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及笄


    她不動,他也不說話,靜靜的等,如果她一輩子不說,他也就等一輩子……


    無憂撇開臉笑了,她接過殺一個對各正反兩道軍火來路了如指掌的軍火頭子的任務,為了不被對方的人從子彈上查出後家老板,被指定不能用槍,而是用複合弓。/www.tsxsw.com/


    用弓自然沒有槍那麽方便,需要等待絕好的時機。


    她為了這個時機,象夜鬼一樣潛伏兩個月,自認定力已不是常人可以比。


    但和他比定力,她不是贏家。


    舔了舔唇,手撐了他鬢邊床柱,向他慢慢俯近,近到彼此隻能看見對方眼裏自己的投影,緊緊的鎖著他,低聲道:“記住……我叫無憂……”


    她不是興寧,他不能擺布她。


    說完,視線仍停在他臉上,後退開來,毅然轉身。


    感到風動,是向她手臂襲來。


    她手臂一抖,在對方碰觸到她手臂的瞬間,手臂從他掌中滑開,象滑鰍一樣攀上,手中握著小金駑,短箭箭尖指著他的喉嚨,隻要輕輕扳動扳機就能拿對方性命,絕不拖泥帶水。


    麵如寒潭,微抬了下巴,“不要隨便碰我。”


    不凡眼裏詫異一掠而過,續而轉成笑,“你會武。”


    “不會,隻會殺人。”無憂聲音冰冷,她潛伏在常樂府,可以做為他的棋,但前提是不能觸碰她的底線。


    “你是殺手?”他不看指著喉嚨的箭尖,隻看她的眼,她的反擊沒有一點花招,也沒江湖中人的那些禮數過場,要的隻是最快的搶得時機,快而準,一招奪人性命,隻有專業的殺手才能如此。


    “算是。”無憂微翹的長睫,象羽冀一樣輕輕一顫,沉了下去,兼職殺人,也是殺手。


    話落,手臂一緊,竟被他往前拉拽過去。


    無憂陡然一驚,忙將指著他的箭尖往旁邊一讓,在這同時腰已被他牢牢圈住,身體被帶著一旋,後背抵上床架。


    他身體壓了過來,箭尖在他頸項邊險險擦過,留下淡淡一條劃痕。


    無憂鬆了口氣,瞪圓了眼,“你不要命了?”如果她的手慢上一步,箭尖便能刺進他的喉嚨。


    他象是沒聽見她的話,抬手上來撫摩她的臉龐,心裏隱隱的痛,“你生辰是何時?”


    她怎麽看都隻得十來歲,要練成她這樣的身手,過去一定在殘酷的訓練中長大,孩子該有的無憂無慮,她定然不會有。


    “今天我及笄。”無憂喉間哽住,突然想哭,慢慢垂下眼,掩去眼裏晃動的淚光。


    她不知為什麽會說出這話,隻是覺得傷心,今天本該子言給她將頭發挽起,可是如今這世間隻得她一個人,沒有人會為她挽發。


    伸手到背後,想扯開他的手離開。


    他手掌在她背心一按,反將她攬入懷裏,小心溫柔得象捧住一個易碎的珍寶,低頭下來,臉頰貼了她的麵頰,輕輕摩挲了兩下,唇輕輕貼住她的耳後紅痣,“原來今天也是你的生辰,怎麽不早些告訴我。好歹,我也能備把好些的玉梳。”


    無憂來見他之前,就明白,他是一朵罌粟花,他的溫柔是致命的毒藥,碰不得,但這時卻無力抵抗,心裏亂麻麻的一團,緊捏著手中小金弩,一動不願意動。


    明知他的話難分真假,卻還是愛聽,象有一隻手撫去了她心裏的疼。


    起碼現在他這麽抱著她,讓她感到溫暖,不算太孤獨。


    這樣就夠了。


    站直身,撐開他的肩膀,想要離開。


    他抬起手來,抽去她頭上釵子,青絲如黑瀑般滑下,拂過他的麵頰,柔若絲,涼如緞,在他指尖泄下,披了半邊肩,襯得她白淨的麵龐如白蓮般嬌嫩。


    無憂一驚,抬眼看去,隻見他手指撫過梅花釵頭,本能的伸手去奪。


    他先她一步抬高手,偏頭看著手中釵子,燭光斜斜映到他臉上,照亮了他半邊臉,眉目舒展,帶出一絲溫柔淺笑,更如遠山秀水,暖風和曦,“如故。”


    無憂仰著頭,怔怔的看著他的臉,聽了他的話,才赫然有覺,伸手去摸頭,驚叫道:“我掉了一支釵子。”


    “如故”本是一對,現在他手上隻得一支,那麽另一支,眉頭皺起,想不起是丟在了哪裏。


    “丟了就丟了。”


    他牽了她的手,引她坐到書案後,按她坐下。


    無憂想走,人卻如木偶一般由著他擺弄。


    他取出自己的白玉梳,將她滿頭的青絲統統攏起,手腕轉動,緊緊擰起,靈巧的又是幾挽,他手指靈巧,手中活做得一絲不苟。


    將她的發貼著腦後一側綰了個墜馬髻,卻不用她原來的簮子,而是從懷中另取出一個長形錦盒,遞給她,示意她打開。


    無憂在他觸撞著她的發絲的時候,便亂了方寸。


    他竟然在為她挽發。


    怔忡間接過精致的錦盒,錦盒保存得很好,卻也看得出,已有些年份。


    打開來,裏麵裝著的竟也是一對叫“如故”的梅花簮子,隻是比她那對又不知好了多少。


    不凡伸手來拿過簮子,在指間翻轉,緊緊的貼著她的發根,兩支簮子,均插入發髻。


    退開一步,將她臉抬起,挽起的發髻,令還未完全脫去稚氣的小臉中又多了幾分媚氣,極美。


    微微一笑,在桌下摸出銅鏡遞到她手中。


    無憂望著鏡中素雅精巧的墜馬髻,抬起手,扶著發髻,心裏五味雜陳,已分不清是什麽味道。


    雖然在二十一世紀生活了那些年,但她終是這裏過去的,女子及笄對她而言,仍是人生中極為重要的。


    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人為她行及笄之禮,沒想到,他竟為她挽起發。


    眼眶一燙,竟滾下兩滴淚。


    再看向發髻上的兩支梅花簮,從鏡中看向他的眼,“興寧……”


    他凝看著鏡中的她,又斟了酒遞給她,“不是為她備的。”


    無憂微愣,不怎麽,竟相信了他的話,接過酒杯,照著世俗禮儀,微傾了酒杯,酒液輕沾了唇,再遞還給他。


    他接過,慢慢飲下,放下酒杯,撫上她的麵頰,指腹輕輕摩挲她細滑如絲的麵龐,“十五了。”


    無憂輕舔了唇,唇上是淡淡的酒香,“謝謝你。”


    “不惱我了嗎?”


    無憂轉過身,直視向他的眼,“你知道鳳止……”


    “我知。”他撫摸著她的臉的手,越加的輕柔,好象怕重一些,便將她驚走。


    “那你為什麽還要讓我弄他進府?”


    他托著她的臉龐,凝看著她的眼,柔聲道:“他不進府,與峻珩大婚之時,如何洞房?”


    一口氣頓時堵在了無憂心口,半晌透不出來,,這些溫柔迷了她的眼,怎麽就忘了,溫柔隻是他的外表,他根本是個無心的人。


    嘴張了合,合了張,半晌才出得聲,“你是說大婚之夜,會是鳳止……不是峻珩?”


    “嗯,這就是鳳止想要的,他想要,我就給他。”


    “然後,你就可以離開常樂府,到長寧身邊?”無憂胸口起伏,卻怎麽呼吸不得。


    “嗯。”


    “你知道長寧會帶我去哪裏,故意不攔,是嗎?”


    “她要做的事,一定會做,我攔得一次,攔不了下次,除非你自己不隨她去。其實,這樣也好……”


    明明是極致溫柔的聲音,卻讓無憂如墜冰潭,冷得直哆嗦,深喘出口氣,站起身。


    他將她拉了回來, “我不會是興寧的良人,而鳳止會成為她的良人。”


    “如果她大婚前回不來呢?也是由我代她洞房嗎?”無憂咧嘴笑了,“真惡心。”


    如果她沒有能力反抗,睡在峻珩婚床上,和鳳止洞房的人豈不是她?太荒謬……太髒了……


    惡心麽?他在眼中真是這麽不堪,他臉色發白,眼裏沒有猶豫,“我會帶你離開。”


    無憂默了下去……


    兩個人麵對麵的站著,都不再說話。


    良久,無憂才笑了笑,她還得尋找子言,豈能跟他走,“帶我去長寧那裏?”


    他輕搖了搖頭,“去我家。”


    無憂眼裏的譏誚笑意瞬間失去,第一次聽他提起“家”。


    “無憂,做我妻子,可好?”他眼裏燃著火,漾著浪,仍然溫和,卻多了些平時沒有的期盼。


    無憂的臉慢慢變得蒼白,過了好一會兒,將手從他手中抽出,咬著唇笑了,笑未進眼裏,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我不能,我有丈夫。”


    她有夫君,他叫子言,一日沒有真正的確認他已不在,她一日不會再嫁他人。


    晴天的霹靂在他頭頂炸開,臉色瞬間慘白,整個人僵住,半晌才撇臉一笑,“是嗎?你的夫君……”


    “我失去了一些東西,錯過了他,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我……在尋他……”無憂越說,聲音越低,覺得自己好卑劣。


    “失去的……是記憶嗎?”他淺淺的笑著,心髒卻被無形的手揉成了一團。


    無憂一怔,竟無法否認,這些日子,她一直覺得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對不起。”


    轉身快步向門口走去,在這裏多呆一刻,罪惡感便增加一分。


    無法麵對不凡,也愧對子言。


    不凡閉上眼,心髒象被一片片的撕去,讓人窒息的痛壓在胸腔裏,令他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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