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天星隻在君山住了一晚,於十月十九日清晨騎鶴前往太湖,當天夜間到達洞庭西山。


    十月二十日,司馬天星在鱷魚幫大禮堂召集洞庭西山上的所有人開會。


    司馬天星宣布鱷魚幫從此除名,所有幫眾解散。免於追責的一百一十人中,有一技之長者,且願意繼續留在太湖謀生者,可以自發地組織起來,成立一個新團體,原鱷魚幫的建築及船隻、碼頭等都歸你們這個新團體所有。


    但醜話說在前頭,你們這個團體不得再橫行霸道、不勞而獲,恰恰相反,要自食其力、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並且要負責太湖的漁業管理,報酬就是對入湖捕魚的漁船適當收取月例銀。


    凡離開太湖另謀生計者,務必改惡向善,若惡性不改,再次上了《生死簿》,必被誅殺。


    這次會議隻用兩炷香的時間就結束了。會後,有五十八人願意留在太湖謀生,同意組織新團體,自食其力,行俠仗義,除暴安良,造福地方。於是,司馬天星命令這五十八人中抽出三十二人,駕駛八艘快船,將被遣散的四百三十人及吳良才等十四人送到太湖南岸。


    司馬天星與吳良才等人分別時,將一本《生死簿》遞給了吳良才,叫他轉交給兩浙路提刑司。並對他說:“這二十幾天發生的一切,你應該預先想好怎樣給你的上司稟報,若敢胡言亂語,一是當心自己的腦袋,二是你在審判記錄上簽字畫押了的,到時候我會將這東西交給你的長官,你自己掂量掂量後果吧!”


    吳良才及幾位商人諾諾連聲地去了。


    易星率神龍幫戶舵醫者駕一船,駛向京杭大運河,準備在潤州入長江,返回神龍幫。


    因為易星將在神龍幫呆幾天,與蕭天明等人考查、磋商建立斥候舵鄱陽分舵的事情。


    司馬天星讓原鱷魚幫留下的五十八人推舉出一名臨時頭領,負責組織他們入湖捕魚等。推舉出來的臨時頭領姓簡名尚智,雖然武功很差,但能說會道,腦瓜子靈活,年齡二十三歲。此人自幼父母雙亡成為孤兒,從外地乞討流浪到太湖一帶,曾跟一老乞丐習了點拳腳。稍長,成為街頭小混混兒,對蘇、常、湖、秀以及無錫、宜興、長興、吳江等城非常熟悉。後被東舵的一個分舵主脅迫加入鱷魚幫,成為專門侍候那位分舵主的小廝。


    簡尚智推辭不幹,司馬天星對他說:“既然大家推舉了你,你就應該好好幹,隻要盡力而為,不辜負大家對你的信任就行了。即便出點差錯,也可以從中吸取教訓,慢慢地就會少犯錯,逐漸成熟起來。過段時間我介紹一個人來作你們的頭領,你作副頭領,隻要你虛心地多向他學習,我相信你會越來越能幹的!”


    近日來,簡尚智帶領眾人去湖中捕魚,司馬天星和種氏兄弟閑來無事,決定到蘇、秀、湖、常四州走一遭,打聽一下四州之地對鱷魚幫的覆滅作何反映。


    十月二十六日清晨,司馬天星與種氏兄弟騎鶴飛往常州。常州位於長江之南、太湖之濱,處於長江三角州中心地帶,與蘇州、湖州、秀州聯袂成片,繁華富庶。南為天目山餘脈,西為茅山山脈,北為寧鎮山脈尾部,而京杭大運河穿城而過,可謂要山有山,要水有水,山水秀麗。


    中午,司馬天星與種氏兄弟去到一座臨河大酒樓,這是常州最有名的酒樓,名曰“龍城樓”,占地十畝,有三層高樓數幢,樓與樓之間假山池塘、花木竹草,極為雅致。


    司馬天星三人去到酒樓大廳,酒樓夥計見一人背負寶劍、另兩人腰懸彎刀,三個人氣宇軒昂,英姿超凡,知道是武林豪強,江湖俠士,小心翼翼地將三人引入一雅間。


    有女侍奉上香茶,酒樓夥計先讓三人點了菜,然後道:“三位少俠,小的這就去安排後廚烹製菜肴,請稍等一段時間,不知三位有否興趣聽一聽歌女的常州春唱,以悅耳目,消遣枯坐?”


    司馬天星道:“好啊,這大概是常州的地方曲目吧,值得欣賞!”


    一會兒,一位麵貌佼好的少女身著水綠長裙,頭上插著一枝茉莉花,一手提黃銅春鑼,一手持紅木春板,嫋嫋娜娜來到雅間之中,向司馬天星三人躬身行禮。然後以紅木春板敲擊黃銅春鑼,發出“當當!當當當!”的聲音。開場鑼十數響後,歌女開聲唱道:


    “正月裏來是新春,家家戶戶點紅燈,別人家夫妻有團圓日,孟薑女丈夫去造長城。”


    歌女唱的是《孟薑女十二月花名》四句一段,唱完一段後又用春板敲擊銅鑼十數下,然後再唱第二段。


    “二月裏來暖洋洋,燕子雙雙上橫梁,銜泥作巢家園建,孟薑女孤單好淒涼。”


    “三月裏來是清明,家家戶戶去上墳,別人家墳上飄白紙,孟薑墳上冷清清。”


    “四月裏來養蠶忙,蠶姑提籃去采桑,想起我夫範杞良,蠶絲怎比我情絲長。”


    “五月裏來石榴紅,我與杞良喜相逢,池畔結緣拜天地,棒打鴛鴦各西東。”


    “六月裏來熱難當,蚊蟲飛來難提防,寧可叮奴千口血,莫叮奴夫範杞良。”


    “七月裏來日秋涼,孟薑女替夫縫衣裳,針線紮在藍衫上,刺我心肝牽我腸。”


    “八月裏來雁門開,仰望孤雁送信來,閑人隻說閑人話,那見鴻雁傳書來。”


    “九月裏來是重陽,重陽美酒菊花香,滿滿敬我我不喝,要我飲酒人成雙。”


    “十月裏來稻上場,家家牽牽鈊米嚐,想起我夫範杞良,淚水拌飯口難張。”


    “十一月來雪花飛,孟薑女萬裏送寒衣,天上烏鴉肯領路,地下無錢步難移。”


    “十二月裏忙過年,殺豬宰羊鬧喧天,人家夫妻飲團員酒,孟薑女思夫又一年。”


    銅鑼本奏喜聲,但曲調淒涼,歌詞悲哀,黃銅鑼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突兀,驚心動魄,鑼聲和曲聲配合起來,一柔緩,一鏗鏘,行成強烈反差,更具刺激性,頗有催人淚下之功。


    常州春唱汲取了常州山歌和小調的精華,也吸收了黃梅戲、越劇、錫劇的一些精華,七字一句,四句一段,唱句押韻,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可惜歌詞是用吳儂軟語唱出,雖然極盡宛轉,但有很多詞語司馬天星和種氏兄弟都聽不懂。


    這時,酒菜已經送上來,三人開始吃菜飲酒。


    種飛虎端了一盤糕點遞給那唱曲少女,笑著道:“小姑娘,先吃幾塊糕點,然後再唱一曲歡快點的,剛才那曲子太淒苦了。我聽說江南的紫竹調很好聽,你給我們唱紫竹調吧!”


    歌女道了謝,吃了兩塊糕點,然後清唱道:


    “一片紫竹輕輕搖?,年少夢中誰吹簫?。花落有幾度,?花開有幾朝?,難忘家鄉紫竹調?。問哥哥?,綠水可在心中繞??問妹妹,?青山可在懷裏抱??”


    “陣陣春風微微笑,?江南處處春來到?。小夥鬥紅鶯?,姑娘插秧苗?,田間傳來紫竹調。?問哥哥,?年輕可像綠芭蕉??問妹妹,?芳心可像紅櫻桃?”?


    歌女唱完後,三人拍手道好。


    司馬天星道:“小姑娘,過來一起用餐如何?”


    歌女搖頭道:“公子,小女子隻唱曲,不陪客人喝酒吃飯的,請公子見諒!”


    司馬天星道:“我是怕你餓著了,沒其他意思!”


    歌女行了一禮,道:“多謝公子好意,小女子隻唱曲!”


    種飛龍喝了一口酒,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那少女,道:“剛才的紫竹調很好聽,再給我們唱兩曲,怎麽樣?!”


    歌女見三人出手豪闊,竟然打賞了一錠銀子,趕忙行禮致謝,隨即又唱道:“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予哥哥做管簫。簫兒對著口,口兒對著簫,簫中吹出鮮花調。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哎呀啊!”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予哥哥做管簫。簫兒對著口,口兒對著簫,簫中吹出鮮花調。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問哥哥呀,這管簫兒好不好?哎呀啊!”


    歌女停頓片刻,緩了緩氣,又唱道:


    “小妹妹呀采花走得歡,手跨紫竹籃,身穿紫竹杉。美麗的紫竹花開胸前,采了一山又一山,好像彩蝶飛花間。”


    “紫竹開花七月天,小妹妹呀采花走得歡,手跨紫竹籃,身穿紫竹杉。美麗的紫竹花開胸前,采了一山又一山,好像彩蝶飛花間。”


    “紫竹開花七月天,小妹妹呀采花走得歡,手跨紫竹籃,身穿紫竹杉。美麗的紫竹花開胸前,采了一山又一山,好像彩蝶飛花間;采了一山又一山,好像彩蝶飛花間。”


    剛唱完,就聽另一雅間中有人喊道:“唱小曲的,到這邊來,給少爺們唱幾曲!”


    司馬天星笑道:“小姑娘,生意不錯呦,你去吧!”


    歌女躬身行禮後,退了出去,到隔壁的雅間去了。


    隻聽剛才喊話的人道:“小娘魚,快唱罷,唱得好,本大爺有賞!”


    歌女應聲“諾!”開始唱《鮮花調》:


    “?好一朵鮮花,好一朵鮮花!有朝的一日落在我家,你若是不開放,對著鮮花兒罵。你若是不開放,對著鮮花兒罵。”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的花開賽也賽不過她。?本待要采一朵戴,又恐怕看花的罵。?本待要采一朵戴,又恐怕看花的罵。”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的人兒罵。”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茉莉花開雪也白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旁人笑話。”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比也比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來年不發芽。”


    歌女剛唱完,就聽另一個鴨嗓子聲音道:“小娘魚,倷就是一朵茉莉花呀,又香、又白,眼烏珠透亮,還有兩酒塘,麵盤子迷死人,過來偶身邊坐坐!”


    歌女道:“小女子隻唱曲,不陪酒!”


    鴨嗓子罵道:“賊個小烏頭,咋不懂事捏,偶這是瞧得起倷呦!”言罷,站起身來就欲去拉那少女。


    隻聽另一人道:“黃大少,最近有些不尋常,還是少惹事為好,你沒聽說鱷魚幫被刑部剿滅的事嗎?據說有好幾百人被砍掉手腳,還有好幾百人被押解進京,多半難逃一死。四州的州官一個個都嚇得失魂落魄。值此多事之秋,最好收斂一點,若是刑部的人還未離開,萬一撞見了,豈不惹禍?”


    那黃大少哼了一聲,道:“林兄,你也別聽到風就是雨呀,什麽刑部啊,若是有刑部官員到了這裏,各州衙門會一點兒不知道?我猜多半是江湖幫會火並,自相殘殺,故意拉大旗,扯虎皮,混淆視聽!”


    那喊歌女過去的人道:“這事近日傳得沸沸洋洋,都說是刑部所為,但確實疑點很多,讓人難辨真偽!”


    那黃大少道:“林兄、楚兄,你們這是怎麽了,杞人憂天嗎,即便天塌了,還有老爹他們頂著呢!再說啦,我爹和提刑司許多官員很熟,怕什麽!小烏頭,快給大爺們唱段‘***’!”


    那歌女怒道:“小女子唱曲混口飯吃,卻不是下賤之輩,恕難從命!”


    黃大少冷笑道:“少在本少爺麵前裝清純,到時候還不是成為跳雞!”


    “你,你……”那歌女氣得說不出話來。


    “別在那倷呀偶的,唱到哪摸到哪,快點!”


    那姓林的道:“黃大少,算了吧,何必與一個歌女置氣呢!”


    黃大少道:“倷這小烏頭,看在林公子的麵子,就饒了倷,快滾!”


    “我唱了一曲的,給錢!”


    那姓楚的正準備掏錢,將這歌女打發走,隻聽“啪!”的聲脆響,黃大少狠狠地甩了歌女一個耳光,歌女摔倒在地。


    黃大少笑道:“嘿?真他奶的奇了怪了,要錢?銀子沒有,賞你耳光一個!”


    司馬天星三人同時站起身來,去到隔壁的雅間,種飛虎扶起嘴角流血的歌女。


    雖然雅間之間有板壁相隔,但司馬天星有神識之能,因此,這雅間中發生的一切,司馬天星洞若觀火。


    司天星沉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調戲婦女,欺侮弱小!黃大少,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自己掌嘴,直到掉落四顆大牙為止;然後向歌女跪地磕頭,直到歌女喊停為止。二是受刖、宮之刑!”


    姓林的和姓楚的聞言一驚,這是什麽情況,打雷下雨漲洪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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