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蘇徹醒來的時候,他幾乎沒有任何的知覺,整個身子像是漂浮在空中,又或者沉在海底漂流。總之不切實的感覺讓他非常的不適應,想要翻身,才發現他隻扭動了自己的脖子。側過頭一看,身旁的小靈因為自己的蘇醒也眨巴了眨巴眼睛,顫巍巍的走到蘇徹的身旁,輕輕地用舌頭舔了舔他的脖子。


    “你還好吧。”蘇徹擔憂地看著它玲瓏剔透的眼睛,眼神之中,盡是淚光。


    小靈趴在蘇徹的一旁卷縮起來,蘇徹斜著眼看著它的背影,似乎在啜泣。


    “真是難為你了。”蘇徹無奈的搖了搖頭,此時的他才環顧起四周來。周圍的裝飾應有盡有,但是花團緊蹙的裝點再加上淡粉紅的床簾,像極了一個少女的閨房。轉過頭看去,桌椅雕風,杯碗琢花,百合牡丹應有盡有。


    正巧在這時,一個穿著鮮豔的女子進了屋,蘇徹的臉無法在轉動,看不到她的模樣。但是蹭蹭地發出了聲響,這讓進來的人看到蘇徹醒了過來,連忙大叫,“惜月姐,他,他醒了。”


    隨著呼叫聲而來的,正是杏花雨樓的花魁,惜月。此時的她已經沒有了麵紗,美豔的容貌之中透露著一點擔憂和一絲驚訝,她快步到了床邊,坐到了床榻之上,將粉嫩的手絹放於一旁,關切的開口問道,“怎麽樣?你感覺如何?”


    蘇徹長出了一口氣,“謝謝姑娘,但是我現在……恐怕連床都下不了。”


    “應該……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關係。”惜月頓了頓,手中接過方才進屋的少女遞來的碗,輕輕地用湯匙在碗中攪拌了幾下,再挑起一勺,密唇輕輕籲了細聲,這才端到了蘇徹的嘴旁,“這是賈公子托人拿來的,說是配的是白虎嶺千連茯苓為引子,搭配靈翼天香的氣引熬的藥,光是煎藥就煎了七七四十九天呢。”


    “七七四十九天?”蘇徹大驚失色,自己已經昏迷了這麽久?


    惜月竊喜了一聲,”你才昏迷了三天而已,這藥是煎好了之後放於千年寒冰之中冷卻,再待到用的時候配合天龍水直接喝得,你應該會有一股清涼之感,這就是千年寒冰的作用,它不會腐蝕藥材,更會讓它的藥性成倍增加。“


    喘了一口大氣,蘇徹這才平靜地喝完了所有的藥。”等到大夫來將你身上的黑玉斷續膏取下來,應該就可以活動了。“惜月將藥碗遞給了侍女,侍女退了出去,這時房間之中就剩下了蘇徹和惜月兩個人,”賈公子說,這一次並不傷及大礙,你有仙氣護體,雖然她們打斷了你的骨頭,但是並沒有破壞掉,整個身體的一切都還是原原本本的樣子,他叫了家中兩個修仙的強者來將你的骨頭續接好了以後,剩下的就和修仙之術沒有任何的關係了,就要看你自己愈合的快慢。“


    ”不過今日上午大夫來了一次,還說你愈合的速度十分得快,所以應該今晚就可以拆去藥膏了。“惜月開心的看著蘇徹,打心底也替他高興。


    蘇徹看著惜月,”難不成這三日,都是你在照顧我?“


    ”也不全是,晚上這裏的生意我還要兼顧,出了這麽大的事情,我當然也要出麵維持一下,不然杏花雨樓以後沒有客人光顧了的話,我會被黎姐罵慘了的。”惜月的笑容,如春初朝陽,溫暖地照進了蘇徹的心。


    “聽你剛剛所言,你對藥材也頗有了解啊。”蘇徹問道,“那些製法,藥材和千年寒冰,你竟然都知道,我都隻是略有耳聞。”


    惜月苦笑了一聲道,“家中原本就是以藥為生,但是無奈後逢不濟,我爹爹帶了三個徒弟,其中的第二個徒弟為了搶走爹爹的一部古譜藥典,偷偷地將爹爹和娘親殺害了,還將大師哥打成了重傷,我和三師弟在大師哥拚死護送之下跑了出來,但是在過火焰山的時候走散了。我一路跑被黎姐救起,這才來到此地。”講到這裏,惜月麵容神色也動容了起來,看的蘇徹好生心疼,便趕忙開口,“對不起,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無妨。”惜月搖了搖頭,“這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我才六歲,後來十四歲第一次登台,就認識了賈公子,賈公子出手闊綽,為人和善,文質彬彬,他是這揚州城第一大家族的大少爺,又是幾乎揚州城最好的一個少爺,他從來沒有任何的癖好,更不會無緣無故打罵這些姑娘,謙和待人。就因為此,黎姐還專門開了一間店鋪為他和那柳姑娘二人做衣服。”


    聽惜月話語中,那天白天碰到的姑娘,應該就是這位柳姑娘沒錯。


    “之後的一次聊天,我將我的故事講給了賈公子,他立刻走了出去,連著半個月沒有回來,我以為是嫌棄我倒黴喪門,可是半個月後,他找到了一個大夫,說是整個西牛賀洲最好的藥師,要叫我行醫問藥之學,這不,你如今喝的藥,都是我自己弄出來的。而現在賈府幾乎大半藥材,都是我的藥坊煉製。怎麽樣,厲害吧。”惜月昂著頭,驕傲的對蘇徹說道。


    蘇徹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厲害,厲害。”


    看來這個賈斌不光是一個闊少,也更是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好人,蘇徹慶幸可以和他成為朋友,後來轉念一想,自己憑什麽?不過就是一個一抓一大把的地層修仙的人,一無是處,還盡給別人添麻煩,如此想來,真的是苦笑人生,世間百態,人這一生的路,還真的是沒有一樣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蘇徹打定了主意,從今夜開始,他便要加緊修煉。每當回想起那夜村子之中的妖怪橫行,還是杏花雨樓的那恥辱的晚上,都讓蘇徹不想再等多一瞬的時光。


    就在拆去藥膏的一個時辰之後,蘇徹看完了惜月跳的最後一支舞,在萬眾矚目的惜月背後,悄悄地離開了杭州,他十分感謝惜月和賈斌,留下了一封信,承諾若是有朝一日他修得一方本領,叮當回來做牛做馬,回報二位。


    坐在揚州出港之後的船上,蘇徹伴隨著搖晃的船隻,和小靈躺在桅杆的邊上,看著滿天的星海,一口酒下肚,他忽然淚如泉湧,大聲喝道!


    ”唯此間!“


    ”江湖年少!“


    ”偏愛縱橫天下!“


    ”恩仇趁年華!“


    ”輕劍、快馬!“


    重重得一拳虛空打出,這個勁道,還是不夠,不夠在那山代王麵前救下蘇靈。更不夠在蘇月兒手下躲過一招!更不夠,在蘇媚兒的眸子裏,得到正視!


    這時的他,腦海之中閃過一句話,正是那《小西天經》總綱之中第一部分最後的一句話。


    ”合抱木之、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壘土。千裏之行,始於足下。“


    再一口酒,酒壺入西海。


    我發誓,蘇徹在此起誓!


    他心中默念,三指向空,此時的小靈一瞬爬在了他的肩膀之上,抬頭看向天空。


    若是沒有找到蘇靈,護不了她一世周全,我必狹肝斷敗,飛灰湮滅!


    霜降之際,兩界山下。


    距離蘇徹出走揚州城,已經過了兩個月的時間。


    從揚州坐船到達南瞻部洲之後,要經過百鬼洞窟,才能到兩界山的境內,這白鬼洞窟,雖名為此,但不是真的有一個鬼的洞窟,而是成千上萬個,也可能是因為以前有百十來個,後麵想要住在這裏的鬼怪多了,數量才上來的。


    一路之上,幽冥陰森,傳說兩界山就是幽冥界和陽界的缺口,也正是進入幽冥界的必經之路。但是幽冥界和地府酆都不同,雖然同屬陰間,但是地府是管人生死的,而幽冥界是掌管妖魔鬼怪生死之處,所以這裏的戾氣更甚!不過還有別的說法,就是這幽冥界本來就是地府十八層地獄之下的存在,所以到底誰對誰錯,沒去過的人當然不知道。


    夜已深,此時的道路之上出現了一個周身包裹著黑色絨衣的年輕人,他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而他的身旁圍繞著十幾個妖怪。這些妖怪盡是些無實體的妖物,甚至有些是半半透明的遊魂野鬼。年輕人肩膀之上端坐著一個靈狐,靈狐通體雪白,一條紅色的紋路從背後脖頸之處順著脊柱一直到尾根,狐狸雙眼通紅,兩耳尖立。


    “好久沒吃飽了罷。”年輕人微微一笑,對著肩頭的狐狸溫柔地問道,那小狐狸嘰嘰喳喳叫了一聲,看得歡快,誰知下一瞬竟是到了一個孤魂麵前,一口將其生吞入腹。方才還將年輕人圍繞起來的野鬼頓時嚇破了膽,連忙準備逃竄,可是年輕人怎麽可能讓他們輕易地逃走,順勢右手鐵棒一出,瞬間鐵棒變得冗長,直接穿過了一個山妖的琵琶骨,將其釘在了一旁的石壁之上,山妖哆哆嗦嗦的向下看去,全是那森森白骨。


    鐵棒剛到,年輕人這邊已經反身大步一踏,身形順勢後撤,轉身那逃跑的野鬼也在拳下,野鬼眼看要死,立刻趴在地上,一股淡綠色的氣息從兩耳之中釋放而出。年輕人冷哼一聲,“屍毒?”也顧不得其他,麵穿毒後一拳砸下,那野鬼瞬間魂飛魄散。


    此時回頭,狐狸已經將剩下的全部吃掉,高興地一溜煙竄到了蘇徹的肩膀之上。


    “又是你贏了,我才兩個。”蘇徹無奈的搖頭笑了笑,這小東西的修煉速度,好像比自己快得多。行走了四個月,在這白鬼洞窟之中行走了幾月有餘蘇徹已經記不得了,但是看天氣應該還沒有到夏天,所以他也不急,幾乎把能敵得過的敵人,全部斬殺。實在打不過的才會逃跑,這白鬼洞窟之中有強有弱,但是多數還是孤魂野鬼,居無定所,隻要對方攻擊自己,蘇徹必定會讓對方慘死。相反如果隻是路過或者沒有心起歹意的,蘇徹也不會主動招惹。


    看飽餐一頓之後躺在地上的小靈,蘇徹進入了打坐,一路之上他對於力道的掌握越來越熟練,勁氣也越來越大,而他的修煉也慢慢的遇到了一個瓶頸,就是此時的他,無論行走,或者戰鬥,左右手經脈會異常的腫脹,倒是也不疼痛,就是感覺要爆發出一股力量一般。他無法控製,但是也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困擾。索性也就沒有多管。


    但是就在這一次進入打坐的時候,蘇徹的感覺是這幾個月來最強烈的一次。可能是因為他現在可以保證四個體態靈巧的運轉,並且在運轉的同時,將其中的一個法身維持住一炷香的時間。在這之後蘇徹的力氣也大到了頂峰。


    忽然之間,在打坐時的蘇徹猛然感到周身各處全部的毛孔氣竅變得無比通常,這是他從來沒有經曆過的事,他動也不敢動,但是緊閉雙眼的他沒有看到的是,就在這個感覺到來的瞬間,小靈突然站起了身,站在他的麵前,背向他,警惕的開始為他護法。


    全部的氣息隨著外界不斷地進入蘇徹的體內,流入左右手的經脈之中,一股金色的光芒將他籠罩了起來,強大的力量一下又一下瘋狂地敲擊著他手臂上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條經脈。


    頓時那些強大的氣息,如同打通了他的雙手經脈一般,直接如泉如海,如江如浪湧入了他的身體,他感覺到身體無比的舒爽。


    就這樣過了半個時辰,蘇徹才從打坐之中恢複過來,他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緩緩站起身,可是令他感到好笑的是,麵前的小靈竟然已經精疲力盡的躺在了地上。


    “僅僅是護法,你至於把自己累成這樣?”蘇徹哈哈大笑,他向小靈走去,這幾步他,他感覺到無比輕盈。


    “真的變強了嗎?”感歎之餘,蘇徹握緊了自己的右手,隨後將小靈放入懷中,繼續向不遠處,那五個山峰的兩界山,進發。


    百鬼洞窟怎麽說也得數十裏路,沒有那麽輕巧的走出去,但是相比另一條路折算快的了,也十分適合蘇徹修煉,要是走另外一條路,怎麽著也得三四個月才能走得到。而且是快馬加鞭的趕路,而這條路就不一樣了,散著步,就到了。


    漸漸地進入白鬼洞窟的深處,妖氣異常的濃密,其實說實在蘇徹已經想繞路了,但是小靈還是想要多吃點東西,所以死拉硬扯地將蘇徹拉在了這條路上。現在這裏地上的白骨隨處可見,並不是什麽動物的屍首。那觸目驚醒的頭骨之中時而竄出蜈蚣、蠍子等毒物。是不是出現一聲遙遠的尖叫聲和此起彼伏的嬉笑聲,聲音都似少女或者小孩。


    雖然有些不寒而栗,但是如今蘇徹的心境比剛進入這裏時候要鎮定的多,盡管還是有點虛,單至少沒有那麽的害怕了。


    “其實你知道吧,這些個妖魔鬼怪要是直接出來跟我打,我根本不怕他。”蘇徹邊說邊左右搖頭,還看看身後,“主要就是怕他們突然出現在你……啊!”


    大叫之餘向後退了數步,一個森白得骷髏出現在蘇徹方才站著的地方,距離他不到一寸。


    “你們修煉殺來得人都是嚇死的嗎?”惱怒得蘇徹甩出鐵棒直接砸下,可是這一棒下去,竟然打出了一陣妖氣。妖氣並沒有因為這一棒消散了去,而是盤踞在棒子周圍似乎如同小狗一樣嗅了嗅,又看了看,這才飛起來。


    小靈見到如此好玩的,直接張開大口撲了過去,可是它竟也撲了個空,那妖氣在空中顫抖了幾下,似乎在嘲笑小靈。小靈見此也不敢輕易攻擊,冷靜的踱步,伺機下一次一擊必勝。


    那妖氣也沒管小靈,而是緩緩向蘇徹過來,蘇徹趕忙一掌推出。這一掌推出去的力道少說力拔千斤,一般的孤魂野鬼不死也得殘,可這一團黑氣,如同真的雲朵一般,被打了一個孔,然後繞過蘇徹的手和胳膊,靠近了他的身體,如同一個輕柔的鬆樹,在他脖頸旁劃過,落在了他的頭頂。


    蘇徹不敢動了,他拿這家夥沒治,但是他有感覺不到對方想要幹嘛,索性開口,“你到底要幹嘛?”


    妖氣立刻躥到了他麵前,部分黑色的妖氣變成了一個人的手,伸出一個彎曲的食指,示意他跟上來。一人一狐對視了一眼,隻好跟著妖氣,向一個基本是用白骨堆成的洞府,走了進去。蘇徹擦了擦手中的火石,打量了一隻火把。


    洞不是很深,拐了幾下就走到了頭。麵前是一大團黑氣,黑氣看到蘇徹來了之後,向兩旁散開。蘇徹大驚看著麵前的這一幕,手中的火把掉落在了地上。


    一個少女,赤身裸體的坐在麵前的蓮花之上背對著他,而少女的周身都是被金黃色的火焰包圍著,她的背上長著兩個巨大的翅膀,翅膀之上熊熊的烈火似乎和周身的火焰在做著最強的對抗。黑氣似乎在讓蘇徹展示著什麽一樣,趕忙大部分的黑氣又將姑娘的身體包裹了起來,如同衣服再次將全身保護起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蘇徹清楚的能感覺到,麵前的姑娘,生命力在一點一點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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