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太在孫兒媳婦的攙扶下,“朝”林園走去,伸著手,摸摸臉,又摸摸頭,口裏一直說著,“好好好好,都長這麽大了啊——”


    “奶奶,還有翠兒,小誌和小恩呢,他們在這邊。”劉家孫媳婦,又引著劉老太往林恩林誌林翠這邊走來。


    老太太同樣地摸摸幾個人的頭,笑著道,“都長大了啊,都能幫家裏掙錢了,好好好。”


    “娘,外頭怪熱的,快叫園子他們進屋坐吧?”劉大娘子走來笑道。


    “喲,還站在外頭呢?那是得進屋歇息著。”劉老太笑著招招手,由孫兒媳婦扶著,進了堂屋。


    大家說笑著,跟在她身後,也進了屋裏。


    林恩將禮物搬到堂屋,劉大娘子和劉長發齊齊睜大了雙眼。


    兩人心中盤算著,這些東西,少說也有一二兩銀子了,林家,可真有錢啦!


    看看,馬車都用了。


    “小恩你們來了?”劉長發的兒子,劉伍能拿著草帽扇著風,從後院走進了屋裏,眼睛往桌上的幾壇酒和兩掛肉幹還有幾盒子點心上麵掃了掃,又忙著招呼著林恩。


    笑容比剛才更濃了幾分。


    林恩也知道,這是劉家在攀附他這“有錢”的人呢。


    父母都說,他和弟妹的小時候,是在劉家長大的,他沒有印象,但想著這必竟是母親的娘家,再不好也是至親,他便強笑著回道,“表哥,在忙呢?”


    “不忙不忙,家裏田少,想忙忙不了啊。”劉伍能歎息一聲。


    “歎什麽歎?小恩園子他們來了,就不會說些高興的?”劉長發伸手一捶劉伍能的肩頭,“到隔壁陳家借張桌子來擺桌吃飯,快去。”


    “知道了,爹。”劉伍能朝林恩幾人擺擺手,不情不願地借桌子去了。


    林園許久沒有來外祖家了,同劉老太說了會兒話,便走到院外四處打量著,——這是在外婆家,她不必在意禮不禮節的問題。


    林園牽著劉伍能小女兒的手,到院中看桂花,就聽隔壁家,劉伍能對鄰居說道,“他們不借,我們有什麽辦法?唉,親戚便是這樣,有用時利用著,無用時,理也不理,咱們窮了,攀不上林家唄!他們家肯讓幾個小輩來看望我奶奶,也算是大恩大德了!還想指望他們相幫?哼哼,不可能!”


    林園眸光一沉,劉伍能在亂嚼什麽舌頭?


    “林家見死不救,這親戚哪像親戚呀?”隔壁鄰居說道。


    “必竟是姑母家,我爹的妹子,我這晚輩,也不好說什麽,唉……,苦日子慢慢熬唄。”劉伍能又是一聲歎息。


    嗬嗬,林家不借錢,就是罪過了?


    劉伍能借了桌子,扛回來,才進院子,就見林園站在院中,正神色莫名瞧著他。


    他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朝林園點了下頭,“阿園表妹,怎麽站在外麵啦?屋裏坐呀。”


    說著,就將桌子扛進屋裏去了。


    中午飯是劉大娘子和劉小娘子一起做的。


    劉家雖然人多,但全是小不點小孩子,所以,吃飯倒是不擠。


    但吃飯時,桌上的氣氛卻不好,全程不是劉大娘子抱怨吃飯的桌子也買不起,隻得靠借,便是劉小娘子抱怨家裏的碗不夠用,兩個小孩共一個碗,搶飯吃時矛盾不斷。


    吵吵鬧鬧沒一刻安寧。


    林誌和林翠不敢多話,隻吃飯。


    林園和林恩不知說什麽,互相看一眼,也不說話了。


    可他們不說話,劉家人卻不放過他們,一直說著家道難啊,家道難。


    林園隻好訕訕一笑。


    家道難,日子過得緊巴,可劉伍能一個村漢的手,卻養得跟媳婦的手,是怎麽回事?


    二十來歲的漢子,不幹活的?


    吃罷飯,林翠林誌和劉家的兩個小孩子玩去了,林恩被劉長發父子拉到一旁訴苦。


    林園陪著劉老太聊家常。


    就在這時候,院中有個姑娘說道,“家裏來客人了?”


    隻聽劉長發的聲音說道,“巧珍啦,這是你姑母的兒女們,這是小恩,那邊兩小的是林翠和林誌,阿園在屋裏陪你奶奶說話呢。”


    “哦,……我去看娘。”巧珍的腳步進了屋裏,往後院而去了。


    劉巧珍?


    林園眸光微閃,她記得,劉家確有一位姑娘叫劉巧珍,不過,一直放在劉大娘子的娘家養著。


    因為在劉巧珍出生時,劉大娘子的娘家哥哥也恰好生了個兒子,她娘家母親當時說,家中有一兒一女才會財運滾滾,可她娘家嫂嫂後來一直生不出女兒來,便將劉巧珍接過去當龍鳳胎養著。


    哪想到後來娘家哥哥的兒子出了意外了,家中唯一的兒子沒了,就自然的不放劉巧珍回家了,當女兒養著。


    沒過多久,林園就聽到後院那兒傳來嚶嚶的哭聲。


    是劉巧珍在哭,聲音很低,但聽得出來,是十分委屈的聲音。


    這令她十分的意外,既然成了“唯一”的女兒,怎麽還哭著回來?


    養父母對劉巧珍不好?


    “娘,你說舅舅舅母怎麽那麽狠心啦,明知道那人又瞎又瘸,是個不會營生的人,怎麽會叫我嫁到那樣的人家?”劉巧珍哭著說道。


    “唉,也不能怪你舅舅,他也是為了你好,家裏缺錢啦,那家給的彩禮足。”劉大娘子歎息一聲。


    劉巧珍哭道,“我才不稀罕那家的彩禮,我隻想嫁個正常人。就算那家現在給的彩禮多,將來呢?再說了,女兒嫁過去,跟守寡有什麽區別?娘這麽說,真是讓女兒寒心啦……”


    說著說著,又放聲大哭起來。


    聽得林園心中都煩躁起來,女兒哭得這樣了,怎麽無動於衷?


    “阿園,坐下!”劉老太“看”出林園想走出去,一把拉著她的手,“家裏日子難過啊,沒有辦法……,不能怪你舅母狠心……”


    林園不讚同,家道艱難就要賣女兒?


    就在林園為劉家小姑子報不平的時候,劉長發夫婦二人找林恩說話去了。


    意思再明了不過,林恩沒有媳婦,表妹劉巧珍正被養父母逼婚呢,林恩怎能見死不救?


    這讓林恩十分的驚訝,“舅舅,劉表妹被逼婚,為什麽要我娶呢?”


    劉長發長歎一聲,隻差沒有老淚縱橫,“小恩啊,舅舅要是找得到其他人幫助,就不找你了。再說你表妹長得哪裏差了?她又勤勞,年紀也正好。”


    林恩不說話,因為心中不願意,也理解不了劉家的做法。


    劉伍能呢,則是直接站起身來,怒道,“小恩,想當年你家有困難時,多虧我家出手,要不然,哪有你的今天,早十五年前,你就餓死了。”


    劉長發拉住兒子,“伍能,你怎麽能這麽說小恩?”


    “我怎麽不能說了?”劉伍能冷哼,“這叫忘恩負義!”


    劉家的屋子窄小,這邊吵架的聲音,自然而然的驚到了林園。


    林園心中更加詫異了,劉家,竟比向家更直接。


    向家好歹是委婉派個向金枝纏著林恩,好麽,劉家是直接說開了。


    慢說林恩不樂意,就算林恩不反對,她這小姑子也要反對。


    林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明裏暗裏要錢,為免太過份。


    窮親戚需要接濟,也得有個度!


    林園站起身來,對劉老太說道,“外祖母,我去那屋看看。”說著,就走出去了。


    劉老太在身後喊著她,她也沒有理會。


    “唉,就知道會吵起來。”劉老太歎一聲,“這都是什麽事呀?”


    原來,劉家知道林家越來越有錢之後,便打起了主意。


    劉長發暗中去找過林大娘子借錢,林大娘子哪裏有多少錢啊?錢都在女兒林園和大兒子林恩的手裏呢。


    但看著哥哥家窮困潦倒的樣子,心中不忍,偷偷借了些,劉長發當然是不滿足了,便又找到林大柱借。


    林大柱直接些,說沒錢呢。


    沒錢誰相信?


    一家子便合計,請了林恩和林園來家裏。


    他們就不相信,林恩和林園,看到劉家有了困難,就忍心見死不救?


    劉老太原本是不讚成這麽做的,幾個長輩逼著林家小輩拿錢,不就跟土匪似的?


    可她隻是個老太太,哪裏管得著兒子兒媳孫兒?


    因為他們威脅她,不聽他們安排,將她哄出屋去。


    她這是生了一群什麽玩意兒?


    劉老太當時氣得直拍桌子,居然叫她裝瞎子?


    林園來到西側間,那劉家父子還在逼問林恩呢。


    林恩倒也沉得住氣,沒表態,也沒有生氣,就那麽低著頭坐著,任那劉家父子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他自穩坐椅內。


    林園站在門口,裝著不知情的樣子,眨眨眼各看了三人一眼,問道,“舅舅,表哥,我聽到你們在這屋吵著架呢,怎麽啦?”


    劉長發見林園來了,繼續裝可憐歎息,“阿園啦,是這麽回事,關於你巧珍表姐……”


    “巧珍表姐被她舅舅舅母逼婚是麽?”林園打斷劉長發的話,直接問道。


    劉長發一愣,“阿園,你……你知道了呀?”


    林園心說,劉家的屋子這麽小,在哪屋大聲說話,所有人都聽見了,你們大聲哭著,怒著,不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裝啥不知情的?


    “我剛才聽見巧珍表姐在跟舅母哭訴呢。”林園說道,“這又和你們吵架,有什麽關係?”


    劉伍能沒說話,拿眼神瞥向他爹。


    劉長發繼續裝可憐,說道,“阿園,也沒有吵架呢,是你表哥說話著急了,聲音大了些。”


    “表哥又急什麽?”林園又問。


    劉長發又是一聲歎息,“唉,是這樣的,巧珍的舅舅舅母也是一片好心啦,想巧珍嫁個好人家,但巧珍不想嫁,可她舅舅舅母卻說,那是為她好,一直逼著她,氣得她哭著跑了回來。”


    “……”


    “我的意思呢,不如叫小恩站出來,主動說想娶巧珍。小恩的條件比那戶人家要好些,巧珍的舅舅舅母要是知道巧珍已經有了婆家,就不會逼婚了。”


    “……”


    “可是小恩不表態,你伍能表哥才著急起來。事情緊急,他也是逼不得已呀,並不是真心要同小恩吵架的。哦,對了,並不要小恩真娶,隻口頭去說說就好。”


    讓林恩江湖救急,口頭說娶劉巧珍?


    這當他們林家人是傻子呢?


    這可是古代,口頭婚約和一紙婚紙並沒有什麽實質的區別。


    一但允婚,就必須得娶,必須得嫁!


    劉家人,居然打著這樣的主意?


    林園看向林恩,林恩默然而坐,臉色平靜,“哥,你的意思呢?”


    雖然她不滿劉家的做法,也十分厭惡劉家的決定,但當事人是林恩,她這個妹子,不好替林恩拿主意。


    當然了,隻要林恩說出一個“不”字,她馬上同劉家翻臉,劉家困難,她可以幫,卻不是這麽個幫法。


    林恩沒看林園,而是望向劉長發,“舅舅,這個忙,我幫不了。”


    林園唇角微揚,林恩不糊塗,她放心了。


    “我去找巧珍表姐。”她還要了解下另一個當事人的想法。


    劉巧珍還在同劉大娘子哭訴呢,林園走上前,二話不說,拽著她的胳膊就走。


    “阿園,阿園,什麽事啊?”


    林園回頭瞧著她,“你舅舅舅母對你逼婚?”


    劉巧珍神色微僵,點了點頭,“是。”


    林園神色淡淡,“你不想嫁,就來家哭,可你的家人,卻在逼婚我哥,我哥上哪兒哭去?”


    劉巧珍的神色不自然起來,“他們……在逼你哥?”


    “沒錯,舅舅和表哥,正將我哥堵在西側間屋裏,一個哭著,一個怒著。”林園的語氣冷下來。


    “這……這……,我沒想到會這樣……”


    “你沒想到我不怪你,我隻問你,你的意思呢?是順從你家人的安排,還是隻是來哭訴?另有想法?”林園問。


    若是劉巧珍順著他父兄的安排,她立刻走人,管這劉家死活呢!


    沒錢吃飯了,她不會再送錢,她會送吃的。


    還有那劉伍能,身子結實的小夥子,卻是個不幹活,是個賭棍,從他捏手指的動作,她就看出來了,那是長期玩骰子的習慣性動作。


    老話說的好,借錢借急,莫借窮,莫借賭莫借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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