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拉給到的資料相當詳細,不過也正是因為詳細所以反而沒了線索。


    公開場合最後一次露麵的克羅哲曾經流露出最近有了想要收入囊中的新藏品,然而藏品的信息完全沒有透露,按照時間推測,這時候他口中的“新藏品”應該就是後來的科爾馬思之劍。


    “趕在拍賣會開始之前高價買走科爾馬思之劍”——這件絕大多數人不知道的事才是克羅哲最後一次在外界出現,再之後,他應該是回了家,並且由畫師花了一副肖像,就是阿瑾之前去參觀過的那家主人牆壁上掛著的第三幅收藏畫。


    那張圖上比其他圖上剛好多了那把科爾馬思之劍的劍柄。


    然而克羅哲的“遺孀”卻對外公開說他最後一次離家是在勞拉調查報告中、克羅哲最後一次公開露麵的那一次,她說謊了。


    雖然不明白她為何而說謊,隻要他知道那把劍現在不在她身上就可以了。


    勞拉給出的資料上寫著這位“遺孀”的魔物等級,這位貌美的女魔物隻是中階而已,她的身體無法承受那把劍的“力”。


    如果那把劍現在為她所有,那麽,她的下場應該和拍賣會場那幾名魔物一樣:差一點的情況暴斃身亡,好一點則會身體從內部開始爆開,一旦更新速度跟不上腐朽的速度,還是會死亡。


    然而她看起來卻依舊貌美如花。


    那把劍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在克羅哲身上。


    於是問題又回到了尋找克羅哲下落上。


    即使是身為高階魔物的克羅哲,如果長期攜帶那把劍也不不一定抗過去。


    不,按照他現在已經失蹤這個結果來分析,他百分之百沒有抗過去,可是應該還沒死,如果他死了的話,那把劍的消息一定會以某種形式暴露出來的。遍尋不見科爾馬思之劍的消息,恰恰證明了劍應該還在他身上。


    現在的克羅哲,應該和前陣子吸收完戒指的自己一樣,血管從內部炸裂開來,不斷的炸開,再炸開……


    就在阿瑾沉思克羅哲現在會在哪裏的時候,前陣子和繼歡視訊通話時,繼歡說過的一句話忽然讓他茅塞頓開了。


    “阿瑾,你看過醫生了嗎?”


    是了!


    是這個!就是這個!


    生病了、身體出現怪現象了,要去看醫生啊——這才是普通人、或者普通魔物的正常做法!


    習慣於所有傷痛都自己忍著,等待它慢慢痊愈的自己不同,克羅哲可是一位養尊處優的高階魔物,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消失在大眾麵前,甚至連老婆也不見,可是,隻要他還活著,隻要他還想活著,有一種人他一定會見——


    醫生。


    有傷病就有醫生這種職業,魔界也不例外,克羅哲一定會去看醫生的,既然看,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


    克羅哲會在醫生那裏留下線索的可能超過了百分之九十!


    腦中迅速想明白這件事,阿瑾立刻在網路上搜索有名的皮膚科醫院了。


    他不需要知道克羅哲去看的是哪位醫生,也不需要千方百計尋找他去過哪家醫院。那樣雖然也可能得到真實的消息,然而太慢了——


    何況,這樣得到的即使是真實消息,也必然是從相當數量的假消息中去偽存真後鑒定出來的。


    太麻煩了。


    對於一個拚命隱藏自己行蹤的人來說,與其費盡心思大海撈針,不如讓他自己主動找過來。


    他有的是現成的條件。


    心中有了成算,阿瑾便非常瀟灑的一件行李不帶,隻帶了一本書,慢悠悠的踏上了旅途。


    露出身上的傷口任由醫生們檢查、治療,然後隨著傷口慢慢“好轉”,一定會有什麽事情發生的。


    和他同樣“病情”的人不會很多,克羅哲恰好是其中一個。


    人的行蹤或許是秘密,然而症狀、病情這種東西卻不是,放出同樣的症狀讓人看到之後,這樣,他這邊可以接收到的信息原本就會是“去偽存真”後的了。


    由於身體的怪異症狀,克羅哲勢必會看遍醫生,他的症狀一定會被一些醫生記住。


    事實上也是如此,隨著為他會診的醫生逐漸增多,其中幾名醫生在言語之間已經透露出曾經看過“類似症狀,但是更嚴重”的病人了。


    “不過當初的治療方案並沒有讓他好轉,長期住院的花銷很大,他後來去其他地方住了。”←雖然無法負擔住院開銷這個描述不太符合克羅哲的設定,不過,阿瑾有種預感,這個人應該正是克羅哲。


    然後,就在他“慢慢好轉”之後,他果然見到了克羅哲。


    “先生您好,請問您是怎麽用藥的,您之前的情況當真是和克羅哲一樣嗎?”大嗓門的女魔物絮絮叨叨谘詢著,沒想到克羅哲在她麵前居然沒有用假名,這下很好,連確認似乎都不需要了呢。


    從手中的書本上抬起頭來,阿瑾笑著看了女魔物一眼,然後實現徑直挪到她身後高瘦的鬥篷魔物身上。


    “克羅哲·古爾塔斯先生,您好。”


    “哎?先生您為啥這麽鄭重其事的稱呼克羅哲……等等……您怎麽知道克羅哲全名的,你們……認識?”女魔物顯然還在狀況外,看看前方的男人,又看看自己身後的鬥篷魔物,她一頭霧水。


    “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全名是津·墨菲特·菲爾紮哈,我在這裏等待克羅哲先生……已經很久了。”病床上瘦削的黑發魔物笑著做了自我介紹,他明明沒有任何舉動,然而,對麵的鬥篷魔物卻忽然如臨大敵般的先前走了幾步,用自己的高瘦身軀擋在五大三粗的女魔物身前,他沉聲道:


    “莉迪亞,去外麵等我。”


    “喂!你怎麽又直呼我的名字了?告訴你多少遍了,你要稱呼我為莉迪亞女士或者老板!”


    “知道了,莉迪亞,去外麵等我。”鬥篷魔物繼續說道。


    兩頭男性魔物之間的氣氛已經相當緊張、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了,女魔物再遲鈍也知道情況不對。


    “我就在外麵,有事叫我。”看了兩名男性魔物一眼,莉迪亞女士最終按照克羅哲說的走出了病房大門。


    房間內頓時隻剩下兩名男性魔物了。


    “你是麗妮派來殺我的嗎?”將罩住頭臉的鬥篷從頭頂移開,鬥篷男終於露出了下麵的真容:


    那張全界出名的端麗麵孔完全消失不見!鬥篷下那是一張相當可怕的臉,就像阿瑾前段時間吸收完戒指中能量後的樣子,然而更加嚴重!


    男人的整張臉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了,部分白骨暴露在外麵,還有一部分硬化成了暗紅色的痂。


    然而標誌性的金發藍眸卻讓阿瑾立刻認出了他的身份。


    他口中麗妮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不過阿瑾很快想起在哪裏見過了:麗妮·古爾塔斯——正是克羅哲太太的全名。


    嘴角微微一彎,還沒等他繼續說話,對麵的克羅哲先行開口了:


    “我會跟你走,之後你願意在哪裏終結我的生命也沒關係,不過,在此之前,請先讓我和外麵的女人辭職。”


    阿瑾仍然微微笑著。


    對麵的醜陋魔物卻身子一抖,明顯更緊張了。


    “關於以前的事情,她什麽也不知道的,你不要對她動手!”


    “你——”


    “我不是什麽麗妮派來的殺手,看來您已經很久不看新聞了,如果您最近有看報紙的話,就會知道我的身份。”擺了擺手,阿瑾示意對麵的魔物冷靜下來,他慢條斯理的介紹道:


    “我是一名古董愛好者,前陣子一直在尋找科爾馬思之劍的消息,然後,根據種種線索,我認為那把劍現在在您身上。”


    對麵的醜陋魔物又是身體微微一顫。


    看到他這個反應,阿瑾再次證明了心中的某個推測,也不聲張,他繼續道:“開個價吧,我想從您那裏收購這把劍。”


    對麵的醜陋魔物於是露出一種相當複雜的表情。


    當然,此刻他的麵部肌肉已經腐化,完全無法支持他做出任何表情,所有的情緒都在那雙湛藍的雙眸中。


    烏黑雙眸的主人任由他看著。


    直到半晌後——


    “那把劍……確實在我身上,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立刻把它賣給您,然而……”


    醜陋的魔物慢慢掀開了自己的身體,鬥篷下方他的上半身是完全赤裸的,由於身體腐化嚴重,再柔和的衣物都會讓他痛苦不堪,他已經這樣每天靠一件鬥篷出門很久了。


    對於曾經非最精美衣物不穿的克羅哲來說,這是相當難以想象的事,然而事實則是他非但這樣做了,還一做就是五十多年。


    鬥篷下麵的身軀情況比他的臉上更糟糕,用千瘡百孔來形容也不為過。


    阿瑾甚至可以透過裸露的肋骨看到他的心髒了。


    雖然身體已經腐化,然而他的心髒卻仍然有力,一鼓一鼓的跳動著,將新鮮血液壓入這具疲憊不堪的身軀中。


    “五十多年前,我不顧一切買到了那把劍,晚上用餐的時候,我把它送給了麗妮,然後……”


    “麗妮當場用那把劍刺入了我的胸口。”


    “我居然不知道她是如此不喜歡我的。”


    “她以為我死了,把我的屍體隨意丟棄在外麵,然而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死成。


    克羅哲用幾句話講出了買到科爾馬思之劍之後發生的事。


    “不過您也看到了:現在的我雖然沒有死,不過也和死了沒什麽區別了。”


    “那把劍在麗妮刺入我胸口之後便消失了,隻有劍柄剩下來,劍身……可能是爛在我的身體裏了,我們一族的血肉可以溶解任何物品,那把劍大概也已經溶解了吧?


    抱歉,雖然很想答應您的要求,不過,我做不到,那把劍如今已經不在我身上了。”


    雖然狼狽不堪,然而克羅哲先生仍然談吐有禮,處處可見當初的影子。


    死水一般的眸子盯住眼前的克羅哲,一直坐在床上的黑發男子忽然下了床,一步一步慢慢逼近克羅哲,麵對男子的步步緊逼,克羅哲一陣心悸,他反射性的倒退著,直到背後靠上牆壁,右手撐在他臉邊的牆壁上,黑發男子蒼白的臉便與他近在咫尺了。


    “不,你做得到的,那把劍現在就在你身上。”他說著,左手毫不在意的按在他腐爛的胸口上。


    “你應該慶幸你送給麗妮的是這把劍。”


    “科爾馬思之劍是無形之劍,它的劍身完全是能量熔鑄而成,被刺入的話,劍身會化成能量瞬間注入被刺方的體內。”


    “這是魔王之力,然而被刺代表的卻不是恨意,而是愛。”


    “這把劍的翻譯錯誤了,r這個字在這裏的反應不應該是劍,而應該是愛。科爾馬思在古語中的意思是賜予,這件古董的真名應該是愛的贈與。”


    “看來你無法承受魔王的愛意呢……”


    黑發男子冰冷的手已經按壓在自己的心髒之上了,克羅哲的心髒砰砰跳著,越跳越快,對方明明隻是體型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同性別魔物,然而他卻感到了極其大的壓迫感,他可以嗅到對方身上的氣息了。


    那是一種極為清冷,卻詭異的有些甜的味道。


    他想到了蜂蜜。


    就像成長了千萬年的古樹,樹幹中蘊藏了一汪金黃色的蜂蜜,這份甜蜜被封存在粗糙的樹幹之下,長久以來無人知曉,然而有朝一日,樹幹破裂了,裏麵的蜂蜜淌出來了……


    又清冷,又誘惑,又神秘……


    “我的身體……會變成這樣……是不是就是那把劍……不……那個愛的緣故?”在這股極其強大的壓力之下,克羅哲居然堅持住繼續發問了。


    “是的。”


    “如果……把它拿走……我是不是就可以好起來了?”


    “是的。”


    “請把它拿走吧!”身體顫抖著,克羅哲對對麵的黑發男子道。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吸力忽然自對方與自己唯一身體接觸的左掌上傳來!


    暴風驟雨般的力量從他體內向對方的左掌上湧去,克羅哲感覺自己瞬間變成了一張紙,無數流星從一麵飛到另一麵,他被打成了篩子。


    身上的漏洞越來越多,終於——


    他這張紙完全不存在!


    狂暴的力量席卷了不省人事的克羅哲以及阿瑾。


    和克羅哲不同,對於這股暴力般的力量灌注,阿瑾的整個身體是呈瘋狂驚喜狀態的。


    仿佛饑渴了許久許久,他的身體瘋狂的吸收著這股力,哪怕身體重新變得支離破碎也在所不惜。


    最後一滴力也被吸收掉的時候,黑發男子口中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


    “忘了問,你想要我用多少錢收購這把劍?”


    左手離開的時候,掌下靠他支撐方能站住的克羅哲軟軟的倒在地上了,居高臨下看著地上赤裸倒在鬥篷中的高瘦男子,阿瑾輕聲問道。


    “一億……五千萬……金櫛……這……是我當時買下它的價格。”澄藍色的雙眸無神的看著天花板,克羅哲虛弱道。


    “很好,稍後我會將錢打到你的賬戶中。”


    “交易成交。”


    ***


    病房門開了,一直緊張關注病房內動靜的莉迪亞立刻向打開的房門望去。


    出來的是那位菲……菲什麽紮哈先生,克羅哲是被他扶出來的,看起來像是暈倒了。


    “克羅哲這是怎麽啦?天啊!他又暈倒啦?”莉迪亞連忙跑了過去,黑發男子隨即將手中的男性魔物交到她手上了。


    看著力大無窮打橫抱住一頭高階男魔物的女魔物,阿瑾摸摸下巴:這就是傳說中的公主抱吧?


    看起來挺不錯的。


    “我剛剛把治療方法都告訴他了,回去你們試試看,說不定他這次就好了。”


    微微笑著,阿瑾揮別了兩頭魔物,然後關上門,他重新回到了病房內。


    重新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一陣虛弱瞬間席卷了他。


    這次是真·虛弱了。


    這把“劍”蘊含的能量比上次那枚戒指還要多,雖然有了之前戒指的能量做底子,不過對現在的他來說仍然有些勉強。


    閉上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感受到臉上有什麽濕漉漉的液體滑下,阿瑾拿出手機,用手機的自拍鏡頭當鏡子看了一下。


    果然,臉皮又開始掉了。


    嗬嗬……習慣就好。


    他又閉上了眼睛,身體下麵是柔軟的被子,很舒適。


    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手機響了一下,重新睜開眼睛,打開手機查看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封新簡訊。


    “?”隻有一個問號,發件人是“小花”,頭像是正在洗蛋蛋的少年。


    嗬嗬,不要誤會,這裏的蛋蛋是黑蛋,照片大概是那頭卡拉斯拍的,地點似乎是個澡盆。


    想了想,阿瑾撥通了電話。


    不是視訊電話,他不想讓少年看到此刻他的樣子了。


    怪嚇人的。


    電話很快接通了。


    “阿瑾。”少年的聲音很好聽,阿瑾覺得自己喜歡對方叫自己阿瑾時候的聲調。


    “下午好。”阿瑾笑著說。


    “手機在家,剛剛才看到你的簡訊,怎麽了嗎?”少年還是一如既往的開門見山式說法。


    “哦……我這段時間一直想要找個人,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結果按照你的建議去了醫院,卻在醫院遇到他了。”非常輕描淡寫的,阿瑾將自己與克羅哲的相遇解釋成了這樣。


    “醫院?你的身體還沒好嗎?”少年注意到的卻是另外一層意思。


    “嗯,還有點不舒服,不過過段時間就會好。”阿瑾老實說了。


    這一次破損的地方主要是身體內部,估計好起來會更慢。


    電話另一頭,少年許久沒有說話。


    然後——


    “阿瑾,如果一直不舒服的話,或者……你回家吧,我給你燒湯喝。”過了許久,少年的聲音才重新響起。


    “可是,現在那是你家。”想到房契的人名已經改成少年的名字了,阿瑾誠實道。


    “可是……這裏也是你家啊,那個……你的房間一直給你留著的,沒有人進去過。”


    “你是一個人住院嗎?不要住單人病房啊,萬一有什麽情況護士注意不到就不好了,換成多人病房比較好……”


    少年難得多說了幾句,阿瑾慢慢聽著,在他的聲音陪伴中,他睡著了。


    然後非常久違的,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回到了葉法爾街,那棟房子內,他坐在餐桌旁看報紙,然後少年正在廚房燒湯。


    半晌端出了一鍋散發著奇異香氣的湯。


    “這是大白的肉熬成的湯啊。”少年介紹道。


    啊……


    會做這種夢,這說明他……想吃豬肉了嗎?


    醒來後,阿瑾發現電話沒有掛斷,聽到電話另一頭少年平穩的呼吸聲,阿瑾想了想,又多充了一萬金櫛的電話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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