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先秦時期,公子是對各諸侯王之子的專稱,並不像後來那樣,用以形容富家青年。而如今,戰國四公子並駕齊驅,但都不再年少。


    四公子之中,最年長的是孟嚐君田文,他的巔峰期要明顯比另外三位早,現在已是垂暮之年,昏昏老矣。論家族輩分,當今齊王還得尊稱他為叔祖父。


    時光荏苒,曾經叱吒風雲的那位翩翩公子,早已華發鬢白,老邁昏聵。孟嚐君辭去相國後,最近幾年,除了王族祭典等重大場合,幾乎不出門,一直待在府裏收拾花草,頤養天年。


    上了年紀的人,不像年輕人一樣精力充沛,經不起折騰,每到傍晚便意識昏沉,早些睡下,沒有什麽夜生活可談。


    今晚,孟嚐君跟往常一樣,剛睡著不久,便被下人們喚醒。


    他情緒煩躁,披著衣裳來到書房,最信任的謀士馮諼已等在那裏。這位曾彈鋏而歌的著名門客,如今也麵容滄桑,然而,他眼眸裏的鋒銳光芒,絲毫不減當年。


    見孟嚐君不悅,馮諼稟道:“主人,一個時辰前,田濟少爺被人抓走了。”


    孟嚐君側身,霜眉一挑,以為自己耳背聽錯了,“你說什麽?”


    在這齊都臨淄,居然有人敢抓我的兒子,這聽起來很不可思議。


    馮諼走近前,重複道:“一個時辰前,田濟少爺被人半路抓走。凶手應該是名少年,他留下話說,要咱們拿五千萬刀幣換人。”


    確認自己沒聽錯後,孟嚐君表情微凝,若有所思。正如田濟預料的那樣,老父親臉上看不出半點悲傷情緒,依然很淡定。


    “五千萬?不愧是敢勒索老夫的人,他如果隻貪圖小錢,不敢獅子大開口,我還真看不起他。”


    他嗬嗬一笑,負手走到書桌後,示意馮諼也坐下。


    馮諼沉聲道:“無非隻有兩種情況:要麽,對方精心籌劃,做足了準備,要跟咱們叫板;要麽,對方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窮瘋了,才想出這條鋌而走險的路子。”


    孟嚐君眼眸微眯,眸光透著冷意,“你怎麽知道,凶手是個少年?”


    馮諼答道:“少爺被綁架時,跟顧家的小子顧燦同行,他被放回來傳話,跟我說,聽聲音應該是年輕人。”


    說罷,他走到門口,一招手,顧燦迅速走進來,朝孟嚐君行禮。


    孟嚐君打量著他,說道:“把詳細情形說一遍。”


    顧燦恭敬答道:“晚上我跟田濟少爺回來時,途徑車溝巷,忽然有人從陰影裏衝出來……”


    孟嚐君突然打斷,“遇襲的地點在車溝巷?”


    顧燦點頭。


    孟嚐君眉頭一皺,“這個小畜生!我警告過他無數次,少去那些風月場所鬼混,他就是不聽。從煙柳巷到府裏的路上,車溝巷是最佳伏擊地點,看來對方挺有頭腦。你繼續說。”


    “那刺客並沒直奔田濟少爺,而是先殺向我,嘴裏還放出狠話。當時我倆都誤以為,對手的目標是我,為尋仇而來。田濟少爺從那人背後發難,想要助我,卻低估了對手的狡猾,反被暗算……”


    馮諼忍不住說道:“佯裝攻擊顧燦,迷惑這兩人,實則蟄伏待機,準備偷襲少爺,這真是條妙計。若說這是那少年自己的想法,身後沒有高人指點,我是不信的。”


    此計名為聲東擊西,出自《三十六計》,起源於南北朝時期,因此,戰國當時的人並不知這個詞,也不知華夏五千年文化的智慧絕倫。


    孟嚐君嗯了一聲,問道:“是如何被暗算的,說具體點。”


    顧燦一邊回憶著,描述道:“當時,那人擺出搏命架勢,隻顧攻擊我,把後背留給田濟,放棄防禦。田濟刺中他的後背,以為得手,卻不料他後背如銅牆鐵壁,刀槍不入,散發出青銅色光芒!”


    “青銅色?”


    “沒錯,當匕首刺中後背時,還發出當的一聲,很是清脆,就跟擊中真正的青銅一樣。”


    孟嚐君不知想到些什麽,神色微異。


    顧燦繼續說道:“田濟對這樣的變故始料不及,他為了刺殺,已經距離那人極近。現在回想起來,那人顯然早有預料,迅速回身斬出一刀,將那把匕首削斷,並製服了田濟。”


    馮諼剛才已聽過一次,提醒道:“把那一刀的模樣說詳細點,是怎樣的一刀,能立即挫敗少爺。”


    顧燦恍然,“那一刀的殺意非常可怕,刀身上流淌著一種幽綠色的氣息,看起來很詭異,也不知是什麽招數……”


    孟嚐君瞳孔驟凝,爆發出精湛的寒芒,如利劍出鞘,銳意逼人,“你確定刀氣是幽綠色?”


    他心裏隱約有了答案。


    顧燦慌忙點頭。


    孟嚐君見狀,轉而深深看馮諼一眼,這位老搭檔會意,沉聲道:“我的看法跟主人一致。後背刀槍不入,散發銅光,應該是某種防禦硬功,還沒法確定是哪種。”


    他揮手示意顧燦退下。


    “至於那幽綠色刀氣,卻是非常罕見,在我的記憶裏,隻有一種,叫六十四路殺破狼,是兵家吳起的成名絕技。按照這點,再推敲前者,答案就很明顯了。”


    孟嚐君摩挲著指節,從嘴裏冷冷吐出四個字。


    “不破金身!”


    隻憑一部功法,還不足以斷定凶手的身份,但如果是殺破狼加不破金身,這兩者的辨識度和淵源都太明確,那麽,就能立即猜出真相。


    除了魏國吳家的人,沒人能同時做到這兩點。


    憑這兩位老江湖的智慧,果然成功捕捉到楊崢留下的破綻。


    馮諼說道:“您醒之前,我特地派人查過,最近幾個月,魏國吳家的確有一名少年,留在咱們臨淄城內,叫吳金榮,就在稷下學宮求學。您說,會不會是他幹的?”


    孟嚐君不置可否,“是吳家的人,未必就是凶手。首先要確定,他會不會那兩部功法。”


    馮諼肯定地道:“會。在學宮冬試現場,那小子曾當眾施展過,被無數人看到,確鑿無誤。我覺得,有可能是他跟田濟發生衝突,仗著自己的身份和小聰明,反過來報複他。”


    孟嚐君說道:“別過早下結論。你親自帶人,去把那小子抓回來。”


    跟推論相比,他更想靠證據說話。


    馮諼搖頭,苦惱地道:“我之所以叫醒您,請您作主,正是因為沒抓到人。據吳金榮的同伴說,最近幾日,一直沒見他的蹤影,不知是去哪裏了。”


    抓不到人,他們的線索就斷了。


    孟嚐君冷哼一聲,心說,區區一個小屁孩,還想跟我鬥?五千萬刀幣,就算我敢給,你都沒命拿!


    便在這時,管家匆忙跑進來,顧不上禮節,驚呼道:“大事不好,田淵少爺也被綁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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