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大木盆。


    烏黑的盆大得可以任由一個五歲的小孩攤開手腳躺在裏麵。


    赤著身的小孩顫抖著爬入了大木盆內,小孩瘦骨嶙嶙,筋骨暴露。


    他躺好之後,就有一中年男子手拿黑色的陶罐走了過來,他把黑色陶罐打開,陶罐口往下傾斜,數不清的如蟻蟲子流入大木盆內。


    烏黑蟲子把木盆內的小孩完全覆蓋了起來。


    盆內傳出了小孩淒厲至極的痛苦聲。


    過了很久很久,中年男子冷著臉把黑色陶罐放在盆內。


    分散的蟲子一下子全部向著陶罐爬去,很快就全部進入了陶罐之內。


    奇特的是遭到蟲子齧咬的小孩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傷。


    小孩虛弱得滿頭大汗,他兩眼微翻看著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把小孩提了起來,他取出一顆丹藥喂給小孩。


    小孩的氣息才由氣若遊絲恢複了一些。


    “溫曉。”中年男子喊出了小孩的名字,“你應該明白,蟲刑是我們溝通蟲子必要的手段。”


    溫曉當然明白,熬的蟲刑次數越多,對蟲子溝通的蟲感就越有好處,十歲之後,蟲感就徹底固定下來,想再似現在這樣通過蟲刑來獲得蟲感的增長,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西蠻蟲教以蟲感作為天賦的一種衡量,蟲感越強,控製蟲子就越精準。


    能承受蟲刑的次數越多,蟲感就越強,但蟲刑很危險,每年都不知有多少孩童熬不下來在蟲刑中死去。


    一般小孩承受蟲刑都是在七歲之後意誌比較堅定才開始,一年最多十次,能熬三十次,蟲感一般都會不錯。


    但他五歲就開始了。


    “溫曉,你要知道你與其他人不同。”中年男子麵露冷色又道:“別的孩子可以在七歲開始,能熬三十次蟲刑甚至不夠三十次,隻有十次都可以。”


    “懵懵懂懂過一生也不錯,但你不行,要麽成為蟲教天驕,要麽就去死,你不能庸碌。”


    中年男子又把溫曉扔進了木桶內。


    溫曉兩眼無神看著天花板,他在想他為什麽不能庸碌?


    ……


    ……


    灰霧凝聚的象身依然如之前那般。


    三位主考官已經等了半個時辰。


    沒有人從這一端出來。


    反而是有一個考生從旁側衝了出來,衝了出來之後,整個人就暈眩了過去。


    仲田三人走過去檢查了一下,確認這考生沒有生命危險。


    但一時間也難以喚醒,他的臉上滿是驚恐使得五官都有些扭曲起來,似乎在灰霧中經曆了十分可怕的事情。


    讓教習把人帶下去好好救治,要是醒來就通知他們。


    三位主考官自此心事重重。


    要知道仲田的弟子杜泥在裏麵、圓海的弟子在裏麵、張李老太爺的孫子也在裏麵。


    他們都是人,當然也憂慮。


    尤其是裏麵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其實他們也不清楚。


    “會是什麽樣的幻象煉心,能把人嚇成這樣子?”張李老太爺低聲說道。


    “煉心本來是給道境修士準備的一種試煉,道境修士皆知心關最難,就連道境修士都會陷入心關中,再也難以有所進步或瘋掉,什麽樣的煉心都不容易。”仲田輕歎口氣道。


    “阿彌陀佛。”圓海低頭閉目道:“世如苦海,眾生皆苦,沒有人的心能做到真正的澄澈無暇,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心關難過。”


    “即使他們天賦絕豔,但這煉心本來就不該給他們準備。”張李老太爺臉色微沉,他還是不滿聖人的再一次胡來。


    但仲田與圓海沒有應話,因為這不是他們能改變的。


    ……


    ……


    周凡順著一條條街道走著,一幕幕的畫麵在他腦海中浮現。


    街景沒有任何的變化,這裏有著他生活的記憶。


    即使他心裏很明白這一切恐怕是根據他腦海深處記憶塑造出來的幻象,但他的心還是急速跳動了起來。


    穿過人流如織的斑馬線,進入了有些破舊的小區。


    他站在樓下看著六層高的筒子樓。


    他抬頭靜靜站著,他的家就在三樓三零七。


    奶奶……妹妹……


    你們會在家嗎?


    他抬腳向著樓梯走去,事實上他可以攀爬跳躍進入自己的家,但他不敢這樣做。


    他小心翼翼一步步拾階而上,為的就是盡量不破壞規則,而見到那一直沒有忘記而熟悉的親人。


    就算這是假的……就算這是假的……我也想見見她們,想見見她們。


    周凡腦海裏不斷浮現出這個念頭。


    直至他站在了銘著三零七門牌的房門前。


    他又開始畏懼起來,想逃離這裏。


    他怕裏麵不似他想的那樣。


    但他不願逃避,最後咬咬牙穿過了門。


    他看到有些破舊的大廳已經沾滿了灰塵,四處屋角結上了蛛網。


    房子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


    他看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廳內布置,有些失魂落魄地搜了一下,奶奶的房間、他的房間、妹妹的房間。


    屋不大,並且有些破舊,這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遺物,三個房間以及靠著廁所的廚房都沒有任何人。


    周凡坐在大廳的長紅木椅上,臉色黯淡。


    奶奶、妹妹早已經死了。


    而這房子也因為他的離去,早已經沒有人居住。


    “這樣做有什麽意義?”他輕聲問:“撕開我心裏的傷疤,再次傷害我就是煉心嗎?”


    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感覺自己就似回到了妹妹剛死不久,奶奶病逝的那天。


    世上孤單得好似隻剩下他一人。


    ……


    ……


    娘還是輸了,在那個殘酷的世界,輸家沒有任何的退路可言。


    娘的臉上沒有任何的哀傷,她隻是笑著安撫不安的小蟲娘。


    李蟲娘站在她們背後,看著這幕,聽著那些早已在心中念誦了無數次的話。


    “蟲娘,娘對不起你,你也不要怨恨他,這是娘選的路,輸了就要服輸。”


    “隻是娘對不起村子,以後你有機會就替我去祭拜一番,娘輸得太慘了,把你與村子的性命都輸得幹幹淨淨。”


    “你的命……你的病……也是娘的錯。”美麗女子憂愁歎了口氣,“但你以後不要放棄,這世界這麽殘酷,這麽絕望,但總會有辦法的。”


    小蟲娘當年不過一歲,她似懂非懂。


    但娘沒辦法,隻能將所有的話都告訴了她,讓她記住。


    “虎毒不食子,更何況他從來不是什麽壞人,你要相信娘的眼光……”娘笑了笑道,“你長大之後就會知道了。”


    當年她本來就異於常人,即使是一歲,但成長卻似三四歲的小孩,所以才會如此清晰。


    那一日,她的娘.親與諸多親信被吊死在高高城牆上,城牆也被鮮血染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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