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樹很想問一句周顧,這一仗能不能打?


    他怕身後的那群人沒有心理準備。


    但是他沒有這個機會,鬥獸場裏的三隻餓了幾天的野狼早已經迫不及待,就等著有人自投羅網。


    趙樹的手裏捏著一柄卷刃的匕首,踏上沙場的那一刻,他聽見了觀鬥台上的山呼海嘯。


    那是阿圖拉的朵罕居民,他們是草原上的民族,身上儲存著嗜血的因子。在他們看來,南國的大勝無非就是一個穿著袍子的男娘子,在他們的印象中,大勝的軍人都是一群白麵小兒,連刀都拿不起,憑什麽和朵罕爭奪草原?把這些戰敗的俘虜扔進這鬥獸場,讓他們死去,是對他們最大的獎賞,他們就應該在鮮血和死亡之中,體會到朵罕的強壯,讓他們死也記得,是朵罕人給了他們這至高無上的榮譽。


    楊樹從內心理解,這是一個戰勝國的驕傲姿態。


    他覺得周顧說得對,如果按照朵罕人的意願,死得會十分地憋屈。


    “咬死他!咬死他!”


    觀鬥台上千萬張嘴呼喊出了同一個聲音,但是他們卻在為趙樹麵前的三隻草原狼加油。趙樹第一次單人鬥狼群的時候,朵罕貴族開出的賠率是一賠六,趙樹六。但是很顯然,那些押狼贏的,交了一筆不菲的學費。他們可能沒想到在大勝還有人如此驍勇,手無寸鐵,用牙齒咬死了三隻狼。


    所以,今天的賠率仍然是一賠六,但趙樹是一。


    更何況,他今天手裏還有武器。


    大概有人想讓朵罕皇帝看到一場精彩的人狼對決,以此來彰顯阿圖拉的角鬥士們在四格柵的訓練有素。


    這三隻狼都很虛弱,隻是空有其表地呲牙咧嘴。在趙樹麵前,連威脅都算不上。在震耳欲聾的“咬死他”的聲音中,趙樹就那麽站著,等著狼群對他展開圍攻。


    三隻狼配合默契,分前後左右站定,圍著麵前的這個人類轉圈,他們忌憚趙樹手裏的匕首,但趙樹是它們眼下唯一可以吃的食物。


    隻是它們選錯了對象。


    身後的狼率先發動了進攻,它想從趙樹的背後偷襲,狼身在沙地上騰起,直撲那瘦弱的身影。趙樹分明感覺身後勁風將至,側身一躲,那狼歪著頭,露著獠牙從他的身邊掠過,趙樹手起刀落,一刀狠狠地插在了狼的後脖子上,緊接著膝蓋一抬,飛在空中的狼“嗷”一聲還沒嘶吼出來,趙樹握著匕首的手一扯一拉,狼的半個脖子就從後被切開了,鮮血彪射而出,噴在了從正麵撲來的另一頭狼的臉上,趙樹一腳把沒了半個脖子的狼屍踢開,空著的手手掌撒開,一巴掌扇在了撲來的狼嘴上,轉身又一刀,劃開了第三匹狼的肩膀。


    雙方一個照麵,對麵一死一傷。


    還有一個,被一巴掌扇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掙紮著爬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了衛兵,然後被兩杆長槍又逼了回來。


    “哄”一下,觀鬥台上的人群炸了。


    不是內行人,根本沒看清這一回合的較量是怎麽開始的,又是怎麽結束的,他們隻看見了三隻狼從三個方向撲向了站在沙場正中央的那個瘦弱的人影,隻一眨眼,雙方就互換了位置,地上則多出了一具草原野狼的屍體。


    “這人好快的身手,我都沒看清他是怎麽用刀的!”


    “這人我知道,是阿圖拉最快的刀手,他曾經隻站在原地,連腳都沒有移動,一抬手,就殺了一個人。”


    “吹牛吧?”


    “是真的!他的每一場決鬥我都看過,沒有人能在他的麵前撐三個回合。我說的三個照麵,對,就三個照麵。”


    “切!就算再厲害,也是我們朵罕的手下敗將!”


    “你懂個屁,單打獨鬥和大軍對壘,完全不一樣。”


    “就你懂!?”


    “我當然懂,你要是不明白,你上去和他打一場啊?你個蠢貨!”


    “你說誰蠢貨呢?”


    “……”


    沙場上生死一瞬間,看台上卻也跟著陷入了爭吵之中。四格柵後麵的戰俘們也是第一次親眼看見趙樹殺狼,這和他平日裏寡言少語,默不作聲的性格相反,舉手投足之間,殺氣淩然。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周顧為什麽會親自拉攏這個格格不入的人,加入到他們的計劃當中來。


    有他在,殺人就和殺雞一樣沒有區別。


    就連看台上的血顏衛當中也在議論,但很快,他們便被場上的動靜所打斷了。


    狼群吃了虧,但天生的凶狠本性卻絲毫不減,見了鮮血之後,更加瘋狂。它們皺著鼻頭,露著槽牙,低聲地嘶吼著。但它們顯然急了一些,顧不得左右夾攻,一前一後直撲了上去。趙樹不進反退,腳下一錯,人便帶著一陣風迎了上去,手裏匕首一遞,在頭狼的胸口抹開了一道翻卷的皮肉,但狼也咬住了他的手臂,趙樹絲毫不以為意,甩手伸腳一踹,讓那狼帶著自己的一塊皮肉橫著飛了出去,那狼落地一歪頭,腸子流了一地,鮮血染紅了身下的黃沙,眼看是不活了。趙樹的匕首也被那狼帶走了,但他絲毫沒放在心上,第二隻狼剛好殺到,趙樹躲開了撲向脖子的狼嘴,雙手一伸,橫抱著狼身,想也沒想,低頭張嘴,一口就咬在了那狼最脆弱的腹部……


    一嘴的狼毛。


    那狼驚慌失措,使勁蹬踏著四肢,但它被死死地抱住,趙樹的兩條手臂如同鐵箍一般,將它壓在地上。觀鬥台上的人群屏住了呼吸,他們想看的是一場吃人的把戲,但是到頭來,卻親眼看見了人吃狼的表演。


    是真吃。


    趙樹上下牙一咬,一甩,一口撕開了狼的肚皮……


    如果說茹毛飲血形容的是人類最原始的進食方式,那麽今日,整個阿圖拉的朵罕人都認識到了,任何時候,這種方式都不過時。


    趙樹帶著滿嘴的鮮血,咀嚼著,扭過了頭。


    他看向了目瞪口呆的人群,這些高高在上的人,他們的眼神裏流露著震驚和恐懼的味道。


    趙樹原本可以輕鬆地幹掉身下的這隻狼,而不是以這樣的方式。但他覺得,在野蠻的朵罕人麵前,隻有更野蠻的方式才能讓他們感覺到害怕。


    這不是報複,這個世界,沒有如此輕易的報複。


    那被攻陷淩掠的國都,那戰死的十二萬將士,還有那些被殘忍手段殺死的老弱和婦孺,他們更不想讓這報複來得如此輕鬆。


    麵對著死一般沉寂的觀鬥台,趙樹微微一笑,然後回過頭,把嘴裏的血肉和一些穢物吐在了那早已經不動彈的狼身上。


    若是今日不死,那麽終有一日,我必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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