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槍之中的殺伐血腥,凶戾無匹,遠遠感受都有種心驚肉跳的不安,那種破滅萬裏生機的恐怖威能,就連秦弈遠遠感知都覺得自己沒法硬擋,必須設法躲開才行。


    這種凶戾怎麽也像是魔道功法,該是邙山尊者的術法凝成槍型?


    可當秦弈趕上一看,這槍卻是發自李青君之手,直奔遠處天邊的邙山。


    邙山渾身散發著詭異的血霧,有隱隱神光繚繞其上,遠遠懸於天際,看上去就像一個血色的邪惡月亮。


    而血色的槍芒追星逐月,似是以邪破邪,以血誅血,要將這輪血月射落蒼穹。


    那黑夜中的血光和月色交纏,隱有萬鬼噬魂繚繞空間,場景真的淒美詭豔,讓人心動神馳。


    “轟”地一聲,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


    龍淵城的所有居民開窗而望,仿佛都能看見整片天空變成了鮮紅的暗獄,天際悶雷交響,轟隆隆的響徹長空。


    就像這片蒼天已死,換成了血幽之天。


    緊接著天際的血色有一絲皸裂,一縷清晨的陽光從裂縫裏透出來,金燦燦的,繼而裂縫越來越大,太陽的光輝取代了血色,遍灑人間,驅逐了一切陰霾與凶戾。


    一聲雞啼,淩晨已至,天色破曉。


    就像李青君的一槍,趕走了夜晚,趕走了血獄,一槍挑起了太陽。


    邙山尊者依然懸在天邊,可已經沒有了之前凶悍的威勢,他頸上的骨鏈開始崩裂,手中木杖也慢慢地有了裂痕。


    “你……怎麽會這一式九天十地追魂槍?”邙山聲音很輕,語氣裏帶著些不可思議的迷茫:“這是我們巫神宗禁術之一,驅使的是自己的憤怒與仇恨,化為極致凶戾的追魂索魄……便是對手遁入九天,也躲不過這神魂之槍。隻是傷人之前,很容易把自己化為無理智的凶魔,便是我巫神宗也禁忌使用,這根本不是你們蓬萊劍閣的東西……”


    秦弈大驚,閃身到李青君身邊,卻見李青君渾身浴血,幾乎成了個血人一般。但眼眸依然靈動清醒,並沒有失去理智。


    她虛弱地笑笑:“秦弈,看見了嗎?當年所懼,不過如此。累世因果,今日盡矣。”


    秦弈用力抱住她,鼻子有些發酸,千言萬語都化為一句:“是我忘了初心。他……他本來該是我乾元之後第一個要找上門的對手才是……”


    “不怪你,你的眼界已不在此,終究是西荒之祖,當然還是我來解決的好。”李青君笑笑:“我覺得很舒服,仿佛所有的輪回在此終結,心念通達,此道證矣。”


    不用她感覺,幾乎所有見證此戰的人都能第一時間得出判斷,她乾元證定了。


    李青君終於看向邙山,回答了他的困惑:“這槍法是居師姐遊曆海外的時候意外所得……好像那段時間你們巫神宗正好有個內亂,跑了些叛徒吧,血凜幽髓之玉也是那時被秦弈得了一部分?這槍法應該也是那時遺落。”


    邙山默然。


    李青君慢慢道:“被自家秘法所殺的感覺如何?”


    邙山道:“很不爽,感覺日了狗一樣。”


    “其實我當時也很想問邙戰,被自家祖宗殺了的感覺如何。”李青君笑笑:“如今聽你自己說,也算了我一個困惑吧。”


    邙山沉默片刻,歎了口氣:“是。”


    他頓了頓,又有些困惑地問:“這槍法要求的憤怒與恨意非同小可,你哪來這麽極致的憤怒衝著我來?”


    李青君俏皮地眨眨眼:“我這兩天很惱火,恰好你撞了槍口。宣泄出去了,有的人好像還撿了便宜。”


    秦弈低頭,麵紅耳赤。


    就像流蘇之前說的一樣,她踏步出去都地動山搖的感覺,有人要倒黴了……


    但這怒意,怎麽說都是自己不對。


    真的不對,根本沒得洗。


    那邊邙山搖搖頭:“你為何而怒,倒是不重要。但你為何能不被這種憤怒與仇恨反噬,維持己心清明?要知道這一招連很多乾元者都不敢妄用。”


    李青君平靜地道:“我知道我是誰,我知道我要做什麽,便是萬魂號哭,天地追索,此心不移。除了我自己,誰有資格磨滅我的意誌?”


    邙山良久才點了點頭,忽然微微一笑:“朝聞道,夕死可矣。”


    那一直在擴大裂痕的木杖終於寸寸崩裂,在手中炸開。與此同時,他的身軀也炸為血霧,虛空之中似有血色的靈魂,扭曲著,慢慢消散。


    這是追魂槍,殺傷的本就是魂靈。


    九天十地,不可避也。


    一縷閃著光輝的細絲浮於空中,李青君伸手一招,細絲飄來,落入纖手。


    她低頭看了一陣,輕聲道:“神性?”


    秦弈“嗯”了一聲:“這些日子被巫法掠走了一絲,看來就在這了。”


    李青君揮手一彈,神性遁入皇宮,進入李無仙眉心,融合不見。


    對於巫神宗上下趨之若鶩的東西,李青君似是連一點興趣都沒有。


    秦弈正待說話,就見李青君身軀一軟,整個人暈倒在他懷裏。


    那是透支了神魂與血戾的一擊,威能可斬乾元。


    她自己更不可能完全無損,早已彈盡糧絕。


    秦弈用力擁著她,感覺心中都有些顫抖。


    一路行來,丟棄的遺忘的找不到的東西太多了,可驀然回首,青君依然在一筆一劃地刻著他失去的很多東西。告訴他,隻要回頭,它們都在這裏。


    “夫君。”羽裳走了過來,低聲道:“對方道士跑了,我沒去追。”


    “嗯,沒事。”


    羽裳看著昏迷的李青君,猶豫片刻,還是道:“夫君身邊紅顏頗多,雖然個個都不錯……但羽裳第一個心服口服的人,是這位姐姐。”


    秦弈轉頭看她。


    羽裳道:“她的傳承是最差的,血脈是最普通的,也許有夫君給的一些造化?可終究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證道乾元。雖然……她或許最不像仙?”


    “她本也不修仙。”秦弈抱起李青君,低聲道:“她從來都是一位凡人戰士。”


    李斷玄收自家後人為徒的時候,說過李青君天生劍心。


    可劍心是什麽?


    這不移的意誌,就是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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