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塊頭魔物厚厚的嘴唇抖了兩下,上下唇緊緊一閉,竟又變成了之前那副不打算和任何人交談的樣子。


    這明顯是一頭不通世故的魔物,接下來,似乎是為了避免由於說話暴露更多信息,他用手撐起膝蓋站了起來,眼瞅著竟是想走了。


    可是他的傷口著實嚴重,就這麽一個動作,之前勉強合攏的傷口再次綻開,鮮血再次流了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腿上被人輕輕敲了敲。


    魔物不耐煩的回過頭去卻隻看到了身後距離他有相當一段距離的繼歡等人,低頭一看,這才看到了之前敲他的原來是一頭還沒有他小腿高的小魔物。


    “給你擦擦。”戴著手套的小爪子托著一塊洗的快沒色的綠色手絹,黑蛋仰著小腦瓜對上方巨大的魔物說。


    嘴唇又是抖了抖,這一回,大塊頭魔物最終張嘴了:“這麽好的的布料,擦血了就洗不幹淨了。”


    黑蛋就甜甜的笑了:“沒事,手絹上已經有洞洞啦!”


    有洞洞的手絹就是隨時可以扔掉的了,換言之,就是破爛了。黑蛋你如此坦率的告訴別人你送的是破爛好嗎?


    繼歡有點無語。


    不過——


    “那……謝謝啊。”大塊頭魔物卻點點頭,彎下腰接過了小魔物遞過來的破爛。


    不得不說,從黑蛋那裏出來的東西,即使是破爛也是幹幹淨淨的,雖然小魔物還不懂香水什麽的,可是他現在每次洗手絹都會偷偷用點啾啾的香皂,那樣手絹也就香香了~


    大塊頭魔物接過來的破洞洞手絹就是香噴噴的,帶著繼歡家慣用的香皂香味。不過在用手絹之前,大塊頭先伸手在雪地裏抓了幾把雪,使用這些雪將皮膚上的血擦掉,最後才在用手絹把皮膚上最後的痕跡清理幹淨。


    那些血最後被他在雪地裏挖了個坑,埋到最深處去了。


    雖然不通人情世故,可是這頭魔物明顯是一位經驗豐富的獵手。


    阿爺在他處理完傷口之後又遞過來一塊生肉給他,那頭魔物嘴巴張了張,最終沒有拒絕,大口吃了起來。


    水牛一樣大的魔獸肉,他足足吃了兩頭!


    “回頭還你們更好的。”吃肉的時候,這個大塊頭低聲說了一句,隨即,更大的咀嚼聲淹沒了他之前這句話。


    由於黑蛋和阿爺這麽一拉一送,這個大個子到底留了下來。


    將護衛們遣開,取暖的火石旁隻剩下繼歡一家人外加那個大塊頭魔物,阿瑾這才開口。


    “那頭魔……物在咬傷你之後便逃開了,其他獵手去追了,不過那頭魔物雖然受傷,但是速度卻更快一些。”


    繼歡發現:阿瑾將之前咬傷大塊頭的魔獸稱呼為“魔物”了。


    而那個大塊頭卻是鬆了一口氣:


    “那就好,他跑得很快的……很快的……”


    冰冷的空氣中,隻聽到大塊頭魔物喃喃的聲音。


    “能告訴我們這是怎麽回事嗎?我怕……之後我們可能會由於不知情做錯事。”阿瑾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之前的鋪墊加上現在的氣氛,在他這句話說完沒多久,對麵的大塊頭魔物終於抬起了頭來。


    “剛才被那三隊魔物圍獵的魔獸不是魔獸,而是我哥哥。”


    雖然之前便聽他不小心說漏了嘴,然而親耳聽到他用肯定的語氣將這句話說出來,繼歡的心中還是微微一沉。


    大塊頭魔物就繼續說了:


    “我們是生活在極北地區的克朗特族,族人數量不算很多,也極少會外出,不過即使如此,外麵的消息我們還是知道一點的,關於阿普陀狩獵區我們也是知道的。二十四年前,我阿媽生了重病,治病的草藥隻有大城市有賣,為了給阿媽買藥,哥哥離開家去了南部,然而大城市裏也沒有我們需要的藥,聽說那種藥隻有阿普陀狩獵地才有,哥哥最後就去了阿普陀。”


    “然後再也沒有回來。”


    大塊頭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這件事明顯是他的傷心事。


    他垂下眼,然後就看到了窩在繼歡腿中間的黑蛋。


    小小一團的小魔物抱著小細腿坐在啾啾的袍子上,聽到“再也沒有回來”的時候,小魔物應該是聽懂了,露出了一抹擔憂的神色。


    哥哥離開的時候,他大概和這頭小魔物差不多大,可是他可沒有這頭小魔物這般聰明,哥哥說要去買藥的時候,他居然就傻傻的讓哥哥去了。


    “阿媽死了,哥哥也沒有回來。”


    在那之後他就成為孤兒了。


    好在克朗特族的魔物天生彪悍,即使年紀幼小也擁有頑強的生命力,何況還有族人的幫助,他就這樣長大了。


    “在我獵到第一頭巴烏(凶獸名)的時候,我便離開家鄉前往阿普陀來尋找哥哥了。今年已經是我第十次進入阿普陀,昨天下午我第一次找到了哥哥的行蹤,好容易順著那些痕跡找到哥哥,卻發現哥哥正在被人圍獵。”


    “他……他居然變成了魔獸!”


    說到這裏的時候,這頭堅毅的魔物情緒明顯有些激動,拳頭用力攥了起來,繼歡看到他額頭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他認不出我,對我的聲音也沒有反應,他、他已經完全是一頭魔獸了!”


    “我不知道當年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他這麽多年是怎麽過的,隻是……隻是……”


    “我不能讓那些人把他當做魔獸一樣獵走!”


    那枚巨大的拳頭最終狠狠錘擊在了地麵上,隔著厚厚的雪層,繼歡仿佛聽到了下麵堅冰碎裂的聲音。


    繼歡微微側頭向身邊的阿瑾看去,天色很暗,他看不清阿瑾臉上的表情,卻在黑暗中聽到了他的聲音:


    “我知道了,接下來我們也會留意你哥哥的蹤跡的,如果你找到了他,在帶他離開的時候遇到麻煩的時候,可以找我。”


    大塊頭魔物的嘴巴張了張,他最終沒有拒絕阿瑾的提議。


    接下來的話題就輕鬆一些了。


    遞給對方一杯熱茶,為了讓這個大個子不再胡思亂想,繼歡問出了從見到他那刻起就很在意的問題:


    “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你……的原型應該很強吧?這種情況下為什麽還要帶著這把刀呢?”繼歡指了指地上的刀:“對於肉體強悍到一定程度的魔物來說,武器反而是一種拖累,不是嗎?”


    雖然沒有見過這頭魔物的原型,不過從之前被他稱為哥哥的那頭魔物的身體條件來看,這頭魔物的原型無疑亦非常強悍!


    聽到這個問題,大塊頭魔物就看了眼地上的大刀,表情有點複雜的道:


    “說起來……二十多年前,我也問過哥哥同樣的問題哩……”


    父親早亡,比他年長將近三十歲的哥哥在他心中其實就是亦兄亦父的存在,作為一頭克朗特需要掌握的全部常識都是哥哥交給他的,雖然由於哥哥過早離開好些常識還沒有來得及教授,可是——


    那把刀胚卻是哥哥在他出生那年就打好放在他懷裏的了。


    “哥哥說,我們克朗特族原本是魔獸。外麵的人管我們叫蠻族,也就是這個原因,據說在很早以前,我們就是生活在極北地區的極惡魔獸,然後忽然有一天天空忽然發生了異變,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在那之後,有一頭明明沒有和任何雄□□配過的雌性克朗特忽然生下了一頭幼獸,那頭幼獸自出生之日起就可以變化出人形,在那之後,我們克朗特族就慢慢從魔獸變成魔物了。”


    “不過我們族的血液裏大概真的就像外頭魔物說的:流淌的血液太野蠻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魔獸幼兒降生,偶爾也會有成人就此喪失神智再也無法變成魔物的,由於這個原因,我們的族人之間有一條說不上是秘密的規定:那就是使用武器,永遠不變成原型。”


    “武器對於我們來說,就是提醒我們不要變形的警告吧?”


    然後他的聲音又低落起來:


    “可是我見到哥哥的時候,他的刀早就不在身旁了……”


    這種情況下,繼歡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大家各自休息了。


    繼歡慣例是和阿瑾在帳篷裏休息,阿爺他們也有帳篷,原本想用多餘的毛皮給那個大塊頭也搭個帳篷的,不料卻被他拒絕了。


    “我們克朗特在家以外的地方是不需要額外的住所的。”


    然後他就在冰天雪地上盤腿坐下了,那柄大刀就橫在他盤起的膝蓋前,黑暗中閃著瑩瑩的光。


    黑蛋在啾啾鋪好的被窩中睡下了,小身子盡可能攤開,他要給啾啾暖被窩,前·溫泉配水工的發熱功力不容小覷,繼歡的被窩每天都暖暖的。


    如果是平時,繼歡現在已經休息了,可是今天他卻有點睡不著。


    黑暗中,他忽然張口說話了:


    “魔物與魔獸……差別就是核嗎?由於某種積累,沒有核的魔獸忽然變成魔物我倒可以理解,隻是已經擁有核的魔物,怎麽……怎麽會又重新成為魔獸了呢?”


    這輩子也沒有長出核的可能,繼歡對這個問題實在難以理解。


    過了好半天,阿瑾的聲音才從旁邊飄過來:


    “是個好問題。”


    “這個狩獵地……有問題。”


    “我總覺得這次可能會買到了不得的東西。”


    “在此之前,我們耐心等待吧。”


    阿瑾的聲音仿佛有魔力,雖然身處險惡的狩獵地,雖然心中滿是疑問,可是阿瑾的聲音是那般平靜。


    仿佛隻要他在,一切就不會有問題。


    繼歡慢慢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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