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凡人神刻


    朽童子麵色平常,仿佛述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且與自己毫不相幹之事,先前一拜一躬一稽卻像是一種決絕,可這話令諸神聽之色變,一些聖者盡管有所預料,此時麵皮終究也是一抖,無法抑製自身聖魂之內的自然波動,當知道這是一名絕世藝人最終演繹之時便是聖者也流露惋惜,逡濨盛典將要送走出征將士,卻也送走這一位絕世藝人。


    對朽童子來講,這是閉幕之時,一名絕世藝人最終的演繹是受傳唱的,就算在聖者看來也有著太大意義,這是他的最後之作,乃絕唱,分斷世界之流,象征無窮深遠!


    哪怕是來自異宙的獸族也明白這意義何等重大,故而對於朽童子帶上凡人弟子登臨而產生的一些嘲笑意見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朽童子即將封山,他最後一次演繹會呈現出什麽樣的光彩?誰也不知道,但就是先前輕蔑的獸族見證了玉和師與焦飛綠的演繹也對這逡濨盛典,絕世藝人不敢有絲毫輕視了,因為他們的演繹都震撼心魂,哪怕是高傲的至尊獸族也無法否認自己的確受到影響震動,這也使它們認可了神界的絕世藝人,對這即將開始最後演繹的朽童子也投以真正崇敬。


    “朽童,我等也相伴六百宙,你為何要選擇停止,莫非,真無所戀,要赴往未知的另一世?”在諸多坐席中有灰發藍眸的青年上神喃喃自語,他顯然是與朽童子頗為熟識的,此時隱約明白朽童子所說的最後演繹不僅代表著封山,更意味著他自身生命道路的劇變,甚至結束。


    “這就是他的道,他走的不是神道,是凡人之道。”一名白眉書生收束折扇,搖頭歎息:“祝願他,盡管路不同。”


    “又一位絕世藝人落幕,這便是神界的更替,縱然是神聖也無法令最耀眼的光長存,終究有更替,沉浮不休。”更有聖者坐席之內,顯然掌握了極強大之道的頂尖聖者沉聲開口,言乃聖諭,似是述說一種自然蒼茫變化的規律,如此之聖看遍天地沉浮,見證神聖更替,他是站立於人族巔峰守望的存在,號為蒼茫大帝。


    “他的結束,怕不止是演藝生涯,更是真正一生。”兔逸神此時卻似是再度懈怠了,橫臥於祥雲,更令自己所臥雲麵顯出寸長細草來,似乎這草姓地毯能令其躺臥舒服得多,隻是它顯懶懈的眸中卻不時有精光流轉,終究是洪荒宇宙第一獸,看出了朽童子的真意,隻是在這比起先前都更值得關注的時刻它反倒是躺下了,這令人不由咋舌,對這兔逸神的行事作風便更難理解了。


    “這是他的選擇,雖說對我等而言有些可惜,但生命本就不為取悅他人,哪怕對象是神也不例外。”龍成在這個時候開口,語氣帶著幾分遺憾。對這個時代的世界級天才來講能觀看朽童子的演繹是第一次,但這卻也是最後一次,並且這位絕世藝人將會結束一切,盡管他沒有道明,但他顯然會再也不見。瑰麗是眾生所愛,痛失自然不喜,可龍成表示理解,朽童子自己的生命不是專為取悅諸神而存在的,他有資格選擇道路。


    但這也意味著龍成將真正專注地觀看這位絕世藝人最後一次演繹,隻有這才是使遺憾最小化的方法,諸神的想法也都是如此,故而站立在陽樂壇島嶼上的朽童子也感覺到自己所承受的注視不同了,他也能聽見與自己相熟的友人之語,當下一笑,露出明眸皓齒,卻是說道:“多謝諸位厚愛,小老知曉諸位偉大神靈好我之藝,隻是鄙人淺薄,不願長留天闕得不死不滅,而願繼續如凡俗存立。我已活千宙,常人豈有歲成千宙道理?小老更空耗不知多少珍材,實在慚愧,從今往後我願重回人世,入那輪回,再麵紅塵。”


    朽童子顯然無比真摯地說著,說到後麵聲音竟是開始發顫,他仿佛是掏心,將肺腑之情渲染而出,他沒有借助陽樂壇的力量,但整片虛空中的底蘊精神自己動了,烘托著這位絕世藝人最大的願望傳遍虛空,甚至傳出這陽樂壇時空之外,在神界化作無形之音響動,有一名名修煉者,或是對修煉、長生、執掌天地之事無比向往的凡人都是被震動,心內有不同之感,但各種觸動皆是朽童子真情所致,此事自當流傳,已令秩序顫動,記錄下這曆史一幕。


    這位絕世藝人的真情所言的確令諸神觸動,每個人的追求都不同,如葉天這般以一己之力崛起,敢戰冥冥厄難,那是英雄道;如青辰雨般承先祖衣缽,舞長劍以人則而立,那是王者道;如神諭天士智慧無窮,帷幕之中掌握天下,神諭一言動六宙,那是智者道;還有息神王的隱修道,造化真棣的創生道,而這朽童子的選擇,便是凡人道。


    他為偽神,活了千宙,這已經超出了凡人範疇,但道路之變貴在意識,那是超出了外型的本質,盡管他超出了凡人境界可依舊有一顆凡人之心,他在神界為一位位神靈甚至聖者絕世演繹,但他心念那俗世紅塵,他自然可以回去,但他要的不是諸神那般的紅塵磨礪,而是真正的回歸昔日生活,哪怕失去這朽童子的光輝榮耀他亦不悔,因為他需要的並不是神高高在上的永生,而是凡人的辛酸苦辣,那生老病死可怕,卻是他認可的真正生活。


    這是凡人難以理解的,又是神難以理解的,這是他如今真正的抉擇,因此他決意要進行最後的演繹了,一生才華將在這最後的綻放中徹底升華,留下屬於絕世藝人朽童子的最後痕跡。


    “走你自己的路。”祥雲之上,造化真棣閉上雙眼,祝福般的開口了,他自然無權命令這位絕世藝人,但他認可朽童子的夢想,不是為陽樂壇底蘊撼動,是真正的理解。


    “最後的演繹,我很期待。”王英鋒站在一旁也是微笑開口,他們知道朽童子聽得到,所有坐席都響起了對藝人的話語,這匯成精神浪潮,流入島嶼之上,最終形成神念的一朵非凡雲團,居於朽童子頭頂如若一種守護,而朽童子的弟子們一個個驚愕抬起頭,見著上空神聖光耀形成的彩雲,他們從未見過如此超凡絕景,呆呆望著,竟是癡了。


    朽童子表露心跡,此時受諸神祝福贈言也是頗受感動,但他沒有多言,作為一位絕世藝人,他清楚自己最後的回答是什麽。


    “紅祝,坎流,開始吧。”朽童子不再躊躇,他開口,在這隊伍最前方的兩名老者身形一顫,卻見到自己的麵前分別顯現一顆有三丈高的龐大紫金圓球與滲出白水的瑪瑙般方塊,接著他們便意識到自己的手中出現了泛有光芒的刀,隻是那光芒在閃耀之後褪去,化作了匕首般的鐵刀,但這並不是殺人匕首,這是雕刻刀。


    他們的雕刻刀都略有不同,但見到手中之刀的時候兩對渾濁老眼卻綻放出了真摯喜悅光彩,他們恭敬捧起手中雕刻刀,開口道:“謝師尊賜寶。”


    接著他們就盯著眼前出現的圓球與方塊,眼中顯出了種如生命火般燃燒的狂熱,隨即那長滿老繭與裂口褶皺的手卻在緊握雕刀之後無比靈巧地翻飛起來,有神器硬度的雕刀在他們麵前巨物上劃出了炫盛火花,這使他們眼中流過短暫的驚詫,但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正喜愛卻使他們迅速適應並繼續劃出刻刀。


    金屬與奇石碰撞產生的不是刺耳鳴聲,而是一種大音希聲,這希聲是這些老人從未體驗過的,在那紅祝、坎流身後的老人們帶著一種羨豔望向師兄,但接著朽童子再度開口。


    “斯兒,澤巴魯,到你們了。”隨著這令老者們心跳加快的聲音響起,又有兩位老者的麵前分別出現了金字塔般羅鋼與布滿細小華珠的凝土,他們也握住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完美刻刀,此時他們無限激動,對外界的疑惑顧忌,對神靈與聖地的敬畏皆被拋之腦後,此時他們心裏眼中隻有麵前獨屬於自己的雕刻物,手與刻刀一齊翻飛,像是奏樂,像是繪畫,他們用隨時都可能耗盡的力量雕刻著屬於自己最美麗的刻物。


    “阿周,四誌!”


    “蒙少,中鱟!”


    “米爾求,小克利!”


    朽童子站於原地,眼中閃光,兩兩叫喚著一名名老者,而一旦這喊聲傳出,被叫到的弟子便手握心中夢想過無數次的完美刻刀朝最能體現自身才華的那素材刮去,此時他們手握的都是神器,麵前都是神物!


    以神器之利可斬神物,但他們隻是凡人,還是衰弱的老者,怎麽有力量握神器而克神物?器神為陽樂壇塑造,它們也隻是靜靜看著,這些器神清楚此時自己要做的不是發揮神力幫助這些老人雕刻,而是依照他們自己的願望進行生命的譜寫,老者揮舞著刻刀,他們的肌肉不斷萎縮,氣血不斷衰虧,行動也愈發緩慢,但他們毫無所覺,陷入屬於自己的境界如癡如醉。


    當朽童子的最後喊聲落下,他帶來的千名老者都開始了雕刻,這也是他們生命中最偉大的夢,他們不顧一切。


    “以他們的生命力若是繼續這樣雕刻,未到成功,便會力竭而死。”鵬霄卻看著這一幕皺眉,累死是真實存在的,這些老者的雕刻物是神鐵、神土,神花結晶甚至為神格,他們揮動神器隻能刮出微痕,他們在一次次火光激射當中嘔心瀝血,渾然不知自身氣力衰竭,連血精也揮霍了,他們顯得更老,緊身的黑衣這個時候卻顯得鬆垮,透出老人們的衰竭。


    但他們是真正愛刻之人,身為絕世藝人的朽童子找到了他們,將他們栽培一生,使得他們都成為凡人中最偉大的雕刻家,而在這個時候他們被召集一處,為諸神演繹,他們得到了未有過的機會,自身的夢在飛翔,他們在超脫,羽化登仙神!


    明明一身力量立即就耗盡了,老人們卻露出孩童般真正滿足快樂的神情,刻刀在紛飛,擊出了電與火之光,諸神見著這一幕,從微末崛起者像是見到了往昔,在那白茫雪地之中苦練槍法,在那星象密室當中靜坐十年,在世外山崖跌落尋求新生,他們的崛起都帶有太多未知,但他們在苦修之中找到了希望,在凡人時探出了生命之光,他們理解這些凡人老者的想法,一念至此,他們便溫和而笑。


    朽童子望著一名名弟子的雕刻,他也笑了,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娃娃,隨即一道光如流星般出現,他的手中也顯出一柄二寸一九的青色刻刀。


    宛若祈願般將刻刀之刃麵以雙掌合攏夾緊,朽童子的眼內光彩特異,刀便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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