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辦法又豈是那麽好想的。


    他在節度使府,一沒人脈,二沒背景,連個熟悉的人都沒有,活動範圍都被人掐得死死的,莫說沒有辦法,縱有辦法,也很難找出操作的空間。


    偌大一個節度使府,處處都是周密防禦,幾無縫可鑽,否則張家全早就被人做掉了。


    可想而知,卓沐風想帶著一票人安然離開,究竟有多困難。


    他不是沒想過憑武力闖出去,身邊好歹有一個白衣姐姐,但還是那句話,怎麽保證其他人的安全?


    思來想去,竟是毫無頭緒。原本以為來節度使府這邊,尚有周旋餘地,此時方知這是一把鈍刀,大勢無形,看似沒有魔門的鋒芒,實則更為不可抵擋。


    是夜,衛羽城的某條街巷上。


    一名更夫敲打著金鑼,鐺鐺的聲音響個不停,走過一家店鋪時,手中落下了一個小紙團,滾落到了台階邊的坑縫中。


    夜間尚有行人,一名乞丐來此,敲著店鋪的門乞討,隻傳來門內的怒喝聲,最後悻悻離去。


    該名乞丐七彎八拐,四處看看之後,見沒人跟蹤,鑽入了某條小巷的一處宅院後門。


    不久後,一人偷偷離開宅院。


    衛羽道東麵有一家巨大的莊園,莊園內宅,臘梅芬芳的一處深深庭院內,可見一覆滿白雪的八角涼亭,亭內坐著九人。


    “我們中計了!”姚武放下手中攤開的紙團,喟然一歎:“張家全定是猜出我們上次的回答有意欺騙,進而肯定天傀大陣內必有魔帝珠。”


    餘者初時不解,聽了姚武的解釋之後方恍然大悟,旋即是氣惱和忌憚。他們也是近年才和張家全打交道,越是接觸,越是驚駭於此人的心機手段,不愧是劃地自治的梟雄人物。


    雷大娘:“張家全的意思,你們怎麽看?”


    坐在一側的無智僧最先有反應:“不可,一旦告知他真相,姓張的必會為難掌門,屆時掌門危矣!”


    眾人齊齊無語,要不是知道這禿驢隻是蠢,他們早就把他當成叛徒聯手剿殺了。到現在還擔心卓沐風那個混球?還嫌大家被利用得不夠慘嗎?


    說好的萬化魔功,魔帝珠和魔人印鑒,結果一個都沒撈到,還讓他們白白損失了天傀老道和多位大高手,想起就心痛!


    利屠夫惡狠狠道:“禿驢,你是不是腦子裏有泡?既然那麽擔心姓卓的,你怎麽不去救他?”


    無智僧梗著脖子道:“你當老衲傻嗎?老衲一個人怎麽救?若是諸位肯協助,老衲倒是不怕一試。”


    卻見其他人都用一種難道你不傻的眼神看著自己,無智僧麵色漲紅,氣得渾身發抖,但又不敢和所有人翻臉,隻好一掌拍在石桌上,重重哼了一聲。


    沒理這個白癡,雷大娘淡淡道:“從張家全給的回信看,姓卓的小子定然已經交出了魔帝珠,隻不過張家全無法肯定數目。”


    利屠夫獰笑道:“既如此,我等不妨虛報一個數字,讓張家全弄死那狗雜種!”典型的借刀殺人。


    此話讓一些人雙目閃亮,無智僧還沒來得及阻止,杜月紅就否決道:“不可。諸位試想,以卓沐風的狡詐奸猾,他怎麽可能把八顆魔帝珠都交給張家全?


    依我對那小子的了解,他必定有所隱瞞,興許隻給了兩三顆。偏偏張家全心機深沉,所以向我們刺探情況。一旦我們據實相告,魔帝珠就別想染指了。”


    涼亭內一陣沉默,連殺氣騰騰的利屠夫都沒有反駁,隻是陰著臉。


    身為武力高強的超級高手,他們這九人不是沒想過闖入節度使府,當初還試過,但節度使府的機關防禦之利,絕非外人所能想象。


    那一次他們還沒攻入內部,城中的大軍就已收到消息集結而來,嚇得他們隻能倉皇而逃。


    所以這次,哪怕明知卓沐風就在節度使府,他們也絲毫生不起動手劫人的念頭。


    摧心閻羅道:“不妨把數目往低了報,到時我們再向卓沐風下手,總有機會撈到一些。”


    此話剛出,姚武立刻否決:“不妥!”


    摧心閻羅:“哪裏不妥?”


    姚武:“一旦張家全得到了足夠的魔帝珠,他還會留卓沐風的性命嗎?隻怕我們連卓沐風的屍體都找不到。”


    眾人不禁一滯,竟說不出反駁的理由。


    雷大娘看向姚武:“臭書生,這裏就屬你的鬼主意最多,你有什麽意見?”


    姚武沉吟許久,方凝聲道:“張家全絕非易於之輩,且不說卓沐風的下場,單隻一點,此地乃是衛羽道,我們可搶得過他?


    不管報出多少魔帝珠,最後都是為張家全做嫁衣!


    既然如此,我等索性以不變應萬變,先晾著張家全,吊一吊他。想刺探我魔門的隱秘,不付出點代價怎麽行。”


    在場的都是老江湖,哪能不明白姚武的話意,這是想借機向張家全索取好處呢,至於最後說不說,還不是由他們定。


    另一方麵,也能拖延張家全向卓沐風下手的時間,留給他們更多的機會去籌謀。


    雖然聽起來很無賴,可對眼前的局勢來說,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哈哈哈,臭書生啊臭書生,你們讀書人果然都是一肚子壞水,壞得很啊!”萬劍閻羅指著姚武笑起來。


    其他人也麵色怪異,唯獨怒閻羅一拳砸在亭柱之上,咬牙切齒道:“那個姓張的,還有那個姓卓的狗雜種,都不是好東西,先讓他們咬一陣也好!”


    聽到這話,無智僧不樂意了,朝怒閻羅嗬斥,不滿意他辱罵卓沐風。後者爭鋒相對,最後惹得諸人在旁勸解,唯恐兩個暴脾氣打起來。


    第二天中午時分。


    張家全收到了魔門的消息,冷笑道:“向貧道要好處,果然是一群上不得台麵的江湖草莽,一股小家子氣。”


    老方在旁拱手道:“大人,該如何回複?”


    張家全:“他們是覷準了貧道暫時拿他們沒辦法,所以肆無忌憚。”


    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麵,靜默一陣後,譏誚道:“滿足他們,隻要他們給出答案,便送白銀十萬兩,另有長矛盾牌各四萬副。魔門那群人一心想著收複天下,就不信他們不動心。”


    老方急勸道:“大人,萬一那幫小人隨口糊弄一個答案怎麽辦?”在他看來,這是九成九的事,魔門那幫人可非善茬。


    張家全:“他們遲早會明白,隱瞞沒有任何好處,不隱瞞,至少還有希望。何況,難道一顆魔帝珠,還抵不上給魔門的報酬嗎?


    那東西就算貧道用不上,還可以轉手賣給十二聖地,得到的東西,隻會比付出的更多。老方,你連這點賬都不會算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老方豁然領悟,心中對張家全隻剩滿滿的佩服,頷首應是,匆匆下樓而去。


    同一時間,一隊下人奴仆在護衛的保護下,正在衛羽城采買日常物資。


    到了一家胭脂水粉店,客人散退,護衛們把守四周,下人奴仆們則堂而皇之進入,明顯不是第一次。


    其中一人鼻中嗅到了一縷異味,不知怎麽的,肚子開始絞痛起來,忙衝入了店鋪後麵的茅房。


    誰知剛進去,就被人一掌拍昏,褪去他的衣衫,將他綁在了茅房的梁頂之上。


    偷襲者將衣衫穿上,又從懷中拿出一張易容麵具,貼好後,麵容竟與被擊昏的奴仆有九成相似。


    哢哢的聲音中,偷襲者的身形無端矮了兩寸,自忖較為接近奴仆,又在茅房待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出去,恰逢店裏的下人奴仆們準備離開,遂隨流而出。


    而茅屋裏被綁的人,則很快被一男一女帶走,消失無蹤。


    離開了店鋪,采買人員又在城中四處搜羅物資,裝了兩輛大馬車,這才打道回府,赫然是節度使府。


    馬車內的物資需經過一輪輪檢查,連返回的人都要一一驗明身份。


    不過節度使府為了安全,防止被人滲透,每次外出采買的人都會不同,且次序沒有規律,以至於門口守衛雖對諸人印象頗深,但也不至於了熟於心。


    也沒必要了熟於心,隻要記住身材長相就行了。


    如此一來,反倒方便了偷襲者,使他驚險地混入了外人難以下嘴的節度使府。


    剛來的兩天,此人十分安分,不敢隨處亂逛,最多隻是在自己的活動範圍內觀察節度使府。


    他亦能模擬被冒充者的嗓音,之前在城中尾隨時,聽得清清楚楚。


    這天中午,他奉命去一處廂房打掃衛生,同行的還有其他下人奴仆。轉過幾處軒廊時,一座白茫茫的冰湖映入眼簾。


    此人隨處打量,忽然視線一凝,眼中現出激動之色。就在那不遠處的湖邊,一男一女正攜手同遊,男俊女美,恍若金童玉女,赫然是卓沐風和巫媛媛。


    更巧的是,雙方走在同一條鵝卵石路上,彼此相向。


    此人悄然移動腳步偏移,使自己走在人群的最右側,但距離交錯而過的男女,尚有三步距離。


    他眼神一閃,雙腳踩在冰霜白雪覆蓋的一塊紅色鵝卵石上,啊的一聲,作勢滑向右側的男女。


    還未摔在地上,已被男子一掌抓住肩膀,給提了起來。此人慌忙道謝,之後匆匆掉頭行去。


    走到前方的下人們聽到動靜,相繼回頭,卻見沒什麽事,也都沒有放在心上。卓沐風等人的身份,本就沒有在府內宣揚開來。


    “沒事吧?”巫媛媛一臉關心。


    “你未免太小看你夫君了吧?”卓沐風失笑道。


    巫媛媛心想也是,便略過了這一茬,繼續拉著卓沐風閑逛。二人如往常般繞了一圈,之後返回院子。


    一回到房間,卓沐風卻立刻關上房門,之後手掌攤開,手中赫然有一個紙團,打開,上麵寫著一行字:公子,我是巴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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