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看去隻有十歲的少年男子,容顏長得極為漂亮,宋教仁甚至覺得比他們同盟會的第一美男子汪精衛還要更俊美幾分。


    少年穿著一件樣式頗為奇特的長衫,一頭烏黑的長發在頭頂處盤成一個發髻,用一根木簪挽住,有些像是道士,身後背著一具黑色的木匣,一個不知什麽動物毛皮做的包裹以及……一把步槍。


    這種打扮,看去實在是有些古怪,所以宋教仁在那少年從他身邊經過時,不免繼續回頭張望了一眼,然後就看見那少年走到了那艘渡輪的邊上,而同時渡輪上有幾名大漢飛快地迎了下來,恭敬地對那少年行禮。


    隱約間,宋教仁似乎聽到那幾名大漢喚了那少年一聲“小爺叔”,不過江風太大,宋教仁聽得也不是很清楚。


    宋教仁心中一動,正想上去和那少年攀談幾句,卻見那幾名漢子已經簇擁著少年登上了渡輪,接著渡輪馬上離岸,朝著漢口方向駛去,似乎剛才是一直在等待著那少年般。


    10月29日,原慈再次走出了劉府,因為劉匡義在戰場上失蹤了。


    在昨日和北洋軍的戰鬥中,劉匡義率領敢死隊對敵人發起了絕死衝鋒,失敗後就失去了蹤影。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家夥應該還沒有死,因為根據當時一名護衛在他身邊的哥老會高手,逃回來後稟告稱,當時他雖然被衝散了,但遠遠地望見另兩名兄弟,強行護著已然重傷的劉匡義,先行一步往漢口方向撤去了。


    這名哥老會弟子帶回來的消息,讓整個劉府都陷入到了巨大的悲傷驚慌之中,劉老夫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當場就昏了過去,就連見過了風雨的江湖大豪劉元甫,瞬間也看去像老了好幾歲。


    而在得到屬下的稟告後,劉元甫立馬就派了許多人過江,聯同漢口的哥老會弟兄展開搜尋,隻是一天一夜過去後,依然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


    於是,原慈就再次出府了,他要去把劉匡義找回來,就像上次將明小玉帶回來一樣。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因為劉匡義是他的朋友。


    原慈的朋友很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從小住在山上,在離開昆侖以前,他接觸過的會說話的生物,隻有朱天照和阿朱兩個,朱天照是他師父,阿朱也不是他朋友,更像是家中的一位長輩。


    下山之後,原慈接觸最多的人,就是明小玉和劉匡義,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原慈覺得他們應該可以算是自己的朋友了。


    所以原慈才會在此時登上了這條渡輪,這條渡輪本來就是哥老會的船,雖然現在被軍政府征用了,但安排原慈上船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讓幾名哥老會弟子自己去忙,不必一直陪在身邊後,原慈登上了二層的甲板,就看見了一名男子,已經站在二層甲板的船欄邊了,正負手遠眺著船外。


    聽到身後的動靜,那男子回首望來,正好和原慈對視了一眼。


    然後兩人心中都微微有些訝異,不過卻並沒有互相打招呼。


    黃興在看到原慈時,心中湧起的第一個念頭,和不久前的宋教仁有些相似,同樣想起了會中那位溫潤如玉的汪兆銘,可惜那位同盟會的不世英才,因為去年赴京刺殺肅親王善耆,失敗被擒後,如今還被關在肅親王府中,如果這次能夠推翻滿清,或許能讓這個代表著同盟會的未來的年青人得脫囹圄了。


    黃興如此想著,對於這艘渡輪上,出現這麽一位漂亮至極,裝扮奇特的少年,卻也沒有太多探究的心思,在看了一眼後,他就轉身繼續望著船外,思考著等會到漢口後,該怎麽著手組織抵抗清軍的戰事。


    而原慈在那男子回首,看清對方容貌的一瞬間,心中同樣閃過一絲驚訝。


    因為那男子的相格,竟然是極為罕見的飛虎之相,在清、奇、古、怪四大相格中,占了一個奇字,擁有此等相格之人,性格雄健蒼涼,質樸磊落,皆為一世之雄,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這種相格的人,極易英年早逝。


    應該也是這山下世界中的什麽大人物吧!


    原慈默默地想到,但和黃興一樣,他也沒有去探究對方身份的興趣。


    在經曆了前幾天的失望後,原慈目前和朱天照一樣,對這個世界的一切人和事都有些淡漠,除非是劉匡義這樣的身邊之人。


    然後兩個人就並排站在船首護欄邊。


    一個明明隻有三十七歲,望去卻已如年近五旬的滄桑男子。


    一個是永遠十八歲的漂亮少年。


    兩人之間大概隔了三四米的距離,互不打擾地遠眺著前方那炮火連天的漢口,沉默地想著自己的心事,直到渡輪靠上了漢口碼頭,互相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10月28日,清軍占領大智門,革命軍退到循禮門再退到歆生路,借街邊商店民居為屏障,和清軍開始街巷爭奪戰。


    此時的革命軍,依然沒有總指揮,將近三千官兵陣亡,當初渡江到漢口的湖北新軍出身正規軍人已經所剩不多,湖南援軍撤走,裝備丟失,指揮混亂。


    北洋軍從東麵和北麵向漢口市中心壓過來,除了一支部隊沿歆生路尾隨潰退革命武裝追擊之外,另有一支大部隊合圍漢口北郊,從姑嫂樹向西,經華商跑馬場,然後向南,以玉帶門車站為堡壘,向漢口舊城區長江和漢水交匯區呈片狀推進,企圖堵死漢口革命軍的最後的逃生之路。


    10月29日上午,北洋軍攻陷循禮門。


    一部分革命軍沿鐵路退到玉帶門車站,希望守住漢口北城圈最後一個堡壘,但是,和前幾個車站一樣,鐵路暢通,北洋軍從東而西來得更快,而且另有大批清軍從萬鬆園和華商跑馬場方向整裝而來,直插玉帶門,革命軍殘部向南潰退,躲避到從花樓街到滿春街一片的居民區。


    北洋軍跨過鐵軌,沿街追擊,搜尋每一幢房屋和每一條巷道。


    激烈的巷戰在這一帶每一處地方發生著。


    就在這樣的局麵下,原慈和黃興兩人懷著各自不同的目的,踏進了漢口戰場。


    一起下船的那一刻,或許是因為同船一場的緣分,兩人不約而同地朝對方點了點頭,卻依然沒有說話,各自分別,一向東一向西走進了正深陷於血火中的漢口街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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