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星稀,夜黑風高。


    “嘩嘩沙……”


    風吹樹搖,沙塵和著陰氣襲人。


    張博坐靠在石牆根處簌簌發抖,不經意間縮成一團,雙目卻呆滯的盯著漆黑的東方樹林,一片晦暗,什麽也看不見了。


    即便是他的心神也在發顫。


    似是感染了夜幕下的陰冷,冷颼颼的發抖?


    但他卻屏聲靜氣的聹聽著來自山頂上的傳音,一個勁的在心裏問自己,這,這不可能?


    是啊,這怎麽可能呢?


    對他來說,來自山頂上的傳音虛無而縹緲,但又聽得分外的清晰。


    這本身就很奇怪。


    加上他沒有聽見那個女子的聲音,更加匪夷所思了。


    當然,他若是知道王浪軍在三百米以上的山巔上傳音,指不定嚇成什麽樣?


    不過他打了半輩子的仗,洞察力不淺。


    加上他年餘五甲,人老成精。


    這讓他意識到野外孫的超然能力與警告。


    不禁想到自己若是擁有那野外孫的能力與智慧,是不是早就殺了李二,取而代之?


    貌似這種想法很瘋狂。


    儼然不符合他忠於李二而表現出來的言行。


    可是他在戰場上廝殺半生,看透了世間的殘酷,幾乎麻木了。


    再說了,男兒本色,誰甘屈居人下?


    他也一樣,曾今幻想過位極人臣,乃至登上九五尊位,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


    然而,現實很殘酷,他打拚半生換來一個裨將身份,估摸著到死也就這樣了?


    不曾想天子一道口諭,改不了他的前程。


    那道口諭,讓他管束嫁出去的女兒,約束外孫歸順朝廷,僅此而已。


    伴隨這道口諭,他被李靖統帥封為主將。


    這其中有什麽貓膩,他也猜不透。


    不過他自從他成為主將的那一刻起,再也沒有那個將軍敢輕視他了。


    人見人敬,畢恭畢敬。


    這讓他很不習慣。


    畢竟他曾今隻是一個裨將,上麵有偏將,副將壓著,隻配提鞋挨訓的份,哪有出頭之日?


    但他一朝封為主將,就騎到曾今的上司頭上,被上司尊敬,感覺渾身不得勁。


    因為他知道那些上司對他的尊敬含有九成九的水分,所以他沒有品嚐到上位者的尊容。


    有的隻是惶恐不安。


    心裏沒底。


    於是,他從側麵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個主將職位是皇上交代李靖統帥賜予給他的。


    可是為什麽皇上不在口諭中對他言明呢?


    這個問題就深奧了。


    第一,皇上僅僅隻是下了這麽一道口諭,能當真嗎?


    要知道口諭是一個密探前來傳達的。


    而且分別給他與李靖二人分開傳達,沒有旁聽者。


    這算什麽?


    說不好聽點,這道口諭隨時可以廢除,定為假冒皇上傳達口諭,性質就變了。


    顯然,這是在逼他管束女兒,約束外孫歸附朝廷,方能保全這個主將職位。


    乃至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


    否則治他一個勾結外孫造反,再以假傳皇上口諭上位,意圖奪取大軍軍權聯合外孫反叛的罪名,株連九族都夠了。


    第二,李靖對他放權,任他領兵征戰,且把他的兒子放在身邊教導。


    並且當眾言明,意圖把他的兒子培養成將帥人才。


    看似一步登天,好運連連,光耀門楣不遠了。


    可是細想一下,他就寢食難安了。


    這叫變相的奴役與警告。


    警告他若是完不成皇上讓他管束女兒,約束外孫歸附朝廷,後果很嚴重。


    第三,自從他升任主將以來,就覺著所有人都在監視他,眾叛親離的感覺。


    並且逐步的讓他立下軍令狀,追繳土穀渾大軍。


    為的隻是讓他立功表忠心,以便保全職位。


    其實這是變相的算計。


    一直把他逼到絕路上,他才能發瘋的規勸外孫歸附朝廷。


    否則什麽都是浮雲。


    還要賠上一家人,全族人的性命。


    這是驅使他走上不歸路的動力。


    雖然他知道這些情況,但是他在來自朝廷的壓力下,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以至於他來見野外孫,強勢管製。


    他想以姥爺身份先聲奪人,逼迫野外孫從救治傷兵開始,逐步讓野外孫走上征伐土穀渾的正途。


    隻要做到這一步,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少走到這一步,證明了他對朝廷的忠心,穩定了現有的主將職位。


    不再是虛妄之職,讓他寢食難安了?


    為此,他不惜撇下戰鬥,觸犯軍法,前來遊說野外孫。


    但是他失敗了。


    野外孫根本不見他,他無論如何怒罵,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規勸都沒用。


    相反他還被那野外孫的話刺激了心神,後怕不已。


    就像是這陰冷的夜風一樣,寒入身心,冷颼颼的發抖了。


    這會兒,他意識到野外孫的先天高手身份斐然,以及擁有超能力與玩轉李唐而立於不敗之地的智慧,絕非他能夠左右得了的存在。


    這該怎麽辦才好?


    再加上野外孫剖析李二的動機,讓他越發心涼了半截。


    和著自己隻是一枚棋子,棄子,可有可無?


    想起來就用一下。


    沒有這步棋子也無傷大雅。


    哪怕是把自己這枚棋子碾成齏粉,對他們兩方而言不值一提?


    隻要他們上位者的角逐大過天。


    似是勝者王敗者寇的架勢。


    難道沒有和解的可能嗎?


    可笑自己還在奢望野外孫為自己帶來榮華富貴與權勢?


    而且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有苦難言!


    說什麽?


    說出苦悶就是無能,顏麵掃地?


    張博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不禁顫聲說道“混賬小子,說吧,你想讓老夫這麽做?


    隻要老夫與家人不受牽連,老夫聽你調遣。”


    “哈,舍卒保車,你太天真了……”


    王浪軍坐在山頂凸石的被風麵,聽他服軟,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漠的回了他一句。


    這讓張博怒氣上湧,氣呼呼的說道“混賬,這都是你鬧出來的好事……”


    “天真,你都活了一把年紀,難道不明白懷璧其罪的道理麽?”


    “你什麽意思?”


    “沒意思。


    因為你貪心不足,在權勢利益來臨之際動了貪欲,涉足進來就再難脫身了,所以沒意思。”


    王浪軍在大丫頭的驚訝的注視下,風淡雲輕的鄙夷道,心說你早幹什麽去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覺得這老東西當初堅持本心,不接受李二的封賞誘惑,涉足進來,啥事沒有。


    畢竟老東西為朝廷打了半輩子的仗,有功勞也有苦勞。


    堅持走下去,李二沒道理斬殺這種功臣,寒人心。


    隻是他不知道張博被人算計了,加上張博當初確實動了貪欲之心,才落到如此地步。


    張博既悔恨又憤怒,不禁長身而起,仰望夜空喊道“哈哈,沒意思,好一個沒意思?


    難道你就看著老夫一大家子去死……”


    “未必,就看你敢不敢反唐了……”


    “什麽?你真要反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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