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先祖是西京百年的傳統,無論官家也好,尋常百姓家也罷,都要在這段時期內禁葷腥、禁酒色,否則便是對祖宗不敬。


    所以,當得知葉榮也隨同出發孝陵衛時,他刻意留心觀察了好幾日,他覺得,以葉榮的脾性絕對忍受不了淡而無味的餐食,沒想到皇天不負有心人,真叫他抓住了機會。


    帳內安靜了一會兒,便聽見貼身侍衛曾靖的聲音:“攝政王自會去求證,世子爺請回吧。”


    曹致遠傻了。


    這麽大的事兒皇叔居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


    夜色濃鬱幽深,漫天星子散落在墨藍色的帷幕上,站在高處,能清楚的看見遠處聚集在一塊兒的營帳,以及聽見巡邏衛隊整齊的腳步聲。


    榆叔寶重新回到剛才蹲著的地方,壓低嗓音說道:“這可不是小事,你想清楚沒有。”


    葉榮施施然的撥著火堆:“就問你吃不吃。”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有點底氣不足:“我得考慮一下……”


    “你慢慢考慮,我不等你了。”


    葉榮拿起樹枝開始在火堆裏撥弄,隔著一層土,榆叔寶似乎已經聞到了鬆雞的香味,嬌貴的腸胃已經三天沒有被油水浸泡過,聞著這股味道,竟然刀絞般的難受。


    “算了,死就死吧。”


    好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不是。


    就在榆叔寶準備開吃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腳步聲將兩人嚇得連忙站起來。


    為首的居然是長公主,火光照著她森冷的臉龐,看的人從心底開始發怵。


    葉榮站起來對長公主拱手:“見過長公主。”


    長公主沒有理會,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燃燒的火堆裏,她慢悠悠道:“烤的什麽呀?”


    榆叔寶自知逃脫不掉責罰,與其兩個人一起挨罰,倒不如自己主動站出來承認,誰知剛往前跨了一步,衣袖就被人給拉住了。


    葉榮笑嘻嘻的上前:“沒什麽,就是烤著玩。”


    榆叔寶緊張的手心全是汗,叔叔伯伯們都在下麵,這可怎麽收場。


    “烤火玩?”長公主攏了攏袖子,目光倏地一寒,頗有皇家威嚴:“看來侯爺是不準備自己招認了。”


    葉榮一臉莫名:“招什麽呀?我什麽都沒幹。”


    長公主仿佛就在等這句話,轉頭對曹致遠道:“去把叔伯們都叫來。”


    曹致遠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也把太叔公一同請來吧。”


    長公主欣然點頭。


    這麽多年來,老家夥放著親外孫不疼,偏生疼一個沒有關係的外人,叫他過來看看也好。


    在曹致遠的鼓動下,一群人像是移動的螞蟻,浩浩蕩蕩的往小山坡上走去,很快到了所謂的‘案發現場。’


    “老祖宗來了。”有人叫起來。


    隊伍立刻裂開一道口子,老祖宗被人簇擁著走上來,眼皮毫無精神的聳拉著,估計也被青菜蘿卜皮禍害的不輕。


    火堆旁躺著一隻彎弓,曹致遠眼疾手快的撿起弓箭遞到楚懷王手裏:“您瞧,這就是他們狩獵的工具。”


    楚懷王是華陽郡主的父親,他最不待見的人就是葉榮了,曹致遠深知這一點,所以才將箭矢遞給他。


    楚懷王麵露陰霾:“來人啊,將這兩個不忠不孝的人拖出去……”


    “等等……”葉榮急忙站出來阻止。


    楚懷王恨聲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抵賴不成?”


    “這把弓確實是涉獵的好東西,難道僅憑一把弓就斷定我的罪名了?”


    楚懷王哼了哼:“你簡直不可救藥到家了。”他指著地上的那堆篝火:“裏頭什麽東西要翻出來瞧嗎?”


    太叔公瞧著葉榮落了下風,挺起胸膛道:“唉,小孩子貪玩,半夜起來生個火堆又怎麽了?”


    眾人都曉得老祖宗偏袒葉榮,嘴上不說,心裏卻恨得要死。


    “太叔公,您想錯了,葉榮哪裏是生火堆玩,分明是在烤肉吃呢。”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說完,趕忙縮回人群裏。


    少年的目光穿透人群,輕飄飄的落在說話的那個人身上,對方一愣,下意識的想閃躲,可隨後一想,有什麽好怕的?區區一個少年郎,能把自己怎麽樣?


    “肉呢?”老人家問。


    “在火堆裏。”曹致遠指著快要熄滅的篝火,別以為他不曉得這種把戲,把獵來的食物用泥巴裹了,放在坑裏頭蓋上一層薄薄的土,火一點,獵物慢慢就熟了。


    為了證實自己想的沒錯,曹致遠親自拿起木棍開始挖。


    無數雙眼睛都盯著曹致遠,隨著土坑越來越大,大家的表情從興奮轉為不解。


    尤其是曹致遠。


    緊實的地麵不像是被翻動過的,心頭一驚,難不成是自己挖錯了地方?


    這時,葉榮不慌不忙的撿起另一根樹枝,在燃燒殆盡的火堆裏隨意的撥了兩下,隻見兩顆黑黢黢的東西


    眾目睽睽中,少年撕開黑色表皮,露出裏麵金黃色的肉餡,曹致遠屁股一沉,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烤個地瓜居然驚動這麽多人。”少年表情無辜的說道,然後將那團金黃色塞進嘴裏,細細的咀嚼著:“好甜啊。”


    楚懷王不信邪,指著手裏的弓箭:“你烤個地瓜,用得著弓箭嗎?難道地瓜長樹上?”


    榆叔寶反應過來了,急忙解釋道:“樹林草木茂盛,我們拿弓箭是防身用的。”


    這個解釋一點破綻都沒有。


    楚懷王明白大勢已去,用力的將弓箭朝他們扔過去:“我們走。”


    “等等!”葉榮丟掉手裏的地瓜,表情肅殺。


    曹致遠好似有預感一般,慌不迭的跑到長公主身後尋求庇佑。


    長公主咬碎了一口銀牙,恨恨得瞪著葉榮:“你還想幹什麽?”


    葉榮道:“祭祖乃是西京王朝曆年來的傳統,葉榮身為西京子民,怎敢隨意冒犯?說我偷食葷腥之人到底有何居心?”


    榆叔寶看的一愣一愣的,如果不是有那麽人在場,真想給葉榮鼓個掌。


    短暫的沉默之後,太叔公發話問:“到底是誰說榮兒偷吃葷腥了?”


    長公主渾身血氣都凝固在了一塊兒,她慢吞吞的上前,試圖為兒子開脫:“世子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小侯爺,不想……居然驚動了這麽多人。”


    ------題外話------


    榆叔寶的父親是國舅爺,國舅爺的姐姐是曾祖皇帝的妃嬪。大家不要搞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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