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之地,沒有日月交替。白晝和黑夜,都極為漫長。每一次白天和黑夜的更替,都要半年之久。


    鎧甲漢子已經離開。


    胖子看了看暗淡的天色,默默推算了一下,感慨了一句:“時間過得未免太快了!”


    這一次的白晝已經持續了將近半年,漫漫長夜又將到來。


    小鎮的鍾聲響起,沒有日月的輪回,鍾聲成了人們計算時間的唯一依據。


    胖子從噴湧的熱泉裏,撩起一撥清水洗了洗手,又搓了搓臉龐,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然後返身,進入了身後空蕩的房間。


    房門關起時,這座巷子深處的木質院落似乎也模糊了起來。


    進入房間後,胖子卻沒有停留,徑直朝著房間另一頭的牆壁走去。沒有任何阻礙,胖子竟直接穿過了牆壁,消失在牆後。


    一個頗為精致的庭院出現在眼前,庭院的後頭,是一棟高達三層的樓宇,此刻樓宇中燈火通明,隱約傳來喧囂之聲。


    正是那棲鳳樓,眼前的庭院則是棲鳳樓的後庭。


    庭院不大卻幹淨利落,三間房並排而建,隻聽吱呀一聲,一側的房門被推開了。


    “少爺,您回來啦!”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的婦人,衣著簡樸而不失大氣,見到胖子時,話語中更透著欣喜。


    “是的,春娘,我回來了!”胖子的笑容也是暖暖的,難得地真誠,顯然與這婦人頗為親近。


    “少爺還沒用飯吧,我這就去給你準備飯菜!”


    “不用了,春娘,我還不餓,你去休息吧。另外,我還需要寫幾封信,若有事情,我再喚你吧!”


    說完,胖子走進了中間的房間。


    木質的桌案上,精美的娟紙鋪開。胖子斟酌了一下,提筆極為鄭重地寫道:


    “吾妹小雪玉展:


    極北之地,天氣日寒。風暴亦愈加頻繁。愚兄推斷,極北之漫漫長夜月內即至,屆時,書信往來恐更為不便。


    愚兄聽說,西北之地九月飛雪,凜冬愈發提前了!吾妹以女子之身,掌數省之軍事,負百萬人之生計,其中之辛勞定然不可盡述,還望保重身體,不可太過任性。


    言至此,吾妹必定嫌棄愚兄囉嗦,現將北地之事,摘要敘述。


    其一,關於遊獵者,自五月恢複長晝以來,死亡之地征用罪囚數量日減,本月僅二十之數。如今,小鎮內人滿為患,等待生死橋者已過千人。以此觀之,雖極夜提前,但死亡之地相對安寧,遊獵者暫無補充兵員之需要。


    另,三年前遣送死亡之地之人,僅一人生返,餘者盡墨。可惜,此人並未帶出黒堡任何訊息,遊獵者對死亡之地封鎖依然滴水不漏。


    其二,關於忘憂湯,愚兄無能,至今未能探明其成分。一月前,愚兄巧得一碗,請德魯伊護持,服下後僅有寧神去燥之效,並無抹除記憶之能,實在費解。今日再去,遊獵者防範更嚴,恐難再次獲得。


    其三,關於吾妹之父母族人,皆一切安好。令尊無意前往西北,也無意重返布魯達城。愚兄雖規勸多次,令尊之意甚篤,隻願餘生固守冰封舊地,護佑塵封神殿。


    其四,關於——”


    胖子寫到這裏,忽然停頓了下來,幾次提筆,卻懸著不肯落下,他思量了很久,才斟字酌句寫道:


    “其四,關於吾妹所托,愚兄甚為愧疚,六年來遍尋天下,依然毫無寸進。不過,吾妹萬勿灰心,以愚兄之見,他定還在人間。


    愚兄,傅天樓親筆。”


    胖子寫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將絹紙小心翼翼的折好,塞進了牛皮信封。又在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寫下“冰原公爵府納蘭夫人親啟”幾個字。


    然後取出印章,蓋上火印。


    隨後,胖子又在桌案上鋪上了一層新的絹紙,開始寫第二封信,這一次,他先活動活動了手臂,臉上難抑興奮的神色,整個人也不再那麽凝重。


    胖子飛快地落筆,字跡也開始潦草起來:


    “武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一定想象不到,我今天看到了什麽?


    哈!我看到了那個混蛋,我終於看到了那個混蛋,呃,不對,呸呸,我沒有看到那個混蛋,我隻是看到了十六年前的他。


    死阿恒!臭阿恒!豬頭阿恒!一聲不吭,躲了我們這麽多年。原來,他真的在死亡之地!


    看到這裏,武哥,你一定也很激動吧!沒錯,相信你的拳頭已經饑渴難耐了!沒問題,我會第一時間把他抓回狼城!


    武哥,你還記得十六年前,我們一起站在城頭迎接大軍歸來時的情景嗎?那個混蛋,坐在高頭大馬上,坐在你父親的身前,頭上還戴著你父親的將軍頭盔,一臉臭屁的模樣。


    對,就是那個混蛋,穿的跟叫花子似的,卻高傲的像個王子。結果,咱們後來在巷子口堵住他,隻用了十塊錢就收買了這個混蛋。


    沒錯,今天我又看到那個混蛋了,不,不對,一點都不混蛋。我隻是看到了一個孩子。他和十六年前的阿恒生得一模一樣。不,不對,這個很孩子更加漂亮,更加可愛,比阿恒那個混蛋強一百倍一萬倍。


    我一直在想,這大概是我六年來一直誠心祈禱的原因吧,狗日的老天終於聽到了,睜開眼了。


    因為這個世界,所有尋找他的人當中,隻有你和我才能把那個孩子和他聯係在一起,因為隻有我們,才清楚地記得阿恒小時候的模樣。我們形影不離,我們一起長大,我們共患難,我們相信,就在再過一百年,我們的情義也不會改變——”


    一滴豆大的淚珠啪嗒一聲滴在絹紙上,險些模糊了字跡,胖子趕緊小心翼翼的擦拭掉,吸了吸鼻子,繼續寫下去:


    “武哥,我知道你一定會笑話我,笑話我心腸太軟!


    沒錯,那個混蛋,幹下那些狗屁倒灶又轟轟烈烈的事情,屁也不放一個,就拋下了我們,讓我們替他擦屁股,他自個兒卻從這個世界上說消失就消失,我怎麽能輕易原諒他呢……


    更可恨的是,他還帶走了阿醜師姐,他明明知道,我最喜歡的人就是師姐,師姐是我一生中最愛的人。


    是的,我應該恨他,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踢兩腳。我真的想要問問他,為什麽?為什麽讓我在這六年裏備受煎熬。他如果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哼哼!”


    胖子寫到這裏,又趕緊抹了一把鼻涕眼淚,繼續語無倫次:


    “對了,武哥,忘了告訴你,那個孩子跟在一個女人的身邊。我沒有認出那個女人的模樣。因為她一直帶著銅質麵具,她是遊獵者最近掌管生死橋的人。


    這個女人的臉上有一道疤痕,極深極細的傷疤,應該是毀了容顏。我相信,那一劍本該將她撕裂成兩半的。那個孩子叫她母親,沒錯,那個跟阿恒生得一模一樣的孩子稱呼她母親。”


    胖子抬起頭回憶了一下,很篤定地寫道:


    ”但是,她絕對不是阿醜師姐,絕對不是!


    如果我看到的和我推斷的是事實,這意味著那個混蛋已經在死亡之地娶妻生子了,這本該是遊獵者的禁忌,但是那個混蛋居然真的做了,而且,那個孩子還被留在了死亡之地,我想不明白。


    我原本猜測,那個女子應該是我們都認識的人。因為我們都很清楚,阿恒心中最愛的人到底是誰!但是,六年前,狼城外的那場變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個女子早已身亡。否則,身為黑暗世界的君王,絕不會任由她的黑暗王國分崩離析。


    更重要的是,從行事風格來看,這個女子也遠遠不及那個女魔頭心狠手辣、詭計多端。


    我知道,這其中還有許多謎團沒有解開,但是我相信。那個孩子那個女子,就是關鍵所在,我離真相隻有一步之遙了。


    一個月後,生死橋會重新打開。我會將這一切查得明明白白,我會找到那個混蛋,等我的好消息。


    最後,武哥,有一件事情我必須提醒你。在看完我的這封信後,務必燒毀,決不能落入第三人的手中。尤其是我們的弟妹——納蘭雪。


    那個混蛋在新婚之日離小雪而去,背棄了婚禮上的承諾。可是,小雪至今還在癡癡地等他回來。


    如果讓小雪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對她而言,將不隻是傷害,而是絕望!


    我們的弟妹,納蘭雪如今以公爵夫人之尊,掌管了帝國的冰原軍團,統領帝國西北至陰山以南的大片土地,那裏是帝國以及北疆最重要的屏障,萬萬不能有失。


    我收到一些沒有確定的消息,不知道你可曾聽聞——因為阿恒久久不歸,冰原公爵府中已經有人心懷異誌,意圖蠱惑納蘭雪自立。


    武哥,你可能不會明白一個用情至深的女子,在遭遇背叛後的反應將是什麽。相信我,再如何睿智的女人,也會被絕望所蒙蔽。


    她的傷痛隻我能夠體會,因為我和她都是一直懷著渺茫的希望,尋找著摯愛的人。我們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我們從沒有放棄。


    這個孩子的存在,隻會將她推向無底的深淵。


    若因此走上陌路,於你我,於北疆,恐成天大的禍事!”


    落筆:“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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