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孔元洲隻是閉目養神,半點聲響都沒有。


    真金眼神中有些微失望之色浮現,而在深處,也似有那麽一抹憤怒一閃而逝。


    但他終究沒再說什麽,隻是自己沉思出神。


    他在想文天祥這到底是什麽打算。


    直過去許長時間,真金才又回神,忽問孔元洲,“老祖宗以為這烏克迸親自來見我,是何心思?”


    孔元洲這回卻是開口了,道:“你以為那伊利國國主、你的宗親,為何要派遣本在邊疆鎮守的烏克迸過來。”


    真金微微皺眉,“真金以為是烏克迸鎮守邊關握有重兵,且離我大元國土較近。”


    “前者是,後者不是。”


    孔元洲淡漠道:“烏克迸在伊利國隻是區區平民,以軍功升遷至此,手握重兵鎮守邊關。


    不管忠心與否,伊利國內近兩年來和他過於親近的王族不在少數。


    而伊利國現在正是老王垂朽、王子爭位的關頭,那老王也算是聰明,把烏克迸給派到這邊來,等於是硬生生剝奪了烏克迸討好新王的機會。


    且不說這回烏克迸能不能活著回去,就算回去,他在伊利國也已經很難再獲晉升了。


    隻那伊利老王怕也沒想過,烏克迸此人,實也是個聰明人。”


    “嘶”真金倒吸了口涼氣,些微驚喜道:“老祖宗您的意思是這烏克迸在向我示好?


    莫非他願投靠我大元?”


    孔元洲又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真金看孔元洲這樣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眼中流淌過無奈之色,在心裏歎息了聲。


    他自己的悟性,自己清楚。


    在城府、心計、權謀、帝王心術上,他其實都沒什麽太大的悟性。


    或許相較於尋常人來說,他已經城府極深,但哪怕是和朝裏那些輔國大臣相比,都是相差甚遠,更別說和孔元洲比。


    有很多時候,真金都會有種有心無力的感覺。


    就登基以後的這幾年,不僅僅是皇後說他蒼老得很快,但他自己都感覺得到。


    然而,卻仍然覺得心累,做不到運籌帷幄,洞察人心。


    真金又沉默了許久。


    “勤能補拙”。


    他腦子裏終究還是想清楚某些厲害,道:“這烏克迸想和我交好,莫不是打算在打敗宋軍以後,和我聯手,想做那伊利國的王?”


    孔元洲微不可查地點頭,算是認可。


    真金又皺起眉頭,“那老祖宗以為我要不要給他些回應?”


    孔元洲輕輕搖頭道:“你暫且還是先想好如何應對宋軍吧!”


    語氣中壓根就不掩飾失望。


    其實真金感受得出來,這老祖宗始終就沒瞧得上過自己。


    但再慍怒,也隻能藏在心裏。


    孔元洲不願意幫他,他沒法強求。


    而若是惹得孔元洲捕快,他等於失去能護住自己安危的大殺器。


    半晌,真金起身,對著孔元洲拱拱手,然後向著外麵走去。


    乃顏就住在他旁邊的院子裏。


    其後不多時,烏克迸、孛爾之、烏爾剛等將領陸續趕到乃顏的院子裏。


    “元皇!”


    “元皇!”


    他們表麵還是很尊重真金的。


    元朝現在是被大宋壓製不假,但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他們四大汗國任何哪個都要強。


    真金笑著點頭,“幾位元帥客氣了,都請坐吧!”


    烏爾剛幾人坐下。


    真金眼神自他們臉上掃過,道:“眼下宋軍已經在長葛縣休整兩日,朕左思右想,卻是想不太明白他們的意圖,隻最可能應該是在試探咱們的反應。


    不知幾位元帥可有什麽看法?”


    烏爾剛幾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其實並沒有怎麽去揣摩過宋軍現在的心思。


    在草原上打仗直來直去慣了,真沒中原這麽多彎彎繞。


    屋內沉默了會兒。


    烏克迸忽的開口,道:“我們都從草原而來,不太熟悉宋軍秉性。


    不如還是請元皇明言吧!”


    真金對他投以和善的笑容,接過話茬,“那朕就直言了。


    依朕之意,他既試探,那我們便應給他些反應。”


    烏爾剛、孛爾之幾人仍然沒說話。


    真金又道:“宋軍此舉想試探我們是否有膽量和他們交鋒,而朕,也想試探他們是否有膽量和我們交鋒。”


    他眼神再度在烏爾剛、孛爾之幾人臉上掠過,“駐紮在長葛縣的這支宋軍不過三萬餘眾,朕想讓兩位元帥領兵前去,一支直取其正麵,另一支繞後做切斷其後路之勢。


    宋軍若有底氣,自不會撤,咱們當從長計議,而宋軍若撤,那咱們便繼續收複失地,待南京路和山東東路傳來消息,再做是否全力進攻的決定。”


    這是真金自己想出來的覺得最穩妥的法子。


    他卻是沒注意到,停步在門口的孔元洲聽著他這番話後,又輕輕搖了搖頭。


    真金太過於謹慎了。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之前數年和宋軍連年爭鋒又連年失利,已經讓他對大宋充滿忌憚了。


    畢竟,連他父親忽必烈都不是宋國對手。


    而他,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比父親強。


    在真金的心裏,忽必烈便是座他永遠都沒法逾越過去的大山。


    宋國,卻比這座大山還要高大。


    但凡他對大宋沒有這麽忌憚,仗著兵力優勢,早就全力向大宋中路軍發起進攻了,絕不會這般老老實實跟在後麵撿失地,像隻溫順的綿羊。


    而若是他真的敢發起猛攻,局勢也絕不是現在這樣。


    在破敵大炮沒有運到前線來之前,其實大宋並沒有占據什麽勝場,也沒有其餘能夠致勝的法寶。


    而屋內,孛爾之、烏爾剛等人對真金的提議竟也沒什麽意見,烏克迸更不用說。


    他摸了摸左臉狹長的傷疤,道:“我伊利大軍先鋒就在尉氏縣,便算本帥一個吧!我伊利勇士直取它正麵!”


    真金點點頭,“還有哪位元帥願意領軍前去?”


    屋內卻是沒人開口了。


    烏克迸突然這麽積極,讓孛爾之等人有點兒疑惑。


    隻是,一時間顯然誰也想不明白這其中蹊蹺。


    他們總不敢想烏克迸會和真金聯合起來。


    因為伊利汗國和元朝之間並不算和睦,而烏克迸,也沒聽說和元朝走得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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