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沐風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為何又會來這個傷心地,難道隻是為了再傷心一次嗎?又或者心中還存有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痛恨自己此刻的優柔寡斷,並在內心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今夜之後,他再也不會去想起白衣姐姐。


    月色之下,桃林有些晦暗,絲絲縷縷的香味撲入鼻中,卓沐風卻無心感受,隻是走到了傍晚時白衣姐姐所坐的岩石前。


    他縱身一躍數丈,飄然落在岩石上,學著白衣姐姐的樣子坐下。遠方的人聲鼎沸傳不到這裏,他被死寂所包圍。


    正是在這種環境下,他仿佛又與白衣姐姐貼近到了一起,這種感覺令他又痛恨又留戀。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對那個相處並不久的女子,竟產生了如此濃烈的情愫。


    ……


    一座精致的閣樓內,葉琳琅纏著白衣姐姐說話,盡管心中思緒紛亂,白衣姐姐卻不善於拒絕別人,更何況還是二姐,隻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著。


    這位二姐這段時間十分高興,每日裏都有說不完的話,道不盡的祝福,仿佛自己和大哥成親是她最期盼的事。


    “三妹,今晚我們睡在一起吧。待過幾日你與大哥成親之後,可就沒這個機會了。”打鬧一陣後,葉琳琅突然說道。


    白衣姐姐臉色一紅,在燭火倒映下,當真如彩蓮花開,連葉琳琅這個女子都看得為之一呆,心中湧起濃濃的酸澀。


    有了這樣一個女人,大哥又如何看得上她這種‘庸脂俗粉’?


    也許是出於報複,也許是為了發泄,葉琳琅撲到白衣姐姐身上,故意去逗弄她,二女很快在床上笑滾成了一團。


    等到鬧得香汗淋漓時,白衣姐姐才一把推開葉琳琅,卻見二姐久久不見動靜,支起上身,這才發現二姐正在咬牙垂淚。


    白衣姐姐沉默了許久,說道:“二姐,其實你是喜歡大哥的吧。這段日子你並不開心。”


    葉琳琅慌忙擦幹眼淚,起身錘了白衣姐姐一下,笑道:“你在說什麽傻話,二姐隻是為你們高興而已,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介意。”


    白衣姐姐突然歎道:“我又怎會介意?其實在我心裏,大哥和二姐才是最般配的一對。上次我問二姐,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你說隻要一想起他,就會很開心,很期待。二姐,我對大哥並無那種感覺。”


    “你……”葉琳琅發著呆。


    白衣姐姐一臉苦惱:“門主和夫人苦苦央求我,我不想答應的,可夫人卻以死相逼,我真的沒辦法。這段日子,我一點都不開心,我該怎麽辦?”


    “不!”葉琳琅突然大叫起來,跳下床,冷冷地盯著白衣姐姐:“你必須嫁給大哥,你如果悔婚,你讓大哥怎麽做人,他會很難過的,不許你這麽自私!”


    白衣姐姐:“那二姐怎麽辦?”


    葉琳琅慘笑起來:“我?我能怎麽辦,當然是看著你們成親,然後一直陪著你們。三妹,不要胡思亂想了,嫁給大哥是你最好的歸宿。”


    也許是被白衣姐姐的話戳中了痛處,葉琳琅說完之後,便急匆匆下了樓,不一會兒便響起院門關上的聲音。


    白衣姐姐長長歎了口氣,連二姐也不同意,難道她真的要嫁給大哥,然後在天海門度過一生嗎?


    她走到窗前,心緒始終難以安定。耳邊聽著前院傳來的笑聲,目光卻倏然望向了在夜色中沉寂的後山,驀然想到了那片桃林。


    唯有在那裏,她才能找到短暫的寧靜,不用被這些煩心事打擾。


    ……


    月影漸漸偏移。


    已近子時。


    岩石上的人影坐了很久很久,他嘴角露出一抹深刻的苦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此時此刻,白衣姐姐早已睡下了吧。


    卓沐風望了殘月半晌,輕聲道:“姐姐,你怕是永遠不知道,有我這個人曾經坐在你坐過的地方,等待著你的出現,可你終究沒來。往後餘生漫漫,你還會記起我這個人嗎?”


    再不甘也要離去了,他跳下巨岩,毅然往外走去。


    哢嚓!


    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在死寂的桃林顯得那樣突兀。卓沐風心中一凜,第一反應是有人闖入,迅速運轉了功力,以防偷襲。


    但偷襲久久未來,等到的是更多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一道越來越近,稍顯急促淩亂的腳步聲。


    背後的人並沒有露出殺意,甚至沒有絲毫氣息波動,就這樣全無防備地走來。一縷似曾相識的幽香盈盈入鼻,令卓沐風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回頭。但他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小弟,陸峻天?”聲音宛如天籟,一如過去般溫柔甜美。


    僵滯了足足半晌,卓沐風方才轉過身去,那張令日月失色的絕美臉龐,與記憶中並無任何差別,就在幾步之外,隻是雙方的關係卻再難回到從前。


    “姐姐,好久不見啊,看來你我真是有緣,能在這裏碰到。”卓沐風笑哈哈地說道,一派輕鬆自如,連他都佩服自己。


    白衣姐姐張了張嘴,一種突如其來的劇烈情緒,潮水般淹沒她。


    沒有人知道,那一次離開隱村,當她發現不見了陸峻天的蹤影後,心中悵然若失的感覺。


    那時她才意識到,當自己迫不及待去找大哥和二姐,將那個自小孤苦伶仃的少年扔在原地時,對他而言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她曾為此愧疚不安了許久,一度想要找到對方,向他表達自己的歉意。


    隱村的那段回憶,時常縈繞在她腦海中,每次都令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的自責和悔恨便會加重。


    到了後來,白衣姐姐已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她雖善良,可也不至於因為一個無意識的舉動而折磨自己那麽久。


    還是因為,那個被傷害的人,是陸峻天?


    葉琳琅告訴她,喜歡一個人隻要想起他,便會很開心,很期待。她沒有告訴葉琳琅,有一個人已經辦到了。


    可白衣姐姐不願承認,亦羞恥於自己對陸峻天的某種情愫。


    直到剛才,在她煩悶之時來到桃林,遠遠聽見了陸峻天的自述,就像一記重錘,將她的心牆砸得裂痕密布,早已洶湧的感情趁勢湧入,令她分外激動,欣喜。


    二人默默對視,白衣姐姐臉上的緋紅被夜色掩蓋,說道:“是巧合嗎?白天的時候,我就察覺到有人躲在暗處,那個人是不是你?”


    被發現了?


    卓沐風尷尬得想鑽到地裏去,裝傻道:“有嗎?那我不太清楚。”


    白衣姐姐氣哼哼道:“我知道是你,別不承認了。”


    承認又怎樣,好證明你的魅力嗎?


    白衣姐姐又問:“你既然來了這裏,為何不來找我?”


    聽她一副自己有錯的樣子,卓沐風心中不忿,笑道:“哪裏敢啊,再過幾日,姐姐便要嫁給天海門的少門主,將來便是門主夫人,高高在上,我這種人又怎麽高攀得起!”


    此話一出,原本還欣喜於見到卓沐風的白衣姐姐如遭雷擊,臉色頓時煞白。


    她這才想起還有這一遭,心中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做壞事被人發現一般,急忙道:“小弟,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卓沐風打斷她的話:“你要嫁給何平,難道不是事實嗎?”


    白衣姐姐被他堵得啞口無言,她不能昧著良心否認這個令她後悔的事實。如果先前隻是煩悶,那麽當此事被陸峻天親口說出時,帶給白衣姐姐的則是痛苦。


    她不知如何辯解,何況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隻知道一個勁地掉淚,低頭癟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這女人……明明是自己喜歡的,現在卻哭什麽,難道還有人逼她不成?


    這個念頭令卓沐風腦子轟隆一聲。想到白衣姐姐剛才一係列的反應,還有傍晚時呆坐的模樣,並不像是高興,卓沐風的神色慢慢出現了變化。


    他緊盯著白衣姐姐:“以你的武功,沒有人能夠逼你,所以是你自己願意的,對吧?姐姐,恭喜你了,從今以後,我們也不要再見麵了,我會永遠祝福你的。”


    話說完,他強逼自己狠心離去。


    “不是!”身後響起尖叫,人影一閃,白衣姐姐已攔在身前,哭著解釋道:“是門主和夫人,他們懇求我這樣做,大哥練功走火入魔,希望我嫁給他,他受不得刺激……”


    愣愣地聽她講完事情的經過,卓沐風心中的陰霾一下子煙消雲散,整個人仿佛都輕快起來,連天上的殘月都不再淒迷。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自己的衝動:“那麽姐姐現在哭什麽?是害怕我誤會嗎?”


    白衣姐姐點頭如搗蒜。


    “為什麽怕我誤會,而且急成這個樣子?”卓沐風逼問道。


    原本傷心的白衣姐姐,一下子被問傻了,有種秘密被戳破的感覺,臉色漲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她天性羞澀,有些原因怎麽說得出口,慌不擇言道:“我,我沒有急,也沒有怕被你誤會。”


    “是嗎?我不喜歡說謊的女人,姐姐,我要懲罰你。”卓少俠惡狠狠地說道,手一撈,將措手不及的白衣姐姐拉入懷中,而後迅速俯身低頭。


    “唔……”


    桃林中,響起一道極低的嬌逸聲,而後迅速變成了粗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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