熬藥。兩個白衣小童正在名醫的指導下,一絲不苟地在一個紅泥火爐上,用一種陶瓷砂鍋類型的陶罐,精心煎熬由名醫開出的中藥。


    兩個白衣小童已經認真工作了兩個時辰。


    中藥煎熬是非常講究方法的。


    醫聖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上就說過:“凡服湯藥,雖品物專精,修治如法,而煎藥者鹵莽造次,水火不良,火候失度,則藥亦無功”


    冬天要先將中藥用溫水,加水攪拌後浸泡,以“文火”煎熬,每隔一段時間攪混一下,直到藥液呈微沸狀態,藥液中藥物對流緩慢不明顯,俗稱芝麻沸、蝦眼沸。


    這樣才能把中藥的藥效最大限度地煎熬出來。


    最後用紗布過濾,方可食用。


    越過宅院,過了這道宅門,吳名和費人仍在靜靜地,象野獸一樣凶狠地對峙著。


    宅院一片寂靜,隻有嫋嫋渺渺的藥香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一陣陣傳過來。如果沒有吳名和費人沉重的喘息,嘴裏呼出的熱熱白氣,真象是什麽也沒有發生的世外桃園。


    一個人慢慢地從宅院踱出來,歎了一口氣:“這麽冷的天,還在外麵站著做什麽,是不是吃錯什麽藥了。”


    這是一個又高又瘦,象竹子一樣高挑的中年女人。高高的顴骨,薄薄的嘴唇,雙目深陷,整個臉上沒有二兩肉。


    看到這個女人,費人臉上一喜,長鬆了一口氣。


    吳名看到這個女人則恰好相反,臉色突然變得凝重,似乎瞳孔都在收縮。


    這個世上有一些非常特殊的行業,比如,有刺客行業,對應就有保鏢行業。在保鏢行業中,有一種叫“負責安全的人。”


    在錢莊,這種人當然是特別多。在簽訂協議的大廳裏,就集中了錢莊最精華的“負責安全的人”。可是那些人都不是最厲害的“負責安全的人”,在這一行裏居於最高處的就是這位瘦得皮包骨頭的中年女人。


    不管多麽森嚴的防備,都總有漏洞,總有疏惑,百密一疏就是這個道理。


    一個經營金錢的地方,一直是最重視安全的地方。當然不能允許在安全上麵出現一絲紕漏,這個女人就是專門查找紕漏的人,專門分析安全措施的人。


    這個中年女人就叫“漏洞”。


    “漏洞”自然不是她的真實姓名,就正如吳名不是“刺殺堂”堂主的真實姓名一樣,隻是因為她在這個行業實在是太突出,查找“漏洞”成了她的著名標誌,所以漸漸被人叫成了這個名字。


    她對這個名字也引以為豪。


    比如,一次一個守銀的衛士,為了盜取銀子,竟將一綻綻的銀子放進肛門裏帶出去,曆時半年無人察覺。


    “漏洞”在一次分析衛士糞便的時候,偶然發現了這個衛士糞便異常,經過認真分析,終於查出了原因。


    事後,“漏洞”就為錢莊製訂了一條製度,並一直沿用至今,這條製度就是:“每一個衛士的糞便、小便、唾液、甚至包括精液,都要定期由專家進行月檢和周檢。”


    對於檢查糞便、小便甚至唾液,大家多少都還有些理解,檢查精液就有很多少人有意見。一是取證不易,這東西不太好收集。二是收集來之後,有什麽用?難道還可以拿去賣錢?


    “漏洞”進行了解釋,她說:“如果一個衛士沒有女人,或者有老婆,一樣不安份,又或者老婆特別醜,慘不忍睹,這樣的衛士檢查出精液稀少、質量不高,就很有問題了。”


    “一說明這樣的衛士可能有一些不良的生活習慣,不適合作為工作時需要集中精力的衛士,二說明這樣的衛士很可能外麵養的有女人。”


    “養女人是很花錢的事情,一個衛士一旦養了女人,自然需要很多的金錢,就有了作案的動機。”


    ――“檢查精液自然就是很重要很有必要的事情。”


    眾人歎服。


    “漏洞”盯著費人:“這麽久了還沒有搞定?”


    “這個……,這個……”費人喃喃無語,下意識地將手裏的雞骨頭放到嘴裏,才恍然發覺雞骨頭早凍得象塊硬石,啃都啃不動。


    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漏洞”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你和吳名的實力在伯仲之間,加上孫基五條瘋狗,對付吳名已是足足有餘,卻非要我出來處理,為什麽在他們惡鬥的時候你沒有上前幫手?”


    “嗯……”費人說不出話。


    “還是我替你說了吧。”“漏洞”說的一針見血:“因為你怕死。”


    費人這樣的人最怕的就是“死”,因為他付出這樣多,連妻女都獻了出來,為的就是自己能夠“享受”,如果死了,就什麽也享受不了啦。


    他當然不願意與吳名拚命。


    “漏洞”沒有再看他,似乎覺得看到他都是一種痛苦,她轉過頭盯著吳名,慢慢地打量:“你就是吳名?”


    “嗯。正是。”


    “確實不錯。”


    “什麽不錯?”


    “漏洞”讚許地點點頭:“你的實力不錯、頭腦不錯,判斷也不錯。”


    “哦?”


    “漏洞”說:“你摸透了費人怕死的心理,先弱後強,先拿孫基五條瘋狗開刀,判斷得非常準確。”


    “多謝。”


    “本來我今天沒打算出手,現在說不得,隻好會會你了。”


    吳名說:“今日能與你一戰,也是我的榮耀。”


    “漏洞”是目前專門負責鄒莊子安全的人。有她在,鄒鋒才放心,她也從來沒有讓大家失望。


    如果說吳名是一頭食肉的藏獒,那麽,“漏洞”則更象一塊冷冰冰的、沒有生命、沒有情感、沒有**的窄窄的硬石。


    ――石頭注定是動物的克星。


    ――無論多麽凶狠的野獸都咬不動石頭,石頭卻可以打死野獸。


    將要發生的這一戰,匯集了當今東部大陸上的三大冷血高手,三個可怕嗜血的人物,這一戰必將因其慘烈而轟動天下。與將要發生的這一戰相比,剛才吳名與孫基五條瘋狗之戰,不過是個小小的前奏,一個小兒科,一個序幕而已。


    費人雖然怕死,實力卻不錯,更非常的狡猾。


    “漏洞”一出來,他就知道今天吳名死定了,能夠為父親報仇了。他也知道合孫基五條瘋狗之力,是可以打敗吳名的。


    可是,費人不願冒這個險,他這樣的人是從不拿生命來開玩笑、來冒險的。


    他們可以殺死吳名,可是吳名死前總會殺人墊底,殺一個不虧,殺一雙賺一個,其淒厲的反擊,說不定就落到費人身上。


    ――費人可不願意作墊底。


    何況,孫基五條瘋狗多多少少總會給吳名一些殺傷,多多少少也會消耗吳名的體能――孫基這些人的死活,費人才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所以,費人寧願等“漏洞”出來――把寶押在“漏洞”身上,安全的多。


    吳名很平靜,她天生就是殺人的料。


    朔風吹海樹,蕭條邊已秋。


    亭上誰家子,哀哀明月樓。


    自言幽燕客,結發事遠遊。


    赤丸殺公吏,白刃報私仇。


    避仇至海上,被役此邊州。


    故鄉三千裏,遼水複悠悠。


    每憤胡兵入,常為漢國羞。


    何知七十戰,白首未封侯!


    這首詩的寫的這位戰士過去是一位江湖上的冷血殺手,曾是幽燕的人家,成人後進入東部大陸,遠遊天下,從事抓赤丸殺官吏、捅刀子替人報仇的行當。


    “赤丸”此典出自漢代,據《漢書;尹賞傳》載,漢代京城長安,有少年結夥遊俠,持刀殺人,為人報仇。


    他們靠抓摸彈丸來分配任務,抓到赤色彈丸殺武官,黑丸殺文官,白丸則料理後事。


    這是古代殺手的規矩。


    後來這殺手為避仇家才到了遼海一帶,結果又被征兵到邊關作戰。從此,故鄉遙遙三千裏,麵前是滔滔不盡的遼河,每一次外敵來犯,他怒火中燒,又為漢族之軟弱感到羞愧。尤其是他已經血戰了七十多場,而今白發飄飄還未得到一個官階。


    陳子昂寫的這首詩,借殺手之口大鳴不平,顯出他所敬仰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英雄本色。


    這也是吳名最喜歡的一首詩,每次誦讀,總感覺就象是為她量身寫的一樣。多年的奮鬥,不知流了多少血,付出了多少常人難已想象的艱辛代價,吳名坐上了“刺殺堂”堂主的位置,可是她一直默默無聞,無名無姓,無葉無根,無影無形。


    吳名就是“無名”的意思。


    她也希望人們都盡量把她忘記,最好永遠不要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在故鄉,吳名有一個體麵的、幸福的家庭,是一個公婆麵前的好媳婦、丈夫身旁的好妻子、兒女心中的好母親。


    她還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才女。能詩會畫,尤善工筆人物。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把她與“五口會”的刺客聯係在一起。


    所以在費人說出她姓“卞”的時候,吳名就動了殺機,她不能讓家庭的聲譽受到損毀。


    吳名看費人的時候,一直在看他的咽喉、心窩、肝部、動脈、神經這些致命的位置,就似一個磨刀霍霍將下刀的屠夫,看得費人頭皮發麻。


    “漏洞”看著吳名,沒有二兩肉的臉上也不禁露出欣賞的眼神。她在宅院後麵閣層上,親眼目睹了吳名與孫基五條瘋狗之戰。


    惺惺相惜,也許她們本就是同一類女人。


    在這個世界,捕快越來越像強盜,欺壓百姓無惡不作;強盜越來越像捕快,殺富濟貧除貪鏟惡;名人越來越像妓女,給錢就幹招搖撞騙,妓女越來越像名人,自知之明明碼實價;大夫越來越像屠夫,金錢醫術草菅人命;屠夫越來越像大夫,心肝肥瘦分割清楚――隻有“漏洞”和吳名的世界,多少年來,一直沒有改變。


    ――那是刀尖飲血的世界,是無情的人生。


    “你很冷靜。”“漏洞”說:“所以你一殺之後,一直沒有動手。”


    “我沒有把握,”吳名點點,在這樣的對手麵前,大家心知肚明,該說實話的時候,她就直說:“我看不出你的術法,你不但鎮定,甚至已經可以元素力內斂,讓人看不出你的實力。”


    “過獎。”


    吳名說:“你就象一塊石頭,凍得又冷又硬。”


    “這倒是真的,我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我隻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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