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揚回到家裏,吃飯、練拳、逗狗、睡覺,閉上眼睛之前自語道:“南司也不錯,在家打掃屋子和在衙門裏打掃屋子有什麽區別?”


    他繼續過自己的清閑日子,偶爾出門,尋找適合埋藏神玉的地方,總是失望而歸,覺得不夠隱密,倒是又買回幾枚玉佩,顏色、樣式與金丹玉佩頗為相似。


    三天後,西廠的調令果然送來,上麵命令胡桂揚次日前往錦衣衛南司報到。


    胡桂揚磨蹭了一上午,黃昏時才走進南司大門。


    梁秀等了多半天,冷淡地接待這名校尉,迅速處理公文,命人給予腰牌等物,然後道:“你被分配到己房,去那邊報到吧。”


    “咦,癸房現在歸誰了?”


    “誰也不歸,早就裁撤掉了。”梁秀揮揮手,埋頭查看剩下的文書,即使隻剩下一點時間,也不會浪費掉。


    胡桂揚告退,出門轉彎,很快找到己房。


    己房裏,三名書吏在頂頭上司的帶動下,也在抓緊時間奮筆疾書,抬頭看一眼報到者,讓他在門口等候,“掌房不在。”


    “請問掌房是哪位大人?”胡桂揚的問題如同石沉大海,他隻好耐心地站在那裏,慢慢打量。


    己房裏紙墨眾多,看不出查案的氣氛,倒像是一座專供抄寫的書房,三名書吏偶爾小聲交談,問的也是某字的寫法或是某個稱呼的對錯。


    天色將暗,掌房終於推門進來,三名書吏急忙上前請安,得到允許之後,才收拾筆紙告退,算是結束了一天的工作。


    胡桂揚認得這位掌房,驚訝地說:“左百戶從東廠調回衛裏了?”


    左預身形瘦削,喜怒不形於色,對胡桂揚不理不睬,找出幾份文書,細細查看,等書吏全都離開之後,才抬起頭來,“校尉胡桂揚。”


    “呃,是我。”


    “好,你來得正及時,待會隨我去抓人。”


    “這就要抓人?我剛回南司,對咱們己房還沒熟悉呢。”胡桂揚笑道。


    “以後慢慢熟悉吧,你隻是校尉,到哪都是一樣的抓人。”


    “謝謝左百戶的信任。”


    左預嗯了一聲,繼續查看公文。


    有人敲門進來,抱著疊好的衣物,最上麵壓著一口腰刀,放在門口的桌子上,跟左預開了幾句玩笑方才告辭,對胡桂揚隻當沒看見。


    “我的?”胡桂揚問道。


    左預點頭,收起公文,向外走去,“換上,馬上出發。”


    “好咧,很久沒穿官服、沒配刀了,還真有一點想念……”胡桂揚換上新衣、新靴,掛上腰刀,將舊衣物隨意地放置,推門出屋,大聲叫道:“左百戶!”


    天色微暗,左預從另一間屋子裏走出來,招招手,帶頭向衙門外走去。


    在大門口,又有四名校尉加入,百戶沉默,他們也不愛說話,跟著就走,誰也不看誰。


    門外備好了馬匹,六人牽行,遠離各大衙門之後,才上馬奔馳,沒多久到了一座靠河的宅院前,二十名番子手列隊拜見掌房百戶,然後紛紛上馬加入隊伍。


    南司地方狹小,隻能容下各房的少量官吏,在外麵另有地方安置大批下屬。


    今晚的行動看來規模不小,隊伍中沒人說話,他也隻能閉緊嘴,跟在左預身後,說去哪就去哪。


    最終地點是南城的一家客店,已經有人守住前後門,見左預到來,立刻上前道:“人在,沒有異常。”


    左預一聲令下,兩名校尉帶領六名番子手衝進客店,很快回來一名校尉,拱手道:“人已拿下。”


    左預轉身掃視手下,目光落在胡桂揚身上,衝他動動手指,邁步進店。


    胡桂揚沒明白是怎麽回事,有人推他一下,小聲提醒道:“大人讓你跟進去。”


    南司己房大張旗鼓抓捕的是一名商人,他已嚇得魂飛魄散,坐在地上隻剩下發抖。


    左預坐下,三名校尉站在身後,六名番子手守衛門戶。


    “報上名來。”左預冷冷地說。


    “小的姓、姓胡,叫胡、胡文海。”


    居然是自己的本家,胡桂揚管住自己的嘴,這裏不是他說話的地方。


    左預盯著商人,“胡文海,餘杭縣人氏,經商為業,家中尚有一妻兩子,對嗎?”


    胡文海大吃一驚,“是是,大人……大人都知道啦?”


    “昨天未時三刻,你去門樓胡同花家拜訪,申時二刻離開,對吧?”


    胡文海越發吃驚,“是,大人……”


    胡桂揚也吃一驚,可還是乖乖地保持沉默。


    “該你說了。”左預道。


    “說什麽?”胡文海仍是一頭霧水。


    “你受何人所托?前往花家所談何事?如實招來,若有半句謊言,就跟我們去錦衣衛吧,在那裏所有人都說實話。”


    胡文海臉都白了,以為對方什麽都知道,急忙道:“我真不知道這事犯法,要不然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接啊。”


    “少說廢話。”


    “是是,我……我在杭州受何老爺所托,進京給花家送上一箱禮物,裏麵有布匹、銀兩若幹,花家少爺留我喝了幾杯酒,商量一下婚事……就這些。”


    “哪位何老爺?”


    胡文海一臉茫然,好一會才道:“就是……何老爺,我上船之前認識的一位老爺,看樣子挺有錢,請我到酒樓吃飯,飯桌上托我捎帶禮物,送我五十兩銀子當謝金,還說以後經常有事拜托我。我一想……”


    五十兩銀不是小數,胡文海立刻同意,到花家送上禮物,覺得事情很簡單,怎麽也沒想到會招惹來錦衣衛。


    “這位何老爺家住何處?”


    “他、他沒說,他知道我家在哪,說是改天會去拜訪。”


    “相貌如何?”


    “五十來歲,個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聽口音應該就是杭州人氏。”


    這樣的描述跟沒說一樣,左預卻扭頭看向胡桂揚,“有印象嗎?”


    “五十來歲,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嗯,有印象,還不少,就是沒有杭州口音。”


    左預沒說什麽,又向胡文海道:“你在花家談論誰的婚事?”


    “何家小姐與京城錦衣校尉胡桂揚的婚事。”


    “你認得胡桂揚?”


    胡文海搖頭。


    “關於婚事,你們談了些什麽?”


    “呃……花家少爺說他明年也要成親,無論如何也要搶在舅舅前頭,我猜他舅舅就是這位胡校尉。我說你舅舅運氣真好,何家一看就是大戶,給女兒的嫁妝數不勝數,今天是一箱,以後還有更多——其實我就是隨口一說,我哪知道何家要給多少?”


    胡文海記性不錯,將他與花小哥的交談複述一遍,全是閑聊,中間還點評了一下各家春院,花小哥年紀不大,知道得卻不少,但是母親管得太嚴,他也隻能心向往之,不敢真去……


    胡桂揚聽在耳中想笑。


    “夠了。”左預喝道,“你明天就回餘杭,如果再遇見何老爺,無論何時何地,立刻報官,明白嗎?”


    “明白,這位何老爺是汪洋大盜嗎?怎麽會與錦衣校尉結親?”胡文海發現危險已過,好奇心頓起。


    左預起身帶人離開,一隊人騎馬回外衙。


    在廳裏,左預單獨留下胡桂揚,“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沒必要帶這麽多人,一名校尉、兩名番子手就夠了,連大人也不必親自出動。”


    “沒問你這個。”


    “哦,大人是說婚事?我覺得還好吧,那一箱禮物花大娘子肯定會留下大半,到我手裏剩不下多少。”


    “不妨告訴你,花家那邊有人監視,杭州那邊南司也已派人過去,何家隱藏不了多久。”


    “相信南司一定能將何家上下繩之以法,就是不知道他們所犯何法?”


    “別裝糊塗。”


    “不敢,但我真覺得神玉不在何家,否則的話,他們也太蠢了,竟然自投羅網。想我胡桂揚雖然一表人材,但不至於讓人家女兒甘冒奇險嫁過來吧?”


    “成親隻是障眼之法,何家另有瞞天過海之計,但是這一次休想逃出。”


    “由梁鎮撫和左百戶查案,誰也挑不掉。”


    “花家也逃不掉。”


    “關花家什麽事?他們母子純粹是熱心腸,對神玉一無所知。”


    “那就是花家倒黴,無辜受到牽連。”


    胡桂揚盯著左預看了一會,笑道:“百戶大人有沒有想過,所謂的障眼法就是讓你找錯目標,南司盯著花家、何家和中間的商人,怕是正好落入陷阱。”


    “你怎麽知道南司隻盯著這些人呢?”


    “我什麽都不知道,胡亂猜測。”


    “從明天開始,你來己房外衙辦事,去吧。”


    胡桂揚告退,在門口停下,笑道:“馬能騎走嗎?我住得遠,天天步行來這裏,可是挺累。”


    “你在己房隻是試用,還不能配馬。”


    “唉,好吧,可著這兩條腿來吧。”


    “卯時兩刻點到,酉時兩刻退班。”


    “這麽久?兩條腿未必夠用啊。”


    “己房人人如此,你有什麽可抱怨的?”


    “沒的抱怨,唯有盡職盡責而已。”胡桂揚笑著告退。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大餅很生氣,衝主人連聲吠叫,吃了一頓熱飯之後才恢複常態,過來蹭頭。


    一切忙完,胡桂揚已沒有時間睡覺,打個大大的哈欠,向大餅道:“苦日子說來就來,我在外麵遭罪,你就別在家裏搗亂了,明白嗎?”


    “汪。”


    “嗯,好狗,去將玉佩給我拿來,玉佩,白色的那個東西。”


    大餅聽懂了這句話,很快叼來一枚玉佩。


    “不是這枚,白色,有點涼,灶坑裏那個。”


    直到第三次,大餅終於叼來正確的玉佩。


    “左百戶那裏倒是挺適合藏寶,你覺得呢?”


    大餅隻會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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