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被訓斥之後,不僅沒有暗生怒意,反而對張家全愈發欽佩。都到了這個份上,大人還能如此沉著冷靜,活該他能做出一番大事業!


    此次出海,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好事。東周亂戰已不可避免,正好適時抽身,坐山觀虎鬥。


    趁著各方消耗之時,他們卻能在南海休養生息,積蓄兵力,等到時機成熟,隻待大人一聲令下,百萬兒郎隨時可披甲帶劍,再戰中原!


    想到興奮處,幾名護衛眼神中都充滿了幹勁,因連月逃亡導致瘦黑的臉龐,似都煥發著神采。


    注意到這一切的張家全暗暗點頭。


    這一次南下逃亡,固然是莫大危機,但隻要自己能帶領部下順利脫身,反而能極大的振奮士氣!屆時軍心可用,他的隊伍隻會比過去更強大,也算為將來的光複打下基礎。


    逼張某離開的人,你們都等著吧!


    張家全奔行在夜色中,暗自發誓,渾身氣勢勃勃。


    然而就在這時,一種錘煉自千千萬萬次廝殺中的求生本能,令張家全身上的毛孔陡然擴增,一根根汗毛豎起,刺骨的涼意一直從腳底板湧到了頭頂。


    來不及思考發生了什麽,動作快於意識,大變臉色的張家全在高速前行中,拚命往一側閃去。由於轉換太快,體內真氣衝擊之下,他臉色漲紅,空氣中更響起了激烈的爆破聲。


    張家全身邊的幾名護衛,反應也不慢多少,連忙隨著張家全而移動,並不顧反噬的危險,強提真氣以警惕危險。


    幾乎就在幾人閃過的瞬間,幾道指力擦過他們原先的位置,將沿途一排排的粗大樹幹都刺出了整齊的指洞。指洞外木煙彌漫,在月色下揚起跳躍的粉塵。


    讓幾人臉色泛白的是,如此雄渾強大的指勁,刺穿空氣時居然沒有一絲聲音,幾人想不出偷襲者是怎麽辦到的。


    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其中一名護衛瞳孔收縮成針。他遍體生寒,早已拔出鞘的長劍連忙奮力朝前斬去,劍氣化成一片光幕,照耀密林的同時也護住周身。


    其劍招之強,赫然達到了大高手級別。


    啵的一聲!


    但是就像氣泡被人給輕輕戳破,這名護衛都來不及發出第二劍,光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指洞,指洞對準了他的胸口。


    下一刻,噗的一聲,一蓬扇形的血霧從該護衛後背射出,濺落在草木花瓣之上,隨月光而漂浮。


    時間仿佛定格在這一瞬。


    這名護衛的身體還未摔在地上,其他幾名護衛已感到頭皮發麻,瘋了一般全力出招。


    轟轟轟……


    拳勁,掌力,刀光,腿影等齊齊湧向指勁襲來的方向,諸般渾厚的內力聚成一道洪流,碾壓所過之處的花草樹木,土地翻卷三尺有餘。


    “大人快走!”


    “大人快跑,我等斷後!”


    幾名護衛大聲嘶吼,神情焦慮而驚恐,提醒張家全的同時不忘全力發招,招招皆是大範圍的殺手鐧。


    因為暗中之人的指法太恐怖了,出手前毫無端倪,讓他們無從防禦,也來不及反應,隻能提前預防。


    不過隻要大人逃到安全的地方,他們便能省去後顧之憂,不至於像此刻般驚慌失措。


    張家全何等人也,關鍵時刻從不缺乏魄力。他頭也不回地往另一側衝去,甚至沒有朝幾名護衛看上一眼。


    幾個起落,張家全已遠去數百米,身後破風聲激蕩,這位權傾一方的節度使,竟也是一位大高手!


    與此同時,幾名護衛很有默契地分散開來,功力蓄勢待發,凝神關注四周。做這個決定時,他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一旦暗中之人出手,被針對者八成躲不過。但隻要對方出手,剩下的人就能迅速判斷敵人的位置,從而給予其致命一擊!


    沒有經曆過多次的生死廝殺,頭腦不可能如此清醒,暗中的巫冠廷都看得感歎不已。那個張家全堪稱人傑,手下亦多能人異士。


    可惜從動手開始,就注定雙方不能和平收場。


    巫冠廷雖仁義,卻從不迂腐,眼前這幾名護衛都是張家全的死忠,若不解決他們,則難以生擒張家全,甚至巫冠廷都不敢拖延太久。


    他畢竟沒有突破到合象境,仍算是大高手,若不全力以赴,短期內別想脫身。


    種種思緒一閃即逝,巫冠廷身如輕煙,借著密林的掩護,足不點地,更不引風聲,一指朝某個方位點去,人卻移動到了另一側。


    無聲無息中,一名護衛察覺到胸口傳來壓迫感,靈魂都顫栗起來。他渾身如同過電一般,飛速出拳,然而拳頭剛到一半,胸口傳來劇痛,本欲發出的喊聲也堵在喉嚨裏,化成了嗬嗬的艱難粗喘。


    臨死之前,他看到另外幾位兄弟怒吼著殺向指勁傳來的方向,嘴角還未勾起,卻見其中一人連慘叫都發不出,腦袋已被從斜側發出的無形指勁洞穿,比他先死一步。


    “不……”他心中嘶叫著,視線一黑,與那位腦袋被洞穿者同時倒在地上。


    不等剩下三名護衛調整策略,又有一人身中指勁,這次連喉骨都被擊碎,脖子處好大一朵血花。


    “有種出來,畏畏縮縮,隻會躲在暗中偷襲的鼠輩,出來,與大爺一決生死!”


    連凶手的影子都沒看清,四位兄弟已相繼被殺,剩下的兩人幾乎精神崩潰了,他們何曾遇到過這種事?


    但巫冠廷沒有心軟。在江湖中風風雨雨多年,他能成為三江盟主,靠的可不僅僅是仁義。仁義是留給朋友和無辜者的,對敵人仁義,就是對自己人的殘忍。


    眼中是佩服,出手卻無情,巫冠廷身如輕風不沾痕,指力如一束束無形閃電,又成功殺掉一人。


    最後一人的武功是對方中最高的,放到江湖中,幾乎達到了昔年浩渺院主燕孤鴻的水平。


    他付出重傷的代價,居然擋住了巫冠廷的一指,當然也和巫冠廷連續動用殺招,內力消耗過大有關。


    嘩啦。


    右側的枝葉搖晃了幾下,那人正是心神不定的時候,注意力被分散,忽覺不對,卻隻來得及撩起長刀,指力已洞穿他的心髒。


    他瞪大眼睛,看見了從身旁掠過的俊美中年,卻沒有力氣再出手。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神情凝固,心中湧起一陣極其不妙的預感。


    大人,大人,快跑!


    他張了張嘴巴,卻發不出聲音,仰天栽倒於地。


    從張家全獨自離開,到巫冠廷動身追趕,說來話長,其實也隻過去了十幾息時間。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巫冠廷獨力擊殺了六位大高手,這等戰績足以驚動天下。


    但他臉上沒有自得之色,九霄真經運轉到極限,使他的感應力擴增到了數百米的範圍,循著大概的方向全速追趕下,耳邊聽到了一聲極細微的動靜。


    巫冠廷連忙調整方向,如流星趕月,一去五十多丈,其輕功儼然超越了當世大高手一個級別,或許僅次於巴龍和方小蝶的聯手。


    破風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意味著張家全正瘋狂逃竄,對方大概想不到自己能那麽快解決他的手下,否則說不定會躲起來。


    不過就算躲起來,隻憑心跳聲,巫冠廷也有把握揪出對方。他對九霄真經的理解,已經到了極深的地步,某人若不是靠著權武神宮作弊,連給巫冠廷提鞋都不配。


    “張大人,你逃不掉的。”一束指力從後方襲來,張家全慌忙偏過方位,駭然發現指力竟洞穿了遠處的厚厚山壁。


    偏移之下,張家全去勢大減,後方的一道氣機霎時將他籠罩,令他感到自己再前進一步,恐怖的指力就會將他擊殺。


    他甚至懷疑,剛才自己能避開指力,都是因為對方不想下殺手的緣故。


    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感彌漫開來,不過張家全到底是一方梟雄,很快鎮定心神,回過身道:“不知是哪位英雄駕臨?張某往日若是有所得罪,還望多多海涵。”


    腳踩枯枝的聲音響起,黑暗中緩緩走出一挺拔修長的身影,月光下豐神如玉,雖穿著布衣,卻難掩其飄逸氣度。


    “巫冠廷!”


    看見來人,張家全的心神受到了狠狠的衝擊。他幻想過對方的身份,卻絕沒有想過,將自己追殺得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人,居然是被他囚禁了數年的巫冠廷。


    這一瞬間,張家全想到了很多很多,心誌堅定如他,身體都不由晃了晃,脫口道:“你修煉了萬化魔功?”


    除了萬化魔功,他實在想不出巫冠廷為何能自解穴道,並在那麽短時間內,殺掉他花費無數精力才籠絡住的六大高手。


    是的,即便沒看到情況,張家全也有自信做出判斷,那六個斷後的人必定為他戰死了。


    巫冠廷搖頭:“並非是萬化魔功。”


    張家全顯然不相信,但現在爭辯這些沒有任何意義,他慘然一笑:“這幾年,張某一直認為能輕易拿捏巫兄的生死,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愚蠢!這一切是不是卓沐風的主意?他從一開始,就算計到了張某頭上?”


    問出這句話時,張家全的一張臉幾乎血色褪盡,隻餘滿滿的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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