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開心的另一麵


    無憂看著開心擺弄那幾個模具,他手中的長方陶土,看上去沒有什麽特別,可是認真看去,才發現,被發絲壓出淺槽的方陶土的表麵,竟象刀切出來的豆腐一樣光滑平整,沒有任何凹凸和氣孔。(/吞噬小說網  www.tsxsw.com)


    再看發絲壓出來的淺痕,也是深淺完全一致,再將一塊完全平整的陶土壓在上麵,輕輕一捏,兩塊陶土合攏,隻留下中間發絲粗細的小孔。


    隻要力度稍有不均,就不能辦到。


    這難度遠在做一個薄胚碗之上。


    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憑著一雙手捏出來的東西。


    怪不得看上去簡單的幾個塊狀東西,需要他花那許多時間練手。


    他做好這一切,額頭上也微微滲出汗珠,將其中一頭抹平,隻留一邊的氣孔,然後送入窯爐。


    接著又合出一小塊黑乎乎的東西,放入一個特製的石碗,也置入窯爐。


    大約個把時辰,從窯爐裏取出已燒成陶器塊的模具,和石碗。


    黑乎乎的東西已融成沉黑色的液體。


    他將那些模具豎起,把石碗裏的液體小心的注入凹槽,動作又快,又準。


    隻得發絲粗細的凹槽,居然被他慢慢注滿,絲毫沒有滲漏出來。


    開心將凹槽填好,等陶瓷完全冷透,小心的敲破陶器,露出裏麵,細如發絲的烏黑細針。


    雖然隻得發絲粗細,卻極有韌性。


    無憂看了半晌,卻不知是何種金屬。


    又見開心捏著細針一頭,在刀刃上慢慢旋轉,在針尖那頭旋出凹槽,明白過來,他是在做極細的小鑽頭。


    可是隻得發絲粗細的針尖上刻出螺紋,豈是易事,隻要手微微一抖,便會斷去。


    烏絲斷去,他便重做,反反複複,不急不燥,與他平時毛毛燥燥的性子,判若兩人。


    無憂看得連呼吸都屏住了,真怕自己一口氣,吹抖了他的手。


    再看開心,他隻看手中活計,神情專注,好象身邊完全沒有她這個人的存在。


    無憂看著他認真專注的神情,失了神。


    這樣的他,真的很迷人。


    不知三姑娘是不是看過他這副模樣,所以才會那樣死心眼的想跟他。


    姨娘說他吊兒郎當,不務正業,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巴。


    如果看見現在的他,不知還說不說得出那樣的話?


    不覺已到晌午,無憂躡手躡腳的起身,開門出去,叫千千去弄了些吃的送來。


    千千立在台階下,朝著屋裏又是呶嘴,又是眨眼,無憂隻當不知,急得千千搔頭抓耳。


    無憂直到千千黑下臉,才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拿到了。”


    千千這才雀躍著去了。


    不大一會兒功夫就回來了,帶來的卻是‘妙香樓’的精致小炒。


    居然還有一條新鮮的黃花魚。


    黃花魚本不是什麽稀罕東西,但這大冬天的,出海的漁人少,能捕到的魚也就更少見,所以這季節尋常人家想吃上尾黃花魚,卻是不容易。


    無憂並不貪食,但見開心這麽辛苦,能弄些新鮮東西給他吃吃,卻也歡喜。


    無憂接著食盒,才想起剛才沒給銀子千千。


    千千眨巴著眼,帶了些委屈,“人家一個月的月錢全在這頓飯裏了。”


    無憂‘撲哧’一笑,這丫頭為了那點東西,當真什麽都肯搭上,掏了粒金珠給她,“有多無少。”


    千千拈著金珠,越加歡喜的忘了形,“妙香樓的掌櫃說一會兒會有些新鮮的青筍,晚上我給郡主弄些來。”


    無憂打發了千千,望向三姑娘的房間,仍然房門緊閉。


    看樣子三姑娘當真是遇上棘手的事了,否則開心在這裏的日子,她說什麽也不會錯過。


    千千隨著無憂的目光望了望,道:“三姑娘遇上大麻煩了。”


    “呃?”


    “我從妙香樓回來的時候,聽說三姑娘有一批首飾是要送往西越的,據說這批首飾極為重要,居然是由西越的永和公主親自前來驗收,那批首飾據說做得很好,並沒問題,可是有一樣缺少材料,過去這樣的事並不少見,加上受交貨時日限製,都是坊子裏自行尋著類似的更換。因為坊子裏的手藝是屈指可數的,就算更換,也隻會更好,不會比原先定下的差。所以一百多年來,從來沒有任何皇家為這事挑剔。可是不知何故,這位永和公主死活說三姑娘擅做主張,接下單子時,沒有材料,卻不稟明,是欺君之罪。”


    “還有這事?”無憂想到在漁莊那兒見到的女子,喃喃自語,“原來是她。”


    “郡主認得那個難為人的公主?”


    “她是西越庸王的女兒,我的表姐。”


    無憂神色微黯,永和公主是母皇的親兄長,也就是自己的皇叔的女兒。


    那次母皇賜簪子,她在宮裏見過永和一麵,不過那時年幼,事隔多年,哪裏還認得,隻記得她是很得母皇喜愛的。


    那時永和沒升為公主,還是郡主之身,見母皇對她冷冰冰的,又沒賜簪子給她,便不大看得起她這個正兒八經的公主。


    “這事,誰在處理?”


    “因為她是西越來的公主,所以這事是報給了王妃處理,但聽說馬上要打大仗了,王妃輔助王爺辦軍事,無暇抽身,所以這事暫時壓著。但永和公主暗指王妃包庇三姑娘,王妃好不為難,三姑娘不想王妃為難,自願暫時收監等候。”


    原來坐牢了,怪不得不來纏開心。


    這個三姑娘,平時看起來刁蠻無理,倒是個識得大體的人,怪不得姨娘平時對她如此放任。


    無憂睨了眼房門,永和有意為難,難不成與開心有關?


    “我一會兒去看看。”


    回到屋裏,見開心已從窯爐邊挪到了輪盤後,重新和泥。


    對她進來,也隻是抬眼掃了一眼,那一眼是一掃就過,全沒進心裏,可見她和千千的談話,他也沒曾留意。


    無憂放下食盒,“吃了飯,再做吧。”


    開心“嗯”了一聲,卻是不動。


    無憂等了一陣,見他細細的把弄手中陶土,那聲“嗯”,隻怕也是無心而為。


    笑了笑,走上前,在他麵前蹲下身,見他額頭上盡是汗珠。


    心裏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不知是感動,還是心痛。


    取了絲帕,輕輕拭上他額頭汗珠。


    他才當真回過神,向她看來,抬眼看見她輕壓在額頭上的絲帕,布著血絲的眸子裏浮上一絲溫柔悅色,伸臂將她撈了過來,抱住,將臉埋在她頸窩裏,使勁的聞了聞她身上散發著的淡淡幽香。


    “如果我做不出,你會不會怨我?”


    “哪會。”無憂心裏雖然失望,但他是真的盡了力,在這沒有高科技的年代,全靠著手工做出用機械做出的精密東西,本來就是她的妄想。


    “哈……都快哭了。”


    “哪有?”


    “嗬……一定會做出來的。”開心放開她,輕咬了咬唇,雖然並無把握,但隻要去做,總能成。


    “累了這麽久,吃了再弄,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


    “我不吃,你會不會心疼?”開心端詳著陶土,試著將土和得更稀些,土越稀,越難成形,但土與土之間的空隙越小。


    “當然不會。”話落,無憂頭皮一痛,開心指間卻又多了兩根頭發。


    “你自己吃吧。”開心懶洋洋的瞥了她一眼,又開始搗鼓手中陶土。


    無憂揉著被扯痛的頭皮,氣悶的扁了嘴,正要賭氣走開,見他雖然神情專注,但血紅的眸子難掩疲憊之色,心軟了下來,拽了拽他的袖子,“我心疼了,好吧?”


    開心怔了怔,慢慢向她看來,看了她良久,挑眉一笑,“不管真話,假話,我喜歡。”


    起身去裏麵洗手。


    無憂撇了撇嘴角,“什麽人啊。”


    等他出來,無憂遞了盛好的飯給他。


    他笑嘻嘻的接過,不吃飯菜,卻湊了嘴過去,要咬無憂的臉。


    無憂豎著眉,一巴掌向他打去,他挨了她一巴掌,卻硬是在她麵頰上咬了一口,嘴中笑道:“你這麽凶,我又不舍得強迫你,我們以後怎麽洞-房。”


    “誰……誰要跟你洞房了?”無憂臉上發燒。


    “你畫那麽多春宮,不一一試試,豈不可惜?”他接著打趣。


    “白開心。”無憂象被蠍子紮了,跳了起來。


    “吃飯。”開心坐正回去,扒了口飯,低頭悶笑,父親起的這個名字,現在聽起來,也不那麽難聽。


    無憂兩眼望天,真能被他活活氣死,當初賣春宮,怎麽就賣給了這個無賴,為了那二十兩銀子,得被他揪一輩子的小辮子,這買賣,當真虧得大了。


    睨見身邊一堆廢掉的模具,再看枕邊放著的那對瓷娃娃,怒氣瞬間蕩然無存,這無賴固然可惡,心卻是極好,坐了下來,向他看去,卻見他雖然知道扒飯,神卻已經飄走,怔怔的不知想著什麽,全完不知挾菜。


    歎了口氣,這小子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挾了筷子魚到他碗中,敲敲他的碗邊,“喂,小心魚刺。”


    開心看著被無憂敲過的碗邊,突然麵露喜色,看了她一眼,放下碗,站起身走向窯邊,取出冷卻的細針,不再象剛才一樣雕刻,而是輕彈刀背,力道掌握的平而穩,刀刃與針尖一觸即鬆。


    無憂見如此,不好再打擾他,自行草草用了餐,就將飯菜放到窯邊,借窯爐的溫度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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