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外麵傳來極輕極輕的翅翼扇動聲,由遠及近,再至遠。


    瀧靠在門上,聆聽著這陣聲音的遠去。因為這扇厚重的門的阻隔,諾德娜的聲音非常輕,在這安靜的環境下,如同一陣細微的風吹過,帶起些許尖銳的嗚咽。


    嗡嗡聲漸漸消散了。


    可瀧沒有動彈,依舊靠著門,一隻耳朵緊貼著門。他感覺這扇門應該是木製的,但看起來似乎比大部分金屬還堅固。


    他在耐心等待。


    過了一分鍾,也可能是五分鍾——瀧感覺心髒跳得飛快,麵前裝潢溫馨的房間似乎在扯動著他的神經,某種未知的不安感慢慢滲透過來——門外又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與瀧貼得極近,似乎是有什麽東西在門上、牆壁上爬動,長有細密毛發或者尖銳爪子的肢體在木頭上刮擦著。


    就知道諾德娜還沒有走。


    瀧不敢鬆懈,仔細地聆聽著外界的動靜。


    它們還在遊走……有翅翼扇動的嗡嗡聲返回,由遠及近,似乎在自己所處的地段來回地飛了一陣,然後又沿著瀧跑來的方向飛去。它們在牆壁上爬動的聲音沒有停歇,雜亂的微小的聲音中夾雜了些許“咚咚”聲,似乎是在用附肢敲打著什麽。


    可能是在檢查每一扇門……


    瀧一邊聽著動靜,一邊分析著。他一動不動,擔心自己的動作會被探查到。


    它們在外麵檢查了許久沒有離去,瀧也就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


    不過讓他感到疑惑同時略微安心的是,諾德娜似乎沒有進入房間內檢查的打算。


    雖說他盡力讓自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諾德娜的動靜上來,但他的視線,卻慢慢地、慢慢地落到了房間內。


    木頭的淺褐色、淺棕色為這裏的主色調,房間內有著米白色的柔軟的小床,白色的櫃子,以及其他一些色調類似的家具,顏色都微微透露出暖色調的色彩,與牆壁、黃色燈光相得益彰。唯一顯得顯眼的,便是一些淺紅色的紋路。它們看起來像是家具的裝飾,以某種淺紅色絲線縫在被子上、地毯上,櫃子上也塗有淺紅色漆。床頭櫃上放著一個毛線製成的球狀工藝品,同樣是淺紅色的。


    這種淺淺的紅色,乍一看為房間添了幾抹亮色,顯得溫馨。但多看一會兒,就會覺得這顏色有說不出的怪異之處,就好像這淺紅並不是世界中該有的顏色,而是由不能述說、不能目視的怪物的鮮血,和上無法言喻、無形無狀的未命名之水而製成。


    這淺紅色忽然變得刺目起來,似乎有扭曲的不詳的東西,想要蠕動進他的眼眶。


    瀧別開眼。


    淺紅色依舊殘存在腦海內,像是一道道彎曲的烙印,在視網膜上刻下晦澀的文字。


    諾德娜的聲音不知何時已經停歇了。它們似乎已經遠去,隻留下一點附肢摩挲牆壁的餘音,在耳廓上回蕩了一圈,便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瀧感覺心裏有點慌。


    他絕不承認這是自己主觀的慌亂。


    這一定是這個鬼地方造成的。


    瀧覺得自己太倒黴,沒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不說,還遇上了諾德娜這種尖峰利獸,最後被追著不知被傳送到什麽奇怪的地方來。這個地方的布置,這些淺紅色的色彩——現在甚至是那顆散發著黃色光暈的熒光石,都讓他感覺莫名的恐慌。


    現在他仍無法確定諾德娜是否真正離開了,到了尖峰利獸這種級別,雖說汙穢之力會讓智商打個折扣,但諾德娜的智慧也絕對不低了——至少與人類相仿。


    可瀧也不想再一動不動下去了,一直待在這間房間裏,他感覺自己遲早會瘋。


    他緩緩地挪動腳步,時刻聆聽著外麵的動靜。在門周圍走了幾步之後,他覺得諾德娜是真的已經走遠了。


    ——不然他移動的那點微小動靜,應該會被察覺到的。


    至於諾德娜會不會突然殺個回馬槍之類的,他已經不想管了。


    瀧控製住自己不去回頭看房間內的布置,緩緩打開了房門。


    外麵很安靜,隻有一堆像是被風刮起又被狠狠拋出的廢墟,暗示著之前這裏經受了一場多麽嚴重的浩劫。


    瀧感覺自己冷靜了一點,於是輕手輕腳地動了動這片由木製雜物組成的廢墟,在其中找了一個隱蔽的空檔,鑽了進去。瞬間,他感覺安全了許多。


    急速跳動的心髒慢慢減緩速度,很快恢複到正常頻率。瀧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開始一點點整理混亂的思緒。


    首先,這是個什麽地方?


    不知道。


    其次,這個地方的用途是什麽?


    不知道。


    第三,這條走廊通向哪裏?


    不知道。


    最後,這個地方……為什麽會讓人有莫名的恐慌與不安感?


    怎麽可能知道。


    瀧感覺自己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在此之前,他遇到過無數次比這更詭異恐怖的情景,也在生死危機下鋌而走險過數不清的次數,但這個地方給他的感覺很特別。


    這種不安,這種恐慌,就像是躺在床上,精神疲乏卻怎麽也睡不著,喉嚨、額頭、鼻腔有種難以言喻的冰涼與不適;又感覺像是半夢半醒之間,吞下了一種古怪的方形物體,在上顎處留下空氣流動般的痕跡。


    十分怪異,難以形容。


    瀧撓著頭,把頭發搞得一團亂,又把發絲理順,這樣重複了幾遍。


    說不定這裏原本隻是一個尋常的地方,被汙染後才變得麵目全非。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


    可這個地方帶給自己的感覺,與汙穢之力的那種癲狂混亂,又有點不同。具體不同在哪裏,瀧也說不出來。


    算了。


    他從木頭廢墟裏爬了出來,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木屑。


    既然來了,就要好好探索一番。


    做人不能慫。


    他抬起頭,向前走了一步。


    劇烈的風聲傳來。


    瀧立馬收回邁出去的腿,一個側身,往廢墟裏一鑽,伸手拿了一塊木板,往空缺處一蓋,躲了起來。


    這一套動作很是熟練,畢竟他在心裏把它排練過很多遍了。


    “嘩啦啦——”


    無數張雪白的紙在空中飄飄蕩蕩,密密麻麻的微小木屑夾雜其中,被一陣風裹挾著,不快不慢地飛了過來。


    細密的木屑飄揚在空中,在熒光石的照耀下,竟像是在發光一般,反射著點點溫暖的光暈。


    風慢慢地消散了。紙張紛紛在空中左右搖擺著落了下來,如同蹁躚的落葉。


    一疊被釘起來的紙,正好落在了瀧的麵前,與他隻有幾塊木板的距離。


    看起來像是一疊資料。瀧的手有點蠢蠢欲動。


    就在他從木板的縫隙間將那疊紙拿了過來後,瀧的眼前,驀地出現一個人。


    瀧抓緊了手裏的資料,緊緊盯著突然出現在走廊的這雙蒼白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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