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崢目光微凜,情知有人在附近傳音,於是環顧房間,開口問道:“你又沒進來看,怎麽知道我手裏這篇練起來很難?”


    人心難測,他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牛老和李鼠見狀,不明所以。那老頭的神念隻傳給楊崢一人,他們當然聽不見。


    老頭嘿嘿一笑,隔空答道:“這還用得著看?那小子存心想算計你,既能在泰山筆內做手腳,又怎麽會給你簡單的口訣?”


    確實,淳於瓊的意圖很明顯,不排除這篇口訣也另有名堂,令楊崢難以凝水成形。


    楊崢反問道:“我如何確定,你就不想算計我?”


    那老頭輕哼一聲,譏諷道:“年齡不大,疑心倒不小,你以為誰都有資格讓老夫開口?別浪費時間,每句我隻念一遍,是不是算計你,你自己判斷吧!”


    說罷,他悠悠口誦法訣,飄進楊崢耳朵裏。


    楊崢不敢遲疑,隻好默記新的法訣,開始閉目修煉。沒辦法,老頭隔空傳功,擾亂了他的心神,他已沒法研究那張紙,隻能相信對方一次。


    此時他還意識不到,老頭所說的機緣,已經開始了。


    他遭到不公平待遇,被迫以超重的筆杆接受審查,相應地,他有緣得到老頭親自傳功。


    如果剛才,他不願隱忍,毅然拒絕蕭白的指令,那麽,他也就沒法得到這部極難得的法訣;


    如果接下來,他能現學現用,真正掌握這部法訣,通過審查,展現出足夠驚豔的天賦,那麽,還會有更大的機緣在等著他。


    有失有得,這很公平。


    當機緣降臨時,能否抓得住,取決於他自己。


    一炷香的功夫並不算長,很快,樓下傳來淳於瓊的催促話音,“時間到了,你再不出來展示,就算主動棄權!”


    楊崢豁然睜眼,站起身來。


    李鼠一直憂心忡忡,忍不住問道:“主人,您有幾成把握?”


    楊崢承載著他混進學宮的希望,若是連入試前的審查都無法通過,他唯一的希望也就破滅了。


    楊崢皺起眉頭,臉色有些難堪。


    隨著修煉的深入,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被老頭給算計了。這部新法訣不僅不簡單,還玄奧艱深,光是理解起來,就要耗費很大精力,更別說運用了。


    這老頭簡直是天坑!


    但沒辦法,他已經上了賊船,再想半途放棄,修煉淳於瓊給的口訣,根本來不及,隻能硬著頭皮走到黑。


    這時,老頭的話音再次響起,明明和藹可親,怎麽聽都很欠揍,“怎麽樣,是不是很簡單?你參悟到幾成?”


    楊崢說道:“六成。”


    李鼠聞言,以為是在回答他,沒再說什麽,焦慮神色愈濃。楊崢折騰半天,隻有六成把握,失敗的風險比他預想中還大。


    那老頭聽到這個數字,話音裏卻透著驚喜,“不錯不錯,初次接觸,竟然就有六成,比這倆蠢徒弟強多了!哈哈,老夫不虛此行!”


    顯然,在老頭眼裏,參透六成是個極其優秀的成績,令他很滿意。他原以為,楊崢最多隻能參悟三四成,沒想到居然過半了。


    楊崢身在福中,還不知這法訣的珍貴,隻當是被算計了一道,心情很不爽,邁步走出雅間,站到欄杆旁。


    淳於瓊見他臉色陰沉,以為他修行不利,陰笑道:“別以為我在算計你,我給你的口訣很簡單,是審查時通用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念出來,讓大家聽聽。”


    這次他的確沒作弊。


    可惜,楊崢跳進了另一個坑。


    楊崢不願跟他廢話,提起手中泰山筆,指向下方那口大酒缸,沉聲道:“來吧!”


    ……


    ……


    雅間裏。


    那個糟老頭翹著二郎腿,躺在食案後,眯著眼悠哉悠哉,神念卻在密切感知著大堂的動靜,期待見證楊崢的修煉表現。


    不知是酒醉的緣故,還是由於心情愉悅,他老臉上的紅暈變得更深沉,像是黃昏時分的鮮豔殘陽。


    “小白,當年我讓你參悟《成相篇》時,你悟到幾成來著?”


    荀聖治學一生,淵渟嶽峙,高深難測,共寫成三十二篇道法。那日溫青送給楊崢的《解蔽篇》,排在第二十一,今日這《成相篇》,則是第二十五篇。


    聖人親口傳道,這是一場多麽大的機緣。


    而剛才,二先生蕭白出麵,讓楊崢繼續使用重筆,原來並非他故意刁難,而是遵照荀聖之命,有意考察楊崢的天賦。


    聖人親測,哪能再是普通審查標準?


    現在,到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對麵的蕭白正襟危坐,聽到老師詢問,不敢有絲毫怠慢,答道:“三成。”


    荀子嗯了一聲,隨口說道:“小青當年的成績,我記得很清楚,隻有兩成。論悟性,他不如你。”


    溫青不如蕭白,至於楊崢,悟性顯然遠在這兩人之上。


    一向板著臉的蕭白,難得露出微笑,對這份表揚很受用,“老師,您是不是對那小子太高看了?初次見麵,就教他《成相篇》……”


    蕭白人如其名,性子剛烈直白,不拘禮節,在老師麵前直抒胸臆。他清楚,《成相篇》一出,意味著楊崢將很可能走上他和溫青的老路。


    他還不知道,楊崢的收獲高達六成。


    荀子咂了咂嘴,悠悠道:“若說見麵,的確是第一次。不過,亂雲山的事,我也聽說了,你師兄回來後,對那小子讚不絕口,說他是不世出的天才。”


    蕭白皺了皺眉。


    凡是能入師兄溫青法眼的人,多是儒雅溫順之輩,他都不屑一顧。他原本以為,楊崢的脾氣更像自己,既然老師這麽說,他怕是看走眼了。


    “僅靠三境修為,就能駕馭狂暴龍脈,若非小青親口所說,我肯定不信。本打算改天抽空再看楊崢,沒想到,韓國那小子不在,卻在這裏遇見了他……”


    荀聖師徒親臨聽風樓,原來並非偶然,目的竟跟楊崢一樣,也是來找韓非。


    韓非被稱為韓國第一天才,名氣極大,因此,荀子有意來考察他一番。


    結果,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韓非不在,他們倒是無意中碰上楊崢,目睹了今天這場鬧劇。這個聲名還不顯、天賦卻更耀眼的少年,闖進他的考察視野內。


    這就是楊崢的機緣。


    當初他聽到鄒衍的消息後,有心想結交那位大宗師,結果失之交臂。今日,他不知是荀聖親臨,仍在記恨這糟老頭,哪曉得已博得對方的青睞。


    失之宗師,收之聖人。


    緣,不可強求,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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